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凰回到千辰宮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可是他一上午幾乎是滴水未進。現在姬皇后那裡裡三層,外三層的,擾得他頭疼腦熱的,只想先回來清靜清靜,順便看看上官愛如何了。可是沒曾想,他這前腳剛跨進寢殿,就看見牀邊坐着的紅衣男子。
腳步微微一頓,身後的傅衍垂着頭,並沒有注意到,只一門心思的問道:“陛下,要不要先傳午膳……”可話還沒說完呢,眼前的人忽然將另一隻腳也跨進了門裡,然後反手就剛關上了門。
“哐啷”一聲,傅衍沒反應過來,差點兒被門夾到鼻子。
“陛下……陛下?”傅衍他們被關在門外,一時一竇叢生,不由得看了看身邊的墨影,“陛下這是……”
墨影一雙漆黑的眸子深了深,昨夜上官愛和墨衝是一前一後回到這千辰宮的,剛纔那一瞥……他們兩人是在一起一夜?
思及此,墨影眉心不由得一動,轉身守在了廊下,一言未發:失策了,昨晚應該一直看着的,要是他們兩人真的一夜都待在一起,陛下又要生氣了。
傅衍見他不說話,不由得看了看門裡,長嘆一聲:“最近陛下可太難伺候了。”
“……”墨影雙臂環胸,一雙漆黑的眸子看了一眼東偏殿,又默了默。
寢殿裡。
墨凰大步而來,正要開口說話,卻見牀上躺着的人安靜異常。眉心微微一動,聽見慕容衝垂眸說道:“她病了。”
“病了?”墨凰心中一頓,上前一步就要去探上官愛的脈,卻被慕容衝握住了手腕,目光微微一沉,聽見他說,“不用皇叔看了,我看過了,應該是因爲昨夜淋了雨,感染了風寒。”說着,慢慢的鬆開了他手,垂眸看着沉睡的上官愛,喃喃道,“她身子本來就畏寒,好在瓊都裡冬天短,不然她在你身邊這樣久,老早就病倒了。”
墨凰站在牀邊,看着他的目光一瞬間深不見底:“你什麼時候……”
“想起來了?”慕容衝擡眸看他,那雙像極了的星眸昭示着他們之間不可替代的血緣,“怎麼皇叔還知道關心我身上的忘川之毒麼。”
“衝兒何至於這樣說,害你的人朕一早就交到你了手裡,是你一直優柔寡斷,遲遲不肯動手。”
“皇叔向來是會做人,朵蓉顯然是個燙手山芋,你動不了,還想讓我動手?”慕容衝說着苦澀一笑:“朵蓉一次次的傷害她,我早就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墨凰一時站在那裡,看着他纖細的指尖輕輕的拂過女子額前的碎髮,那樣溫柔,眉心微微一動,驀然道:“衝兒,有的人錯過了就錯過了,就不要再糾纏不清了,免得害人害己。”
慕容衝聞言,指尖微微一頓:“選擇?”說着擡眸看着他,“皇叔好會說笑,什麼選擇。”
“自然是那個朵蓉了,當日你可是當着她的面把人帶走的,你可知道她生了多大的氣。”墨凰說着,輕輕一笑,“看樣子,衝兒的記性還是不太好。”
慕容衝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不悅::“皇叔,你這樣看着我們之間糾纏不清,就真的覺得那麼有趣麼。”
墨凰聞言微微挑眉:“自然有趣,且是越來越有趣了。”
“皇叔,你先是裝模作樣的寵她,利用她來引那些人出手,將她推入險境。後來又想利用她來幫你出謀劃策,幫你對付第五星辰,別以爲她心裡不清楚。”慕容衝一雙星眸冷冷的看着他,沉聲道,“墨凰,她是上官愛,不會相信你那些的哄小姑娘的把戲的。”
“哄?”墨凰眉心微微一動,驀然說道,“朕沒有必要哄她。”
“什麼意思……”慕容衝心中一沉,“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愛上她了吧。”
“是與不是都與你無關了。”墨凰說着,上前一步,逼視着他,“既然你那麼瞭解她,就應該知道,他們之間早就已經漸行漸遠了”
這下,慕容衝終於是怒了:“墨凰,你不要太過分了,你難不成當真要逼我與你反目。”
“怎麼,第五老頭已經說服你了?”墨凰邪魅一笑,一雙星眸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亮。
“你明知故問,皇叔,這江山當初父皇既然傳給了你,就是你的,我從不曾想過要奪過來。可是愛兒是我的一切,等這件事了了,放她離開……”
“就算是朕放了她,慕容玉也不會放過她的。”墨凰說着,緩緩地撇開了眸子。
慕容衝手心緊了緊,驀然又鬆了。忽然說道:“皇叔,我瞭解她,也相信她,有的答案從未改變,總有一日你會知道的。”
那一刻,墨凰忽然擡眸看他,只覺得心中莫名一沉。慕容衝深深的看了上官愛一眼,轉身道:“第五星辰有一句話是對的,她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你。”說着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隱約聽見門外傅衍驚訝道:“王爺您怎麼從裡面出來了……”
“吱呀”一聲,沉重的大門又被重重的關上了。
春雨一陣陣的打在窗上,噼噼啪啪,襯得偌大的寢殿異常安靜。
紫衣君王緩緩的坐在了牀邊,垂眸看着上官愛輕蹙的眉心,他知道慕容衝是什麼意思。昨夜她那麼一鬧,不僅僅是得罪了姬善,得罪了姬氏一族,也得罪了所有朝臣,得罪了整個夜先,他的臣民們。
他的君,而她在衆人眼裡終究只是外族的公主。
“你是在逼着我跟你翻臉,是不是?”墨凰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嘴角的笑容依舊慵懶而邪魅。
“還是逼着姬氏跟朕翻臉?”男子纖長的指尖拂過她微燙的臉頰,眉心微微一動,“你知道麼,你是我唯一看不透的女人,且越來越看不透了。”
“你說過,很快我就會對你沒興趣,會放你離開。”指尖微微一頓,“可惜了,不是呢。”
墨凰一瞬間深深的看着上官愛,昨夜在山洞裡,看着她一襲緋衣拿着短刀,嘴角的鮮血嫣紅而邪魅。那一刻,他甚至忘記了她究竟都做了什麼,他從未想過她的美可以安靜不染塵埃,也可以邪惡的攝人心魄。
忽然,男子緩緩俯身,吻住了她的脣角。卻在下一刻,聽見她呢喃道——衝兒。
那一瞬間,連窗外的雨都安靜了。
上官愛醒來的時候,感覺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雖然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是卻覺得清醒了許多。動了動想要起身,卻聽見耳邊一聲嚶嚀,瞬間一愣,還沒緩過神來呢,便聽見一個慵懶而熟悉的聲音在耳畔呢喃道:“別亂動,你還病着呢。”
“……”上官愛一下子就給嚇醒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驚愕的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妖嬈俊臉,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陛下,你抱着我做什麼。”
“你得了風寒,太醫說這樣好的快些。”墨凰說着,卻依舊閉着眼睛,摟着女子的手臂又緊了緊,“你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我……”此刻上官愛根本就分不清自己是好多了還是被嚇得快靈魂出竅了,想要往後挪,可是對方顯然是不會輕易罷手,想了想,還是說道:“陛下,你抱的太緊,我有些難受。”
果真,墨凰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着她,然後稍稍的鬆開了手臂。可就在上官愛想要鬆一口氣的時候,男子忽然湊了過來,微涼的額頭輕輕的抵住了她的額頭。
心,驀然一動。
“墨凰……”
“果真是好多。”聽見他略帶慵懶的聲音低啞道,“已經能跟朕耍心眼了。”
“……”上官愛驀然發現這叔侄倆果真有好些地方像得很,都說養兒像舅,依着她看來這叔叔也是半斤八兩。
“你在想什麼?”墨凰見她有些出神,驀然問道,“衝兒?”
上官愛一瞬間回過神來,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悅:“陛下能起來麼,臣妾沒事了。”
“你還愛他?”
“……”
“爲什麼?”
“陛下怎麼忽然有閒情逸致問這些了。”上官愛覺得這樣躺在他懷中跟他一本正經的討論起慕容衝是一件極其詭異的事情,詭異到讓她本能的感到不悅。
墨凰見她冷了眸子,沉默了片刻,終於起身道:“你還是再躺一會兒吧,朕讓傅衍去給你端藥來了。”男子說着慢慢的坐起身道,“你也真是厲害,明明自己都暈倒了,還讓阿緋出去散播消息,不多短短一天,這行宮裡便是各說一辭,熱鬧的很呢。”
上官愛得了自由,動了動手腳,才發現依舊是綿軟無力,果真剛纔是被墨凰嚇的太緊張了。
“不過是事實罷了,我向來喜歡先發制人。”
等等……暈倒?上官愛一瞬想起來自己的確是暈倒了,根本沒碰到牀,似乎有人及時接住了她……墨凰麼?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墨凰察覺到她有些出神,卻依舊不以爲意的笑道:“即便如此,姬文淵也不會輕易放過你這個蛇蠍美人了。”
“那麼陛下呢?我還以爲今日陛下回來會怒氣衝衝,陰氣森森呢。”上官愛回身說着,擡起一隻胳膊放在額頭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是看着窗外。
雨,已經停了。
聽見墨凰驀然說道:“既是美人,朕有怎麼捨得跟你生氣呢。”
聞言,女子不禁收回目光,探究的看着他。不知爲何,她總覺得今天的墨凰怪怪的,究竟是怎麼了。
此時,傅衍端了藥從外面匆匆進來,道:“陛下,長公主求見。”
“她怎麼忽然來了。”上官愛一愣,不禁問道。
看見墨凰擡手端了藥碗,輕輕一笑:“你要有心理準備,朕可是聽說昨晚酈沐君去求親,被她給打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