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凌茗瑾要出嫁的日子,柳流風的心情也很是複雜,可他與蕭明軒的想法畢竟不同,現在對他而言柳家爲大,凌茗瑾嫁給北落潛之是皇命,就算他有心想要阻止,但也無能爲力。北落潛之與凌茗瑾之間恩怨糾葛這麼久,卻以這種結果終結,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有什麼比聽到凌茗瑾尚在人世的消息更是讓他歡喜的呢?她沒死,得知這一點,他就很滿足了。
江城那一吻,旦城那一室春光,都只會是他的回憶。
凌茗瑾雖還活在他的心中,但卻已經走出了他的生活。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做一個柳家的好家主,兒女情長,他已經摒棄了。
不大的屋子裡,除了柳芊芊與老嬤嬤之外就站着長公主府的幾個侍婢,長公主現在正在前堂等着花轎臨門,與安樂侯府的熱鬧相比,這裡着實冷清得不像是辦喜事的府宅。
修着鴛鴦成雙的蓋頭被凌茗瑾揭在了花冠之上,屋內四處可看到那一抹代表着喜慶的紅色,桌上放滿了紅棗花生等各色果盤,比之安樂侯府擡出去那十箱的嫁妝,她更是顯得寒酸得可憐。
本來柳流風與杜鬆都提議要爲她置辦嫁妝,但都被她回絕,她本就是身份低微的人,何必要與子絮去爭這個臉面。
雖身着喜服,但有一件東西是她從來都不會離身的,就在喜服之下那一雙修着百合花的靴子裡頭,她偷偷塞着她一直隨身攜帶的匕首,這是她的習慣,不管在什麼時候,只有利器傍身,她纔會有安全感。
世事難料,柳芊芊站在凌茗瑾身側,從早晨一直看着老嬤嬤爲她梳妝換衣裳諄諄教導到現在,她一直都只是在感嘆着,在嫁給杜鬆之前,她何嘗想過凌茗瑾會嫁給北落潛之,造化弄人,這個結果,是她怎麼也沒料到的。
凌茗瑾心中何嘗不是五味雜陳,她已經在柳芊芊的口中聽聞了蕭明軒重病的消息,可她並不沒有去見他,或許對蕭明軒來說,繼續忘記,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她、北落潛之、蕭明軒、柳芊芊、杜鬆、建安公主。六人,都是錯亂在了姻緣中。
鑼鼓鞭炮之聲,由遠而近,凌茗瑾知道,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放下鳳冠之上的蓋頭,絞在一起的雙手骨節發白,鳳冠珠串滑搖晃着,模糊了她的視線。
院外鬨鬧之聲漸起,柳芊芊走到了屋門,看着長公主府的一羣婢女在攔在迎親隊伍爭搶紅包,北落潛之一襲紅色喜服胸前掛紅花明眸皓齒神采飛揚。
今日的北落潛之,一洗往日的冰冷,放下往日的高傲,居然也是這麼的賞心悅目。
眉眼之間遮掩不住的喜色,讓柳芊芊看着格外的刺眼,想當初,長公主本有意說服皇上賜婚自己與北落潛之,後來種種陰錯陽差,纔有了自己與杜鬆的這一段姻緣,北落潛之,原先她一直是不屑一顧的,可看着此刻北落潛之眉目之間的喜色,她卻是心中一動,想起了蕭明軒。
若是今日站在這裡的不是北落潛之而是蕭明軒,那麼高興的會是誰?落魄的又該是誰?
可惜,現在的蕭明軒,卻是躺在牀榻之上,爲了那段過往耿耿於懷。
在錯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卻又錯過。
對凌茗瑾而言,北落潛之永遠也不會是那個對的人。
今日對她而言,是結束,也是開始。
散了紅包與喜果,婢女一鬨而散,北落潛之一路走來,一路伴隨着賀喜之聲不斷,他今日娶妻,雙喜臨門,得償所願,怎能不歡喜。
走進屋,一眼,他便就看到了坐在牀榻之上蓋着紅蓋頭的凌茗瑾。
他的歡喜,他的心花怒放,終於壓制不住的全數涌了出來。
“新郎背新娘。”老嬤嬤一甩喜帕高喊道,這不過是一個側妃,用不着耽誤了太多的功夫。
北落潛之滿心歡喜,轉身跨步。
柳芊芊走到了凌茗瑾身側,將她扶起。
“我自己走吧。”
蓋頭之後,凌茗瑾低着頭看到了北落潛之寬厚的後背,冷不丁的蹦出了一句話。
正是一臉歡笑的老嬤嬤笑容凝滯,看着北落潛之不知該如何行事。
“既然如此,隨在我身後吧。”北落潛之站起了身,雖有失落,但笑容依舊不減半分,見北落潛之未有動怒,老嬤嬤趕忙補救了起來:“新娘百步,夫妻和睦。”
柳芊芊正被這一出亂子驚得發愣,一隻手卻是拉回了她的思緒,她望着緊緊握着自己的那隻手,心中更是雜亂無序,凌茗瑾出嫁,身邊卻連一個姐妹親人都沒有,自己當時好歹還有孃親在身邊,她比自己,命苦太多。
想着,她釋懷一笑,鬆開了手,反而是雙手扶着凌茗瑾的手臂。凌茗瑾心領神會,邁步走出。
院落裡的柳流風杜鬆見到新郎新娘走出而不是新郎背新娘,起初都是一愣,但看到柳芊芊與他們微微頷首,他們才明白了過來上了前,凌茗瑾沒有親人,他們今日就是她的親人。
這一件小插曲並未給迎娶帶來多少陰霾,北落潛之等人出了院落之後,迎親隊伍也就隨在了其後,長公主一路相送,柳芊芊一路扶着凌茗瑾緩步前行。
出了長公主府的大門,凌茗瑾上了花轎,柳芊芊依舊隨在花轎側,而杜鬆與柳流風則是隨在迎親隊伍之後。
兩頂花轎,兩位新娘,北落潛之一馬當先,好不威風。
雖說方纔凌茗瑾說了那樣的話,但對他的好心情卻沒有一絲的影響,在他看來,凌茗瑾已經上了他的花轎,接下來就不會再有問題。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敲鑼打鼓,漸行漸遠。
長公主站在府們之外看着隊伍遠去,也乘上了一頂小轎,離開了長公主府。
濟世侯府裡,蕭明軒愣愣失神的看着屋頂,腦子裡卻像是炸開了鍋。
該想起的,不該想起的,這一刻,都涌了出來。
多日苦思冥想,在聽到鑼鼓之聲從府外而過的時候,那些被他遺忘的人和事,終於浮現。
藥聖與他說,這是二皇子迎娶子絮郡主與凌茗瑾的迎親隊伍過去了。
凌茗瑾三個字,讓他心痛。
他彷彿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不知身是客,就是自己,也迷失在了其中,他苦苦追尋,卻總是失之交臂,初見寒水之上,相識安州,租下桃花街,共遊雲水間,安家老宅,三人對飲,走修城,過江城,這一段一段的回憶,讓他四肢脫力心中悲苦難當。
他的直覺是真的,他的懷疑也是真的,那不該是他一個人的記憶,有她,那一個一襲白衣的女子,那麼總是愛穿着一身男裝的凌茗瑾,是她,他終於想起來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