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一行人乘着夜色,連夜策馬出了城,一路暢通無阻。
“三兒,你不能晝夜不停的往那裡趕,我們在前面的驛站休息半夜,明早再趕路吧。”上官遠峻策馬在上官愛一側,迎着風喊道。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不再,看見那封信的時候她心中的不安濃烈的叫她害怕。
“是啊,再怎麼趕我們也要三天才能趕到。”燕允珏說道,“你要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女子眉心深蹙,月色西陲,已經過了子夜了。上官愛終究妥協道:“前面的驛站休息一晚吧。”說着一揚馬鞭,便衝了出去。
上官遠峻有些擔憂的看着她的背影,他們的身後跟着至少二百騎的士兵,浩浩蕩蕩。
他原本是不贊成她連夜趕路的,畢竟之前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他也才知道原來她的周圍一直有那麼多的危險圍繞着她。但是燕允珏卻支持她,用他的話說,讓她在中途停下來歇一歇,比現在阻止她立刻出發要有用的多。
此刻,上官遠峻看着策馬在前的上官愛,不得不承認,自己認識她有些晚了,這個自己看着出生的小丫頭,一點兒也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樣子。他想要了解她,越來越多的瞭解她。
她比任何一盤棋局,任何一篇陣法圖都有意思。
子夜後的靈都,天地間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篇安寧之中。皇城之中,一場賞荷夜宴散場之後,異常的安靜。
夜風習習,漸漸遮蔽了西陲的明月,一個人影悄然落在了景陽宮的院牆上,一雙星眸靜靜的凝視着緊閉的宮門。
一襲紫衣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他的身邊,擔憂道:“主子,這樣太冒險了。”
“我沒猜錯的話,爲了讓我冒險,慕容玉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了。”慕容衝手中漆黑的摺扇在夜色中展開,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下一刻,朵蓉便見他一躍而下,道:“你們守着外面,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女子眷戀的目光一直緊隨着他,夜風習習,聽見她垂首道:“是。”衝……
一陣清風吹進了窗櫺,捲起了重重的簾幔。
慕容淵最近睡的都不太好,尤其是後半夜,睡的格外的淺。
“你愛她嗎?”
黑夜中輕輕地一句,慕容淵便醒了,側首隔着窗幔看過去,便看見一個人影站在牀邊,靠的那樣的近。
“什麼人!”
聽見男子輕輕一笑,略帶諷刺道:“姐夫真是年紀大了麼,連我都認不出了。”說着微微一頓,“不過也不稀奇,如今,我也不大認得出你了。”
慕容淵深邃的眸子沉了沉:“衝兒,這麼晚了你來朕的寢宮做什麼。”
“自然是有一件及其要緊的事情了。”慕容衝一襲玄衣,收了手中漆黑的摺扇,挑起了牀幔,四目相對,“希望姐夫能如實的回答我,你愛她麼。”
慕容淵驚訝於自己這麼晚才察覺到危險,坐起身緊緊地看着他:“你沒頭沒腦的說些什麼,誰允許你進來的,來人,來人……”
“除了我,沒有別人了。”慕容衝手中的摺扇瞬間亮出了鋒利的邊緣,冷聲道,“其實不回答我也沒有關係,等你見到了阿姐,可以親口告訴她。”
“衝……衝兒……”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慕容衝瞬間出手,鋒利的刀鋒割斷了紗縵。慕容淵擡手將被子蓋了過去,凌厲的起身,一躍而下,拔出了掛在牀邊的寶劍。
劍鋒橫在胸前,反射出幽藍的寒光。卻在下一刻覺得有些昏昏沉沉的……
慕容衝轉身就攻了過來,慕容淵倉促的用寶劍去擋,可是那削鐵如泥的寶劍卻拿慕容衝手中的摺扇毫無辦法。
“衝兒,你這是做什麼……”
“我要爲我阿姐報仇。”慕容衝目光如刃,“她那麼愛你,當年你負了她,她都能原諒你,嫁給你。可是你卻爲了自己的皇位……殺了她!”
慕容淵心中一沉,一雙鷹眸沉沉的看着他:“誰告訴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既做得出這樣禽獸行徑,難不成還怕我知道不成。”慕容衝步步緊逼,他能感覺到慕容淵的每一招都用盡了全力,可是卻不甚有力。
果然,有人在他每日的藥裡做了手腳。
“皇后……皇后的死是個意外,朕也不想的……”慕容淵沒過多久額頭上就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有些喘息道,“朕愛她,朕怎麼會捨得要她死。”
“你愛她,可是你更愛你的皇位,更愛你至高無上的權位。”
“阿姐瞎了眼纔會嫁給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慕容衝一招狠過一招,鋒利的摺扇在慕容淵的身上劃上一道道薄而深的口子,鮮血一點點染紅了他明黃色的寢衣。
斑駁而狼狽。
“慕容淵,阿姐那麼相信你,那麼愛你,我那麼相信你,那麼敬重你……我們都是傻子,竟然相信你這個騙子。”慕容衝手中的摺扇在漆黑的夜裡凌厲的翻轉,繞過了他的劍鋒,毫不留情的割破了他的手腕。
“啊……”慕容淵輕呼一聲,手中的長劍掉落,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慕容衝一雙星眸深不見底,寒意森森的看着他。慕容淵捂着受傷的手腕一步步後退,頭昏腦漲。
“你說你愛她,這就是你的愛麼!”慕容衝袖中的東西瞬間出手,慕容淵以爲是什麼暗器,下意識的躲開了,那東西便狠狠地釘在了他旁邊的柱子上。
窗外的月色朦朧,在陰雲下若隱若現。藉着遠光,慕容淵定睛看見了那閃爍的紅寶石,下一刻,心中一沉:“金鳳釵……”
誰的?
“這是你送她的定情信物,你看清楚了,上面染着的是她和孩子的鮮血。”慕容衝怒不可遏,那些的血色的記憶乘着夜色向他襲來,那樣冰冷而劇烈。
慕容淵看見那金鳳釵上暗紅色的血跡,一瞬間像是碰到了火焰,灼傷了他的雙目。
“你說……當年她知道了是你要殺她,是什麼感覺呢。”慕容衝的聲音冰冷而沙啞,“絕望麼?還是覺得自己很可笑。”
“不……”慕容淵心頭一緊:她知道了,原來她生前什麼都知道了。
“既然你如此忌憚燕氏一族,爲什麼她都說了不願意進宮,你還要如此強求呢,只爲了殺了她嗎!”
慕容淵一顆心像是被泡在冷水裡,他定定的看着那金鳳釵,依稀還能看見燕皇后天真明媚的笑容,依稀還能聽見她笑道:“淵,你愛我麼?”
愛……他早就愛不起了。從他決定要做這個皇帝起,從他的目光會在不經意間落在伏曦身上起,從他開始忌憚自己的母家起……他對她的愛便一層層消磨,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
“你在想她。”慕容衝冷冷的看着他,忽然大笑起來,“慕容淵,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資格想她!”話音剛落,手中漆黑的摺扇便飛了出去,直直的朝着慕容淵的咽喉而去。
慕容淵一瞬間回過神,果斷的拔了那金鳳釵擲了出去,在半空中將那摺扇打落了下來。
慕容衝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接了扇子在手中,另一隻手接住了那金釵。
“衝兒,燕子……燕子當年當真是心甘情願的原諒我的麼……”男子汗流浹背,一步步後退,即便一身狼狽卻依舊有着君王氣度,“她那樣的性子知道我已經移情別戀,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進宮的,難道你還不清楚麼。”
慕容衝握着簪子的手心微微一頓,手中的扇子緩緩滴落的鮮血,都是慕容淵的。
“你想說什麼。”
“衝兒,我沒有資格愛她,你也沒有資格來爲她報仇,你知道麼。”慕容淵捂着手腕靠在柱子上道,“當年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她才答應進宮的。”
“我?”
慕容淵一雙深邃的鷹眸含着一絲冷笑,沉聲道:“當年太后見了燕子,曦兒也在,太后說燕子若是不願意進宮,便先殺了你。”
“……”
“衝兒,在她的心裡,你竟然比她自己都重要,她是爲了你才進宮的,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你胡說!”玄衣男子心中巨震,耳畔麼忽然響起女子含笑的聲音——衝兒,等我進宮了就是皇后了,就能保護你了,你開心一點。來,給阿姐笑一個。
“阿姐……”
“我原本也不知道她爲何會答應,直到大婚之後曦兒才告訴我。”
厚重的陰雲終於徹底的遮住了明月,偌大的寢室裡,漆黑一片。聽見慕容淵說道:“當初,你要是沒有來到她身邊,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或許,她就不會死了……
慕容衝緊緊地攥着金簪,痛苦道:“原來,都是因爲我……”
慕容淵見他有一瞬間分神,想要奪門而逃。
慕容衝一雙眸子嗜血的彷彿羅剎,手中的金簪瞬間定在了門上,冷聲道:“就算是我的錯,我也要先拿你的命祭阿姐的亡靈。”
一陣夜風乍起,慕容淵驟然回首便看見慕容衝已經挑了地上的寶劍迫近了他的命脈,手心一緊……下一刻便聽見一聲刀劍碰撞的聲音,感覺到一陣刺痛生生的從他的肩頭劃了過去,鮮血淋淋,卻終究沒有刺進他的心臟。
慕容淵膝蓋一軟,終於支持不住,單膝跪在了地上,明黃的寢衣劃破了一道大口子,鮮血直流。他虛弱的擡頭看去,只見一襲白衣橫劍擋在了他的面前。
“皇叔,你要做什麼!”
慕容衝一揚手中的寶劍,甩出一路鮮血,一雙星眸含着慵懶的笑意看着來人:“慕容玉。”你來的還真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