夢裡,她曾明眸含笑,曾噓聲感嘆,曾與他並肩作戰,曾侃侃而談自不量力的與他說起了自己的理想,難怪自己會覺得熟悉,難怪自己一見到她就會想起這麼多,難怪自己一直對覺得與她早就熟識。
久久瞪大的雙眼痠澀流淚,他的心在流淚,往事種種浮現,他與她之間,居然有着這麼多的擦肩而過,而今夢醒,留給他的,只有遺憾。
這段回憶,讓他慌亂不知所措,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完整的回憶,可惜,她卻已經嫁做了他人婦。
他從未覺得自己這麼的無能爲力,除了呆呆的看着屋頂,他什麼也做不了,他是建安公主未來的夫婿,是蕭家的少家主,他就是蕭家,他什麼也做不了。
哀莫大於心不死。
若是他記不起凌茗瑾,或許,今日會是皆大歡喜的一天。
可偏偏,他想起來了。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藥聖長嘆一聲,打開了屋門。
春日的陽光泄進了屋,金黃色的陽光,刺得蕭明軒酸澀的雙眼更是酸澀流淚。
“須臾草的功效已失,這就是命啊!”
沐浴在陽光之中,藥聖向天而嘆,不遠處蕭夫人聽得聲音正在朝着這邊匆匆趕來。
“蕭明軒,現在的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眼角兩行淚,蕭明軒久久望着屋頂,忘了言語。
這是他自己要走的路,自食其果,他無話可說,要是以前,他會不顧一切的衝到安之府阻止這一切,但現在他不能了。
“再給我一株須臾草。”
若是不該想起,那就繼續忘記,與其深陷在痛苦之中,到不如一直忘記追尋下去。
“須臾草不可多用,事已至此,你任命吧。”藥聖轉身,寬大的衣袖帶出了地面上一道好看的弧線。
“我不過是離開了一個冬季,事情卻變成了這樣!”蕭明軒扯起了嘴角,揚起了一個比眼淚更苦的笑容,命運把他與凌茗瑾緊緊牽連在一起,最終卻要一刀將他們斬斷,他不過是忘了一個冬季,她本已經死了,可等他不顧一切想起這些,她卻要嫁給北落潛之,她還活着,他覺得歡喜,可這個結果,他歡喜不起來。
“一個冬季,足以改變許多,北落鏡文封王,北落霖豎遇刺身亡,天勒沙鎮戰亂,而你,也已經是建安公主未來的夫婿,一切早已成了定局。”藥聖緩步走到了蕭明軒的牀榻前,拂袖坐下。
“葉前輩,我知道你醫術精湛,可否,爲我尋一個良策。”蕭明軒眼眸低垂神情黯淡。
“良策?”藥聖扭頭。
“讓我,暫時,成爲另一個身份的人,她要嫁人,我是該去送一份賀禮的。”蕭明軒呵呵一笑,睜開了沒了光彩的雙眸。
“另一個身份?”藥聖一怔,皺眉思索了起來。
“她曾與我說,有權有勢就是一切,我還嘲笑她功利,可事實就是如此,她一直在想着逃離北落潛之,卻最終還是沒能如願,她會嫁給北落潛之,定然也是北落潛之用了法子威脅了她,我不想讓她繼續痛苦下去,我也不想讓我的父母爲難,葉前輩,我知道你定然可以做到。”
蕭明軒緩緩說着,眼神黯淡,彷彿這一個世界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死的。
“你想做什麼?”藥聖當然不會看着蕭明軒去破壞婚禮,就算是換一個身份去破壞婚禮也不行。
“在草原玉庭河畔,北落潛之輸我一招,殺了她,我不忍,那麼,我只能殺了他。”
藥聖一驚,蕭明軒口中的那兩個‘他’他聽得真切。
“你這麼做,只會連累雲翎山莊,不行。”藥聖起身,一扭頭,目光卻看到了屋門處的蕭夫人。
“軒兒。”蕭明軒多日未吐一言半語蕭夫人早是心急如焚,現見蕭明軒開口說話,蕭夫人歡喜不能自己。
“娘。”蕭明軒雙手支撐着身軀艱難的坐了起來。
蕭夫人匆匆兩步上了前,趕忙扶着蕭明軒坐好,她左端詳右打量,蕭明軒雖消瘦了不少,但至少看着也無大礙:“老葉,軒兒現在如何了?”
“放心,已經沒大礙了,他多日未進食,你去廚房吩咐一下,讓他們弄些吃的來。”藥聖有意要支開蕭夫人。
“這倒是。”蕭夫人喜而站起了身:“軒兒向來最愛吃我做的蓮子百合粥,我這就去做。”
說罷,蕭夫人看了兩眼蕭明軒,就滿心歡喜的帶着婢女離去了。
“你看,你娘爲了你,日日夜夜的擔憂着,你若是衝動,她又該如何?”
蕭明軒沉默着一言不發。
“你爹還在玉門駐守,他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若是殺了他,皇上不會放過你的。”
蕭明軒扯了扯嘴角,冷冷說道:“葉前輩,你與小白之間的關係我是知道的,你留在長安,又是爲了什麼?”
藥聖一怔,朗朗說道:“我幫杜鬆,是因爲杜鬆是我的病人。”
“雖然我不知道小白與皇家到底有什麼恩怨,但以我知道的那些,再聯想二十年前的杜家血案,多少也會猜到一些,若是北落潛之死了,對小白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蕭明軒緩緩吐出的話,讓藥聖一時慌了手腳。
好在說這些話的人是蕭明軒,壓下了心頭的慌亂,藥聖沉聲說道:“你是杜鬆唯一的朋友,你應該知道他要的並不是這些,你不想留下遺憾,難道就願意看着他留下遺憾?”
“這大半年,五位皇子死的死幽禁的幽禁封王遣出長安,北落斌是小白的朋友算不得什麼,北落潛之是小白的強敵,反正遲早也是要動手的,由我動手,不是更好?”
“安之府不比別的地方,你要在那裡殺了他,難如登天,我幫不了你,再說杜鬆,也絕不會看着你爲了他而送死,得罪了。”
藥聖藏在衣袖中的右手飛速伸出,點在了蕭明軒的胸膛。
蕭明軒一皺眉,方擡起的左手僵硬的停在半空。
藥聖長嘆一聲,將他的手壓了下來。“北落潛之現在不能死,你好好歇着,等婚禮一完,杜鬆就會來看你的。”
說罷,藥聖站起了身,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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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北落潛之還是杜鬆還是蕭明軒,都不該在這一件事裡揹負遺憾,藥聖是局外人,蕭明軒對凌茗瑾的感情他看得清楚明白,眼下安之府的大婚,就算要破壞,也不能讓蕭明軒去破壞。
…………………………
安之府裡,鑼鼓喧天。
空氣裡滿是鞭炮燃放後瀰漫的硝煙味,比之當初杜鬆的大婚,今日的安之府更是熱鬧非凡。
雖說硝煙味刺鼻,但北落潛之聞着都是歡喜的,花轎落地,他也翻身下馬,在老嬤嬤一聲高喊之中,他在皇上旦妃等人的目視之下走到了花轎前。
花轎旁的老嬤嬤遞過來一個紅花球,他牽着一頭,另一頭老嬤嬤則是遞進了花轎。
北落潛之一踢轎門老嬤嬤高喊了一句吉祥話後簾門才被撩開,子絮纖手緊捏着手中的紅綾,蓋頭下的臉滿是歡喜。
子絮的隨嫁婢女扶着子絮走出了花轎,與北落潛之並肩同步走到了空地之中。
之後,北落潛之又走到了另一頂花轎前踢了花轎用花球牽出了凌茗瑾。
鑼鼓聲又起,鞭炮又燃起,皇上呵呵大笑拍着旦妃的手欣慰的看着他面前的兒子兒媳說道:“可惜了今日閒甲不在啊!”
旦妃嫣然一笑答道:“想來也快了。”
皇上哈哈大笑,挽着旦妃的手轉身入府,北落潛之兩手牽着紅綾隨在其後緩緩而行。
圍觀的百姓無不是唏噓感嘆着凌茗瑾的好運氣與這婚事的氣派,今日一臉歡喜的北落潛之也是讓衆人耳目一新,雖說四周攔着的人都是都察院的哨子,但百姓今日卻是一反往日的畏懼一個個熱血沸騰的觀看者。
皇上入府,新人入府,賓客也如流水一般入了府,許多人踮着腳擠破了腦袋的看着大門裡頭大堂裡的動靜,雖說根本看不真切,但卻是一個個看得津津有味。
大堂裡,皇上與旦妃入了正座。
子絮在婢女的攙扶之下走在北落潛之右側,而子絮卻是在柳芊芊的攙扶之下走在北落潛之左側。
雖說堂中也有人低聲交頭接耳的議論這兩位新娘,但大多的聲音還是在恭賀着皇上與北落潛之。
驕陽當頭,吉時以至。
鞭炮再燃起,老嬤嬤唸了一大堆的吉利話,最後才高喊了一聲:“吉時以至,新人拜堂。”
北落潛之與子絮凌茗瑾站在大堂中央,四周爲着一衆賓客,皇上與旦妃坐在正座高堂和藹的笑着。
“一拜天地。”
北落潛之轉身,凌茗瑾在柳芊芊的攙扶之下轉身,子絮在婢女的攙扶之下轉身,三人並列,向着大堂之外的蒼天大地緩緩下跪。
四周賓客使勁的鼓着掌,一派喜氣洋洋。
下跪俯首之後,柳芊芊與婢女扶着凌茗瑾與子絮站起了身,北落潛之牽着花球起身,等着老嬤嬤高喊。
“二拜高堂。”
三人齊齊轉身,向着皇上與旦妃下跪俯首。
再起身,老嬤嬤又是高喊一聲:“夫妻對拜。”
北落潛之轉身,面對着子絮,扶着子絮的婢女輕輕推了推子絮的手,扶着她緩緩下跪。
起身,北落潛之又轉過了身。
柳芊芊推了推凌茗瑾的手,示意着她下跪,凌茗瑾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一瞬間萬般思緒閃過腦海。
四周賓客聽着未有動作的凌茗瑾,都是安靜了下來,皇上與旦妃笑着看着面對面的兩人,也等着儀式進行下去。
凌茗瑾一顆心都要跳到喉嚨了,她絞動着雙手,咬着紅脣,深吸了一口氣,低下了頭。
見凌茗瑾漸漸彎了雙腿,北落潛之歡喜一笑,也是一撩襟擺,緩緩下跪。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