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圓如輪盤,樹影沙沙響動,柔和和規律,清澈的池水映出一輪銀盤的倒影,靜靜地散發着溫潤的光芒。
雲王府中,郡主繡樓裡,雲宛芙正對鏡梳妝,美得如夢如幻的精緻容顏在銅鏡中映出幸福的笑顏,黑亮如綢緞的瀑布灑滿一肩,柔順地披着,散着魅人清香。
明天就是迎親的日子,她笑得甜美動人,如花嬌顏更顯秀倫無比,她即將嫁於她心儀十幾年的有情人,心中的歡愉更甚,那是她好不容易纔爭取到的幸福,幼年的迷戀和成年的盟約在心底交錯,別有一番初嫁女兒心情。
她本想拿過珠釵挽簪,不小心碰到了剛剛侍女來不及收拾的繡針,哎呀一聲,鮮血溢出,一名貼身侍女見了,慌忙過來,焦急地跪地請罪,宛芙心不在焉,看着鮮紅的血,心中一突,隱隱不安。
門扉吱一聲響,開了,雲王爺渡步進來,雲宛芙緊忙起身,隨手擦在衣襟上,嬌笑地迎了上去,抱着他的手臂撒嬌“爹爹,你來了,很晚了呢?捨不得女兒出嫁麼?”
雲王輕笑地拉她坐到一旁的軟椅上,示意侍女出去,他最驕傲的就是這個女兒,美豔絕倫,聰慧又乖巧,自小就是他的開心果,明天就是出嫁之日,他實有不捨。心中千言萬語,看着她幸福的笑容,竟一句也說不出來。
“爹爹,你怎麼了?”雲宛芙見他神色憂心,疑惑地問。
“芙兒,嫁於楚王,真是你一生所願嗎?”他出聲,臉略有不捨,輕拂着女兒梳理的頭髮。
雲宛芙輕輕地點點頭,以爲父親捨不得她,撒嬌地抱着他的手臂,笑語“爹爹,女兒嫁給楚王,離家又不遠,會經常和景沐回來看爹爹的,女兒不會忘了爹爹的”
雲王幽幽地嘆了口氣,眼光黯然,想起那名清俊王爺,心中哽塞,似堵了一快地方,不甘也無奈,他寶貝了十幾年的女兒明天就是他的人了,而他態度還甚不明朗,他在二皇子面前已不復往日風光,二皇子性殘暴,他步步如履薄冰,兇險萬分,本想借着宛芙的關係拉攏楚王,可他至今仍不表態。擺明了女兒歸女兒,政治歸政治,毫無相干,他爲官多年,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爲了權勢,富貴一生,連良心都埋沒了,怎可淒涼以度晚年?
不可以……
絕不可以……他才年過四十五,這權勢還沒享受夠,怎可放手?
“芙兒,在你心目中,楚王重要還是爹爹重要?”
宛芙輕放下手,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對,收了笑容,“爹爹是不是有事要對女兒說?”
搖曳的燭光中,雲王的聲音幽冷遙遠,看着宛芙,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問“倘若有一天,爹爹和楚王爲敵,芙兒你該幫誰?”
宛芙心中訝然,心頓間提上嗓門,雲王一句一字敲打在她心中,她本聰慧,又是王府郡主,家中來來往往皆是朝中重臣,朝中之事,有意無意都能從間隙中得知。怎會不明白形勢,只是過於沉醉在楚王的柔情中,在他面前,聰明地佯裝純真無辜,不懂政治紛爭,怕擾了這份和諧,而楚王一直並無意提起朝中之事,她也樂得逃避,如今被雲王提出,心已明瞭三分。暗暗捏緊了拳頭,秀美微蹙。
輕輕地把手放在他掌心中,宛芙笑道“爹爹無需擔心,女兒知道該怎麼做,你和楚王,有女兒的一天,絕不會爲敵”
“芙兒……”雲王想不到她竟明白目前形勢,又肯幫他,心中感動萬分,。
燭光中,雲王爺眼角的皺紋清晰地印入她眼中,有抹心傷,爹爹不知不覺中老了許多,近年來,家中訪客少了許多,隱約也知道爹爹權勢已大不如前,晉王勢力最爲龐大,榮王次之,多年來僵持不下,如今楚王這股勢力早就不可小覷,若有他相助爹爹,他該不會如此愁悶了吧。
眼光撇到梳妝檯上的玉佩,溫澤的玉佩在柔和的月光下,淡淡地散着朦朧的光芒,刺痛了雲宛芙的眼。
“爹爹,十年前通敵叛國的劉將軍一家,至今還在逃竄,朝廷也還在通緝是嗎?”
昏黃燭光中,雲王渾身一震,似在顫抖,聲音稍有不悅“你問這做什麼?”
宛芙一愣,一點錯然,咬脣不語,似又不安,擡首不顧他不悅的臉色,問道“那個小時候和我有一面之緣的劉三小姐芙若,女兒好奇”這個名字在午夜夢迴時多次刺痛她的心,腦海裡還清晰地記得她倩笑卻疏遠的絕色容顏,那樣風采照人,氣勢如虹,她心有苦澀,一向自負的她也就在她面前自嘆不如。
“這麼多年沒消息,不是死了就該在關外了”雲王臉帶不安,起身道“天色也晚了,明天是大喜之日,早點休息!”
“女兒恭送爹爹!”宛芙柔聲道,待雲王遠去,走到梳妝檯邊,拿起那塊玉佩,——東方。她柔柔地笑了,有抹安心。
蘇府中,西苑鏽樓。
綠芙也對着一身豔紅的嫁衣,撫摸着上面絲絲織線,一陣一線皆是天下精品,如此精緻的嫁衣,美得如此刺眼。紅紗裙,錦繡織,平常嫁娘要穿上此嫁衣死也幸福吧。天下第一繡孃的親手所作,天下唯一兩條一模一樣的嫁衣,一條在雲王府,一條,在蘇府。京師兩芙蓉,連出嫁的嫁衣都一模一樣。
綠芙笑了,帶着諷刺……美好的嫁衣,美好的姻緣……真是磨人呢!
“這嫁衣真漂亮,是嗎?”
冰月和奔月不敢貿然接口,安靜地立在一旁,垂下眼眸,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她們早就懂得。
綠芙笑而不語,久久凝望着嫁衣上的針織,如此喜氣,襯景嗎?
新嫁娘含羞期待的待嫁嬌顏,她有,新嫁娘夢寐以求中豪華夢幻的婚禮,她也有,新嫁娘出嫁之日的風光,她更有。她比世上女子幸運嗎?爲何心底如此空蕩蕩,卻遺失了一塊地方,她想抓住,卻溜之甚快,徒留一手空虛和寂寞。
起身打開窗戶,涼風悅人,絲絲寒意滲入骨頭,她不喜圓月,圓月只能讓不團圓的人更心神俱傷,更顯寂寞。今晚的明月,她卻歡喜……輕輕地笑着,彷彿月光中有幾張笑臉也在笑着。窒了窒,眼底掠過狠色,轉頭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小姐請放心,一切妥當”冰月低頭回道。
“記得要抹去一切痕跡,別留下線索”綠芙笑語,似事不關己,聲清冷如夢,入了內室,奔月和冰月低頭答是。飄揚在香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