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都,東明大街,纔開了還不到半個月的秦樓,這些天以來已經吸引了不少貴公子一擲千金。
今晚上官愛換了一身玄色的男裝,抱着直搗黃龍的決心也來到了此處。雖然一進門並沒有多少熟悉的感覺,但是這裡考究的裝飾,還有那些頗廢銀子的花樣兒,倒是叫她覺得很是熟悉。
她有想過,會在這裡遇見什麼眼熟的人,卻沒想過,自己剛坐下還沒喝完一杯茶便看見了自己幾乎在夜先認識的所有人了。
此時,姬蟠和酈沐君兩人,一藍一白並肩從上官愛的廂房門口徑直的走了過去。上官愛一身玄衣,正思忖着,最近安閣的客人是不是都跑來這秦樓了。畢竟這茶哪裡有花兒香呢。
卻驀然有人掀了那白水晶的珠簾走了進來,不太懂禮數的樣子。
上官愛微微擡眸看去,便看見了兩張笑盈盈的臉,其中站在前面的青衣公子,頭戴白玉冠,笑起來倒是脣紅齒白,是個還算清秀的小白臉。此刻手中還端着一個杯盞,身後的那人手中甚至還拿着一個酒壺。
“你們什麼人,就這樣闖進來。”阿璃面露不悅,擡手擋在那青衣公子的面前。
那人看了阿璃一眼,或是覺得長的俊俏,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然後才說道:“這位姑娘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呢,大家都是出來玩兒的,喝喝酒,談談心,不是挺好。”說着目光落在了上官愛的臉上,流連忘返。
阿璃微微一愣,對方一眼就看穿自己是個姑娘了,那麼主子……
正有些擔心了,就聽見這青衣公子身後的人說道:“我們公子是京兆尹趙大人的公子,趙煥趙公子,想跟這位姑娘交個朋友,不知可否賞臉呀。”
果真是看出來了。阿璃幾乎能聽到她哥哥拳頭咯吱咯吱作響了,卻聽見坐在那裡的上官愛說道:“原來是趙公子,是我們失禮了。”
趙煥聞言,一雙眸子瞬間精亮,連忙就想要湊過去,阿璃卻依舊攔着。男子見狀,不禁含笑看了她一眼:“你們主子都沒說什麼了,你還這樣攔着本公子做什麼。”
“你……”
“阿璃,請公子坐吧。”上官愛說着微微擡眸看了對面一眼。
阿璃見狀,不情願的將趙煥讓到了對面,咬牙道:“兩位請吧。”
“這還差不多。”趙煥連忙端着酒杯笑眯眯的坐在了上官愛的對面,舉起杯子道,“不知姑娘是哪家閨秀,怎麼一時好奇,居然女扮男裝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聞言,上官愛一手支着下巴,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微微一眯,淺笑道:“實不相瞞,自這秦樓開了之後,我家相公便日日往這裡跑,我是來抓他現行的。”
男子聞言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這麼個美人兒已經身爲人婦了,不過這一笑他都酥了,是不是閨閣少女他纔不在意呢。思及此,連忙道:“真不知道哪個男人竟然如此的不長眼,家中有如此絕色嬌妻,還往這裡跑,真是不懂得珍惜。”
上官愛聞言,笑意深了深,嫵媚的眸子裡略帶戲謔道:“你們男人不都是這樣麼,家裡的何時比外面的好了?”
“小姐這話說的……怎麼能打翻一船人呢。”趙煥說着不由自主的往前湊了湊,“要是我趙某人能娶到小姐這樣的美妻,就算天下女人加在一起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是麼。”上官愛似乎頗爲意外道,“趙公子真是性情中人,要是誰有幸能嫁給公子,真是福氣呢。”
“小姐過獎了。”趙煥一時被誇得心花怒放,“那麼小姐可有找到你那負心的夫君了?本公子幫你好好的教訓教訓他。”
看見上官愛搖頭道:“還沒有,不知道是不是走漏了風聲,叫他躲過去了。”
“是麼……”男子說着曖昧一笑,“不過如此正好,我可以陪小姐把酒談心,一醉解千愁。”說着便舉起了杯子,卻見上官愛的杯子裡是茶。
聽見女子柔聲道:“小女子不勝酒力,今日便以茶代酒了,可好。”
“這怎麼能行呢,酒這個事情本公子有經驗,喝着喝着酒量就好了。”趙煥說着便拿過了一旁那人手裡的酒壺道,“來,我給小姐滿上。”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間深了深,這顯然是位放浪公子,不過正好,他自己送上門來的,她也無需客氣。
一旁的阿緋感覺自己已經忍到極限了,恨不得將此人立馬丟出去。只是他知道上官愛素來不與這些閒雜人等廢話,今日這樣反常恐怕是有什麼目的……思及此,他只能一忍再忍。
趙煥見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不說話,不知爲何,心裡一下就沒底了。不由得放下了手裡的酒壺,舉杯道:“是我失禮了,還未先敬小姐一杯。”說着便一飲而盡了。
上官愛見狀,微微頷首,喝了杯中的茶。一旁的阿緋見她擱下了手裡的杯子,便擡手又給她倒上了茶,意思很明顯。
他家主子不喝酒。
趙煥此人平日裡雖然是個花花公子,玩世不恭。但是畢竟是在這狐狸成羣的瓊都長大的,這看人的心思還是有一點兒的。
見上官愛一襲男裝都有如此絕世容姿,又有不好相與的侍從,再加上神秘的夫家。這言談之間雖然親切,但是這默默強勢的態度卻不是尋常人的手段。不由得長了一個心眼,含笑問道:“還未請教小姐芳名。”
上官愛此刻已經含笑看向了外面的圓臺,周圍的燈光微微的暗了一點兒,以至於穹頂上鑲嵌的夜明珠越發的亮了,此刻看去宛若繁星。
看來是要表演什麼了。
“出嫁從夫。”女子沒有回首,淡淡道:“夫家姓墨。”
墨?男子微微一驚,墨是夜先的皇姓,也是大姓。這夜先姓墨的人不少,這瓊都就更多了。這樣的答案,倒是叫他一時間有些拿捏不住了。
“趙公子知道這是要做什麼麼。”上官愛卻是若無其事的問道,彷彿對面坐的是她的好友。
聞言,趙煥也是一愣,半晌才說道:“哦,這秦樓裡排的上前十的姑娘纔有資格在這星空臺上表演,今晚表演是應當是排名第八的水仙,第三的夜芙蓉,還有花魁嫋嫋了。”說着目光也不由得落在了那圓臺上,曖昧一笑,“本公子今日可是衝着嫋嫋來的。”
“是麼,真巧。”上官愛一手撐着下巴,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那圓臺,笑意淺淺,聽見她喃喃道:“我也是。”
趙煥微微一愣,隨即打趣道:“莫不是貴夫君沾染的就是這位嫋嫋吧,可是據我所知,這位嫋嫋姑娘露面不過兩三次,有幸得她一見的似乎只有麟安王殿下了。”
聞言,上官愛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溫柔了:是麼,那真是太巧了呢。
鼓樂漸漸響起,男子見她不再說話,一時也默了默。
四周已經一片昏暗了,偶爾可以瞧見,昏暗中有些人跟身邊的美人兒親吻調笑。趙煥不禁嚥了咽口水,看見上官愛朦朧的側顏,一時竟然能生出幾分色心,想要握一握她雪白柔軟的手。
這時有舞女一襲白衣魚貫而入,站在了圓臺的邊緣,靜待這姿勢,圓臺有一半是伸出來的,這樣看着頗是危險的樣子,可是那些女子卻是各個含笑,宛若不覺。
此刻,鼓點忽然急了起來,衆人知道主角兒就要登場了,都不由得屏息凝神起來。可是此時,上官愛卻瞥見了星光下姍姍來遲的紅色身影,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隔着朦朧的光,落在那傾長的身影上,難以移開。
他,還是來了。
玄衣女子看着慕容衝一襲紅衣徑直走到了中間的廂房,身後跟着一男一女。男子約莫瞧着是墨澤,而女子她卻不認識。隱約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樣子,很是小巧,肯定不是朵蓉了。
耳邊的鼓樂變換,很是能抓住人心,可是上官愛有大半的心思都在慕容衝身上,至於這位水仙姑娘究竟跳了什麼,她只是覺得不如慕容瑤,其他的……便都未能入心入眼了。
在靈都的時候去秦樓,抓住他跟那個雲雀曖昧不清。眼下都道瓊都了,又抓住他帶着個小丫頭進進出出。周圍那樣曖昧的景色,他也好意思進來!
上官愛心中想着,目光落在謝幕的水仙身上,卻忽然說道:“趙公子的酒好香啊,似乎喝一杯也不錯。”
聞言,幾人都是一愣。
趙煥連忙的反應了過來,起身將酒倒進了她空了的茶杯裡,諂媚的說道:“我就說,一醉解千愁,跟誰過不去,也不要跟酒過不去。”說着看見上官愛擡手去拿杯子,心中再也按耐不住,居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指尖微涼,卻叫他心中一蕩。
阿緋見狀,手心已經握住了腰間的短劍,卻見上官愛的另一隻手中的匕首,已經架在了趙煥的脖子上。
男子微微一愣:“你要做什麼!”
一旁的人見狀也是一驚,剛要站起來,就被阿璃給按了回去:“不許亂動。”
看見上官愛淺淺一笑,無比溫柔道:“還請趙公子安靜的坐好,今晚這裡要唱一齣戲,公子不請自來倒是幫了一把。”
“什……什麼……”趙煥感覺到脖子上的匕首一陣冰涼,哪裡還敢亂動。
聽見女子幽幽道:“剛纔我也說了,自從這裡開了之後,我那夫君便日日都來,方纔我又看見他了,真是傷心的呢。”說着微微一頓,“所以,我可討厭這秦樓了,你說我要是在這兒殺了京兆尹的公子,官府還會讓它開着麼?你父親就算掘地三尺也會把這老闆給挖出來吧。”
那聲音很輕很柔,卻冰冷刺骨,叫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