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瀟瀟,屋檐濟濟,明明空氣中熱氣沖天,綠芙卻有了寒意。
肖樂找了家全鎮最大的客棧下腳,綠芙入客棧時,老闆幾乎看呆了,雖看不見她的容顏,卻看見一雙明媚清亮的大眼,走路風姿楚楚,儀態萬千。肖樂微惱地喊了兩聲,他才反應過來,招呼他們用餐。客棧相對於梅花樓來說不算是大,但足夠容納二三十人用餐。
奔月本身建議綠芙到房間裡用餐的,可她堅持在客棧之中,肖樂他們沒辦法,只好順着她,客棧中亦有十來個人在用餐,講的都是河南瘟疫一事……
“老兄,你也是河南那邊逃過來的麼?”忽聞一音高響,一壯年男子問這同桌的男子,兩人身上服裝皆不整齊,愁苦之色籠罩其中。
男子眉宇間悲哀之色起,喝了一口溫酒,嘆氣道“可不是嗎?這老天究竟還讓不讓我們活了,前年是旱災,今年又是洪澇瘟疫,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附和之聲頓起,男子眼微溼,用衣袖略微擦拭,悲哀地嘆着“我家中妻兒皆死於洪水之中,女兒年幼,瘟疫蔓延,官府發放的糧食根本不夠,我們飢一頓飽一頓的,女兒也感染瘟疫,病死了”
壯年男子見他悲苦,高聲安慰着,旁人也開始安慰着他,另外一五旬老人出言,蒼老的臉蠟黃一片,講話一顫一顫的“家中親人死的死,傷的傷,好不容易纔逃了出來啊,這世道……越來越不好過了……”
剛剛那男子忽而憤憤不平地道“我們這些普通百姓在這受苦受難,可朝廷在幹什麼?還不是隻記得爭權奪勢,享受榮華富貴,前幾個月京城之中,榮王楚王不是還大張旗鼓地辦什麼風風光光的婚禮麼?他們倒好,富貴榮華,沉浸美人鄉中,搜刮我們百姓的民脂民膏去享樂,什麼英雄美人,才子佳人,我看就是紅顏禍水,這算個什麼事?”
“對啊……”
綠芙面紗已解,正在用餐,聽罷,一塊魚肉哽在喉中,頓了一下,來不及咀嚼就吞了下去,一陣不舒服,眼簾稍微閉了一秒,睜開之後又是笑意暖暖,肖樂把她這細微反應收在眼中,對這位王妃,他態度還是很有保留。
奔月氣不過,惱色稍過,剛要起身,就被無名壓了下去,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而她只好憤憤地坐下。
綠芙輕笑到,夾了塊肉放進他碗裡,輕聲道“人家說的是事實,你生個什麼氣?過了這鎮,可不定有魚有肉給你吃了,趁熱吧”
奔月語塞,賭氣地抓起筷子,肖樂暗笑,這姑娘,性子真直爽……
接而又聽到剛剛的對話,是另外一老婦說到“你們說的那位楚王是不是現在在河南治理洪澇瘟疫的王爺啊……那可是個好王爺……”
不知是誰輕輕地哼了一聲,罵道“好什麼好,感染瘟疫的人全部抓進死亡村,那裡糧食沒有,藥材也缺少,不是活生生地讓他們等死嗎?”
“對啊……什麼狗屁王爺,那位王爺來了之後雖說瘟疫控制了很多,不再蔓延,不過他的手段,實在是讓人不敢領教,真該讓他的妻女去那裡嚐嚐,那是什麼滋味……”
這回輪到肖樂忍不住了,硬挺的眉毛蹙緊,俊秀的臉龐沉了下來,大有要和他們拼命的意思……
看來楚景沐在這男子心中地位非同一般,綠芙輕笑着,繼續吃着她的菜,動作優雅,沒想到坐着吃一頓飯,別人說他們夫妻的壞話都給聽了進去。
夫妻?
綠芙愣了幾秒,筷子停在了那盤顏色微黃的青菜上,笑容斂去,怎麼用到這詞了呢?見到他們全不解地看着他,笑了“吃飯啊,看着能飽麼?”
一名夥計驚呼一聲,愣愣地看着綠芙脣邊的笑,手中的茶壺哐啷一聲掉了地上,似看呆了,這小鎮,哪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
而剛剛還在高聲談論的人們全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寂靜一片,個個看的目瞪口呆,……
綠芙似已習慣這視線,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水,不同於京師之中嬌貴的茶葉,泡出的茶清香宜人,入口順滑香郁。而這茶香味皆無,入口澀澀,苦極了,綠芙放下空的茶杯,繫上面紗,在人們目瞪口呆中上樓……
“是仙女麼?”有人愣愣地出聲……卻無人應答,他們似乎還沒從剛剛的震驚中恢復……
晚上,有點灰黃的紗帳,牀板很硬,睡着極爲不舒服,總覺得身上有點什麼,或是心裡有點什麼,昏黃的燭火搖曳,躺在牀上的綠芙,一夜無眠……
越靠近河南,空氣中的氣氛越發沉重,連樹影都覺得沉重,無力地搖曳中自己笨重的身軀,沙沙的樹葉聲響,似哽咽,似無奈……
瘟疫……一路上聽到的幾乎都是這個詞,河南如今成了什麼模樣了呢?是死城麼?他可別那麼快死了,不然多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