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害怕,害怕蕭明軒會不屑自己,雖然蕭明軒現在落難已然不是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物,但王子終究是王子,總有再回王位的一天,她與蕭明軒到底不是一個世界的。
“你若是通緝犯,我便舍了這條命,也要與你同生共死。”
經過院子裡的那件事,蕭明軒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不管原來凌茗瑾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在自己與獨霸一方的雲翎山莊鬧翻後還能這樣待自己,是出於真情。所以不管凌茗瑾是何身份,他也會如舊。
舍了自己這條命,也要與你同生共死,凌茗瑾心中一遍一遍念着這句話,雙眼漸漸溼潤,但她沒有哭,只是雙眼溼潤,她低下了頭,惆悵了許久,沉默了許久後,她再次擡起了頭,將一段往事娓娓道來。
一個月涼如水的夜晚,在安醉樓中,凌茗瑾將自己的那段往事,第一次訴與他人聽。
而蕭明軒,也是第一次這個真實的接觸到這個女子,第一次認識到了她的另一面,那顆堅韌的心,讓他望而生畏。
乞丐的身份不可恥,殺手的身份不可恥,通緝犯的身份也不可恥,那顆堅韌不拔於濃濃黑幕裡可以看到的鮮紅的心臟,讓身在高門養在大戶的蕭明軒感覺到了高尚聖潔。
他無法拿自己去比對,因爲完全沒有可比對性,身爲乞丐時的無助與堅強,身爲殺手時的冷酷與善良,身爲通緝犯時的奮發圖強,都讓他震撼無言,只能內心讚揚。
“你後悔了嗎?”酒足飯飽,凌茗瑾坐在椅子上,目光懶懶看着窗戶旁的那個盤玉蘭花,笑了笑。
“後悔什麼?”在她一旁,蕭明軒懶懶偏頭,看到了這個笑容後,嘴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與我簽了合約,被我拉上了賊船。”
“若這是賊船,那我不也是賊人了。”
蕭明軒飲了一口酒,給了凌茗瑾最好的回答。
兩人相視,一笑解愁緒。
回到了冰冷漆黑的院子,兩人打掃了院子裡的石塊,然後各自進了屋子。
屋內,凌茗瑾輾轉難眠。
隔壁一屋,蕭明軒徹夜未眠。
一夜,就這麼平靜又不平靜的過去了。
清晨,蕭明軒滿眼血絲的走進了廚房,與凌茗瑾說道:“置辦產業的事,怕是要做兩手準備了。”
“昨夜我也想了,只是還未細想出法子。”凌茗瑾盛好了兩碗麪條,端起一碗給了蕭明軒。
“你的這個身份太不利,若是我爹細查,費些時日也能查到蛛絲馬跡,若是因此把北落潛之招惹了來,實在是不划算。”
蕭明軒接過麪碗拿起了一雙筷子,就這麼端着吃着,也不覺得不雅觀,彷彿他從來就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雲翎山莊少莊主。
“只是成本都投入了下去,現在再做打算太遲了。”凌茗瑾端着一隻較小的麪碗一邊咂巴咂巴的吃着一邊說道。
“我就怕我爹會用官府來壓我們,雖說以他的身份不好做得太明,但誰不賣他面子,若是到時血本無歸,不久白費了你與戎歌在內庫裡乾的那場?”
就是昨夜,蕭明軒知道了戎歌叫戎歌而非蘇佟,也是凌茗瑾所說的那些過往,讓他對戎歌的看法大大改變。
盜了內庫,還放了一把火,雖然這事不知是什麼原因並沒有傳出來,但以凌茗瑾現在跟他的關係,也沒必要騙自己,再說沒人會給自己臉上抹黑。
“現在就算掐着手指頭算,也留不下多少錢了。”凌茗瑾擡頭,咕嚕喝了一口麪湯。
“不管怎樣,從現在開始這些銀票你要隨身攜帶着,以免突發意外,你們到底在內庫弄了多少銀票?”
蕭明軒動作比她快,在安州呆的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大口吃飯大口吃麪條了,每次一碗麪條到他手中都是幾口就解決的,沒有家人管束,沒有那些禮節束縛,離開了牢籠的他覺得很自由,所以他很享受自由。
“一千萬。”凌茗瑾滿足的打了個飽嗝,順手把麪碗放在了竈臺上。
身後突兀的響起一個飽嗝,之後便是蕭明軒淡淡的不屑的鄙夷的聲音:“偷內庫一次,才一千萬。”
“若是我們貪得無厭,現在只怕已經死在了長安了。”凌茗瑾對這一生不屑鄙夷的話並未覺得諷刺,經過昨晚的訴說,她與蕭明軒之間,似乎多了一種叫默契的東西,不再隱瞞,不再欺騙,真誠相待的感覺,纔是知己。
“也是,走吧,記得把銀票全都帶在身上。”
凌茗瑾嗯了一身,解下了圍裙進了屋,出來的時候背上多了個包袱。
一個用上次布莊老闆送來的錦緞系成的包袱,雖說面料極好也不大,但這麼背凌茗瑾揹着也很是礙眼。
“你就這麼揹着?”蕭明軒心裡的完美因子又在沸騰了。
“嗯。”凌茗瑾認真的點頭,拍了拍有些起皺的衣裳。
………………
蕭明軒沉默。
桃花街來的工人來來往往的走着,他們的目光都有些怪異,在見到凌茗瑾身後的那個包裹的時候,他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注目了起來。
雖然天氣涼爽,但揹着包袱出門,確實少見,再說凌茗瑾的住處離桃花街這般近,這麼出現,讓人忍不住就要去聯想那包袱裡裝的都是什麼。
蕭峰的決心,也比蕭明軒想象的要堅決。
在他們在桃花街街尾那株休息的桃樹下看到胡先俊的時候,蕭明軒的腳步停了下來。
站在蕭明軒身後的凌茗瑾緊緊抓着包袱,緊張的看了蕭明軒一眼。
胡先俊,居然來得這麼快。
桃樹下,胡先俊笑得意味深長。
走近,蕭明軒行了個禮,說道:“不知知州大人大駕光臨,恕罪恕罪。”
“真是讓本官一陣好等啊,蕭老闆。”在蕭明軒大刀闊斧的在渝水河兩岸開發的時候,胡先俊就已經把對蕭明軒的稱呼從蕭公子改爲了蕭老闆。
“不知大人有何貴幹。”蕭明軒目光一冷,胡先俊到來,到底是爲何,若是要錢倒是好商量,若是真的要用自己的權力來打壓自己,那就沒得商量了。
“有些日子沒來了,所以來看看。”
胡先俊負手而立,清風襲來,青袍招招,如大士名流一般氣場十足。
聽着這話,蕭明軒雖然還緊張,身後的凌茗瑾卻是鬆了口氣,每次胡先俊到工地要錢的時候,都是這個語氣這句話。
還來蕭峰還未動手。
見蕭明軒依然小心謹慎,凌茗瑾走上了前,在懷裡掏出一張早些用來備不時之需的銀票,然後遞給了胡先俊。“大人,還請笑納。”
胡先俊大手一揮,衣袖生風迅速的把銀票收入了囊中。
“改日蕭老闆有空,記得到我府上坐坐,咱們也好細細聊聊安州的發展。那你先忙着,本官先回府衙了。”
“大人慢走。”見凌茗瑾暗中與自己擠了擠眼,他才鬆了一口氣,他爹的脾氣他最清楚,這件事絕對沒完,只是就他看來,找官府是最快也是最好的辦法,爲何蕭峰卻是沒用?
不僅是蕭明軒想不透,凌茗瑾也想不透,在送走胡先俊後,她就一直坐在桃樹下想着,蕭峰是雲翎山莊莊主,朝廷軍方武林都賣他面子,若真是要打壓自己,那是輕而易舉,爲何過了一夜,還這麼平靜?
暴風雨前昔的平靜,壓在凌茗瑾蕭明軒的心頭,讓他們煩躁難安。
工人們都好奇怪,今日凌茗瑾帶着一個包袱來了,然後與蕭明軒一同在樹下安靜的坐着,一坐就是一個上午,也不哼聲也不起身。
但讓他們更奇怪的是,胡先俊又來了…………
以前從未有過這情況,胡先俊都是每隔幾天來收個紅包,從沒有一天來兩次,今天,到底都是怎麼了?
八卦疑惑的他們在做事之餘接頭接耳的議論着,很快的,工地裡傳出了一個消息。
蕭老闆怕是資金不足了…………
這樣一來似乎就可以解釋今天的異常了,凌茗瑾揹着包袱,是做了隨時跑路的打算,胡先俊頻繁來工地,自然是想盡可能的多撈些銀子,而蕭明軒一天都未說一句話,肯定是在想着如何收回些本錢。
這個結論的理論依據是,蕭明軒的身份不明,突然出現在安州,又帶着這麼銀子來,又是開發,又是租下桃花街,聽說還與這附近的居民簽下了合約,這麼大的手筆,就是放到長安,怕也找不到多少家。
其實只是他們坐井觀天,卻用自己的世界觀去判定了一切。在這個消息傳開了後,他們中的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但信的那部分人,都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罷工了。
理由是讓蕭明軒發了這半月的工錢。
胡先俊來得莫名其妙,凌茗瑾與蕭明軒心裡卻是齊道了句不好。難道蕭峰今天是起晚了些,現在才找了胡先俊?
而胡先俊的腳步匆匆與神色,也讓兩人更加肯定。
胡先俊來,只是請了兩人去一趟他的府上,聊天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