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在自己手心裡畫了個血符,然後把雞一扔,也走了過來,對着前面的老四說:“我們接着走吧。”
我就在老四的後面,對前面的情形看得比較清楚。老四往前走一步,地面上的蜘蛛就往後退一點兒,有的就往洞的兩壁和洞頂爬去。兩壁和洞頂也爬了不少蜘蛛。我們都小心翼翼地走着,唯恐一不留神碰到那些要命的東西。
一路上坡。老四在前面走得很慢。公子尋和光頭不聲不響走在最後。光頭給公子尋手心畫的雖是不同的血符,但那些蜘蛛也不敢近他。大概是因爲那七隻被他捏死的蜘蛛留在他手指上的汁液的緣故。
走了十幾米後,那些蜘蛛終於看不見了。
這一段平安無事。大概走了半個小時,老四停了下來。我們擡眼前看,前方已經沒路了。地道已經到盡頭。老四對光頭說:“沒路了?”
光頭微笑。我們幾個都貼着牆給他讓開一條道,他從我們身邊走過,走到地道盡頭。他依舊笑着,朝我們揮了揮手,我們幾個退開幾步,給他退出一個空間。
大家齊刷刷地看着光頭。地道的盡頭有些稀薄的霧氣,嫋嫋繞繞。光頭的手在地道盡頭的牆上摸索着,然後在左上角停下,他撥了撥上面的泥土,那些泥土就“啪啦啪啦”掉了下來,露出裡面一塊黑色的石頭。
那塊石頭究竟什麼樣子,因爲霧氣和距離的原因看不大清楚。光頭究竟是怎麼按動這個石頭的,我也沒看清楚。只見光頭的手在石頭上停了一下,接着“轟”一聲,那面牆就整個朝後倒下了。
光頭笑着看了我們一眼,自己先踏着翻板走進露出來的空間裡去了。這地方居然也有翻板!
路過的時候我留意看了一下,其實這個翻板很簡單,不過是一塊用棍子撐起來的大木板而已。至於那塊石頭是怎樣控制這翻板的我沒看到,但這應該也不難,只要有根繩子將石頭和撐着的那根棍子系在一起就行了。
這確實是個簡單粗陋的翻板。但是製作翻板的材料卻不簡單,是一塊棺材蓋子,撐着的那根棍子也不簡單,是一根土爬子專用的撬棒。
這個翻板顯然是之前的某個或者某羣土爬子留下的,而且是在裡面那邊留下的。也就是說,製作這塊翻板的土爬子們自己進去之後不想讓後面來的人看出這裡還有通道,於是就用這塊翻板把入口堵住了。
翻板的那邊還是一截地道。光頭等我們全部出來後,在旁邊挖了點泥把棺材蓋上被摳掉和踩掉泥的地方重新糊上,接着把它扶起來豎在洞口,又用撬棒撐住。
這一截地道只有二十來米,也是斜斜往下的。地道盡頭,是一個陰溼的巖洞。這個巖洞不知道在地底多深,怪石嶙峋,霧氣瀰漫。剛纔地道里的那點雲霧繚繞,應該也是從這裡滲過去的。
巖洞不是喀斯特地貌裡常見的那種溶岩洞,而是刀劈斧削的一個地底石洞。奇怪的是,這個洞裡的所有石頭上面都佈滿銅錢形狀的小坑。遠遠看去,所有的石頭都像是一大堆的銅錢。
我們幾個無不歎爲觀止。九兒驚呼:“難道這就是鑄錢洞!”我們望向九兒:“什麼鑄錢洞?”
九兒說,我們現在所在這座山名叫桑浦山,地跨粵東揭陽、汕頭、潮州三市,在這一帶是比較有名的一座山。山上有很多巖洞,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鑄錢洞。據說鑄錢洞全長十幾公里,可以從汕頭直通揭陽。
傳說鑄錢洞裡藏着幾代土匪和海盜的財寶,但環境極度險惡,所以很少聽說有人在裡面走完過。鑄錢洞最有特色的,就是裡面的石頭全部都佈滿銅錢樣子的凹痕。
這些東西都是傳聞,民間最盛產的就是這些東西,九兒說完我們也只是一笑置之,不以爲意。我們看了看光頭。光頭雖然也還是笑吟吟的,但動作卻警覺多了。他對這個洞的瞭解,肯定不只是傳言那麼簡單。
這個巖洞的洞底也是些碎亂的石塊,走起來很不方便。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光頭身上。他的舉動越來越小心。老四也越走越慢,走了一段時間後,乾脆停了下來。
大師兄問:“國慶,怎麼不走了?”
老四指着左邊的一個石頭說:“這石頭,這石頭有問題。”那是一塊模樣很普通的石頭,如果不是老四說它有異樣,我們根本就不會去注意它。老四諾諾地說:“我記得剛纔也看見過一塊跟它一模一樣的石頭,而且都是在左邊。”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似乎剛纔也確實看到有跟這塊石頭樣子差不多的石頭。
其他人聽老四說完,也都沉默着點了點頭。
大師兄面無表情地說:“再走下去看看,光頭在前面等着我們呢。”我們往前面看,光頭果然笑眯眯地站在前面看着這邊。
光頭不知道是真什麼沒看出來還是裝傻:“各位都有些疲乏了,我們不如稍事休息,歇好再走。”說完自己先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剛纔這一路一直低着頭上坡下坡的,確實走得不輕鬆,於是大家就都近坐下了。
我無意間看了看九兒,我一看她她就掉頭看旁邊,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上次在廟外時她也是這麼理了理頭髮。
這女孩本身長得還算清新可人,這麼一理頭髮,竟有些撩人的韻味。爲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我第一個站起來,搖晃着手裡的礦燈說:“我們休息得差不多了,還是接着走吧。”
忽然,光頭“噌”地跳起來,機警地望着前方。光頭搖搖頭,讓我們不要亂動。我們僵在剛纔的動作裡,連呼吸都放輕了。
光頭側着他那沒有耳朵的腦袋,凝神聽着什麼。他終於不笑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不笑的光頭,臉上沒有帶笑的光頭看上去冷酷而嚴峻,眼神裡閃爍着一絲難以捕捉的恐懼。
“找個石頭後面藏好,熄掉礦燈,不要出聲。”光頭一口氣說完這些,自己迅速走到一塊大石頭後面伏下。一路上胸有成竹的光頭也慌了。
我們都被他的神情嚇着了,也輕輕地走到附近的大石頭後面伏下。一時間,石洞裡靜得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雖然什麼都沒出現,我還是感覺自己心跳加快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盤踞在心頭。
伏了快一分鐘,終於聽到前方有聲響傳來。當——
像是什麼敲擊着竹筒的聲音,這聲音聽得人透骨的冷。巖洞裡黑黢黢一片,誰都無法看到,黑暗裡究竟隱藏着什麼。那聲音越來越響,一直在四周徘徊。我感覺有一個可怕的東西在靠近,我忍不住擡起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看,嚇得差點兒跌坐下來。
黑暗裡兩隻綠瑩瑩的眼睛正幽幽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是在惡毒地笑。我記起師傅教過的一道咒語,不停地在心裡默唸。師傅只教過我這一道咒語,它現在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僅有的意識緊緊地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努力控制自己不斷地念誦着那幾個簡單的文字。
忽然,我身邊有人站了起來,是老千。老千走動着,那雙綠瑩瑩的眼睛轉向老千這邊。敲擊聲一下變了節奏,越敲越輕,越敲越快。老千就要走到綠眼睛所在的地方了。
他被那詭異的聲音迷惑了,只要再往前走幾步,可能就再也沒辦法回來了。
我跟老千已經是好幾年的搭檔,一想到他可能會就此喪命,我便再也顧不了什麼,忽地站起來摁亮手中的礦燈,射向那雙綠色的眼睛。那是一具飄在空中的上半身,腰以下的部位全部沒有了。最恐怖的是那顆頭顱,那顆頭顱上一塊皮也沒有。邪惡的聲音來自那兩隻慘白的手,那兩隻手一隻拿着一根半尺長的竹筒,另一隻手上,拿着一根還沒完全腐爛的人脛骨。
那東西用脛骨噹噹地敲擊着竹筒。老千閉着眼睛,面無表情地緩緩朝它走去。我剛要衝出去把老千攔住,另一個身影已經早我一步躍了出去,我還沒反應過來,接着又一個身影跟了出去。先跳出去那個是小寶,接着跟出去的,是大師兄。那東西目光轉向突然奔出來的兩個人。哧——它齜牙朝他們示威,露出裡面疏疏落落的幾顆牙齒,閃着異樣的寒光。毒牙!這是我扒墳生涯裡遇見的第一隻長着毒牙的屍怪。只要被這東西咬上一口,鐵定就會中屍毒。
大師兄和小寶的目的是要救下被迷住了的老千。大師兄對小寶低聲說:“這東西我先引開,你快把老千拉回去。”小寶點點頭。大師兄認真看了一眼那邊,老千就要走到那東西的面前了,它飄飄悠悠朝老千迎了上去。
大師兄低估那東西了,它似乎能聽懂他剛纔那句話的意思。所以,當大師兄故意以很大的動作一下躍到它旁邊時,它竟然連眼睛也沒動一下。
大師兄一直在它旁邊晃動着,那東西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大師兄不敢靠太近,又試探性地往前了一點兒,那東西沒反應。再往前了一點兒,還是沒反應。大師兄嚥了口口水,又往前一點兒。突然,那東西猛地一掉頭,張開嘴巴就朝大師兄撲咬過來。
好在大師兄素來小心,每一招都留有餘地,那東西朝他撲咬過來的瞬間,他也趕緊往後一退躲開。誰知那東西其實也是虛晃一槍,並沒有着意去撲咬大師兄,而是用抓着人脛骨的手一把抓住老千迅如閃電地扯着往前飄去。本來打算瞄準機會動手的小寶還沒反應過來,老千就被從她面前扯走了。
老千和那隻只有上半身的東西只往前飄了一下,就戛然停了下來。
前方站着一個人——公子尋。公子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摸出去在洞中間站着了。
那東西冷冷看着公子尋。忽然,我們的礦燈竟同時熄了,再怎麼摁也摁不亮。整個洞裡又是烏黑一片。
聽說過鬼吹燈,可鬼還能吹礦燈這事卻是聞所未聞。一下子掉進了無邊的黑暗裡,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朝洞中間看,那雙綠色的眼睛竟也消失了。
黑暗中傳來有人跑動往前追的聲音,接着是“啪啦”一聲摔倒的聲音,但那人摔倒之後又爬起來追了上去。這個人肯定不是大師兄或者小寶,最有可能的是公子尋。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公子尋追上去的聲音越來越遠了。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我還是從石頭後面探出頭,想看看前面怎麼樣了。大師兄和小寶還站在那裡,因爲我聽得到他們的呼吸。
洞內又恢復了寂靜。那東西就這麼扯着老千走了,但願公子尋能追上把他救下來。
我摁了摁礦燈,還是不亮。忽然,我感覺後背被什麼東西抵着。石頭?剛纔並沒有啊。我移動了一下,那東西卻還是抵在我背上。我感覺不對勁兒,反手去摸,卻什麼也沒有。可是手一收回來,那東西又抵着了。我意識到這不正常,小心地往前挪動着。
剛挪了一下,頭卻碰到了一根東西。我記得剛纔那裡並沒有東西。
我低下頭,繼續往前挪。可是,又碰到那東西了。我有些怕了,伸手去摸,那是一根細長冰冷的東西,上面糊着些一碰就掉的東西。我聞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那根還沒完全腐爛的人脛骨!那東西還沒走!我嚇得不敢動了。
忽然,一隻手摸到我的頭上,我感到頭皮發麻,卻不敢動一點兒,只能閉着眼睛任它在我的頭上摩挲。
有什麼東西逼近我的臉,又是一股腐味撲進鼻孔。我睜開眼,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那雙綠瑩瑩的眼睛就在眼前。綠瑩瑩的眼睛,冰冷而幽怨。我剛要起身,卻有兩隻手突然將我的肩膀按住。那東西怎麼會有這麼多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