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都城郊,不到酉狐山的地方,往北一些有個不大小山丘,樹木茂盛,很是不錯。
酉狐山畢竟是皇家的園林獵場,尋常人進不的,所以一般富庶人家要是出來打獵,大多是來這裡。一來野味齊全,二來也算是能沾沾皇室的福澤靈氣。
女子一襲緋衣站在青山綠樹之前,微微仰頭看着北面。一陣清風襲來,吹得她的裙裾,輕舞飛揚。
酈沐君站在墨畫的身邊,一瞬間看着她,彷彿看見那個傳聞中遙不可及的素安長公主。
“她要走了,過了今日,你這輩子可都看不見她了,你可不要後悔哦。”墨畫一雙狐狸似的眸子看着上官愛絕世的容顏。說實話,那個笑起來頗爲溫柔可親的緋衣女子,這一刻在她看來也是叫人覺得遙不可及。
“公主,不瞞你說,此時此刻我才真的覺得,她不屬於這裡。”酈沐君那雙溫潤的眸子帶着一絲眷戀看着上官愛,“她應該是翱翔九天的火鳳,去屬於她自己的天地。”
“所以我才說,最討厭長的比我好看的人。”墨畫一時揶揄道,“若是一早知道她是爲了我那個便宜皇兄來的,我又何至於爲了你跟她浪費那麼多的力氣。”
酈沐君不禁回眸看她,無奈一笑:“公主和王爺一直不和睦,告訴你了又有什麼用呢。”不過造化弄人,他還是慶幸自己遇見過遮掩給一個女子,慶幸她在自己生命裡出現過,也慶幸自己愛上過她。
聽見墨畫似笑非笑道:“虧得我跟墨衝不和,不然他們這麼一走,第一個倒黴的鐵定是本公主。”
“他們?”酈沐君立馬反應了過來,驚訝道,“你真的告訴麟安王了!”這一聲驚了前面似乎是在看風景的人。
上官愛不禁回眸看過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見底。
墨畫見狀燦燦一笑,趕緊伸手捂住了酈沐君的嘴巴,道:“我也沒辦法,他威脅我。你還不知道他麼,無賴起來是真無賴,我哪裡是他的對手。”
上官愛聞言,抿脣一笑,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樣子,問道:“他人呢。”
“先走了,皇叔這些日子不僅盯着你,也盯着他呢。他說,你們要是一起走目標太明顯了,到時候一個都走不了。”墨畫難得老實的說道,“他說他會想辦法引開盯梢的人,然後去浩瀚跟你匯合。”
想辦法?上官愛想了一瞬,她原本是叫阿緋聯繫過舒玉傾的,可是到現在都沒有看見他的蹤影。一雙清澈的眸子在陽光下微微一眯,想來他是又爲慕容衝賣命去了。
“隨他吧。”上官愛輕輕說了一句,不知所想。
酈沐君見狀,上前將一封信函遞給了她,叮囑道:“此去若是陛下的人先一步找到了浩瀚,你無法脫身,便將這封信交給浩瀚州牧聶聞風。他從前還在瓊都任職的時候曾經欠過我父親一個人情,他會幫你離開浩瀚的。”
上官愛有些意外的看着那封信,想了想還是接了過來,擡眸看着酈沐君淺淺一笑:“自我到瓊都以來,受到你很多的照顧,若是說這一趟要說我有什麼收穫的話,便是你這個朋友了。”
聞言,男子心中微微一動,柔聲道:“是我的榮幸。”聽見墨畫笑道:“怎麼能說只是朋友呢,好歹也應該是知己吧,不然他回去又要傷心了。”
酈沐君一時又嚴肅道:“公主莫要胡言,素素是我的知己,我只是做她的朋友便是心滿意足了。”
墨畫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催促道:“好了,你們扭扭捏捏的,再不走皇叔的人恐怕就要追來了,我總覺得他沒那麼好糊弄的。”
酈沐君聞言也是連忙道:“是啊,趕緊上路吧,你的護衛都在北面的村莊等你,你從前面的那條小路直接穿過去,不必走到山裡去,很快就能到了。今晚哪裡都不要逗留,連夜走。”說着眼中不禁浮現了一絲擔憂,“陛下從來都是獨斷獨行的人,有的時候會不顧後果,你這一走若是再被抓住,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主子,時候不早了,咱們出發吧。”翡翠也在一旁擔憂道。
聞言,上官愛擡眸看了看瓊都城的方向,擡手攏了攏耳畔被風吹亂的發,點頭道:“好,就此別過,後悔無期。”說着不禁伸手分別握住了他們兩人的手,“保重。”
墨畫一聽這兩個字,瞬間有些傷感了起來,連忙說道:“走了走了,拖拖拉拉的。”
“保重。”酈沐君握着她的手緊了緊,淺淺一笑,“別說無期,希望還能再見。”
一陣清風襲來,吹起一陣別離。三人一時間相視一笑,緋衣女子驀然鬆開了他們的手,轉身頭也不回的往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清風徐徐,墨畫和酈沐君看着上官愛的馬車終於出發,一時感慨萬千。聽見墨畫冷不丁的說道:“這下好了,出來打個獵,這容易丟的貴妃娘娘又丟了。”
“……”酈沐君無奈一笑,轉身牽起了她的手,帶着她往另一邊的獵場道,“走吧,我們去打獵,演戲也要演的像一點,好在你與她也沒什麼交情,什麼藉口都能搪塞的過去。”說着腳步微微一頓,回眸看了一眼那快要消失不見的馬車,喃喃道,“至於陛下究竟還能不能找到她了,那便是他們的命數了。”
墨畫聞言,握着他的手緊了緊,點了點頭,擡眸淺淺一笑。
陽光明媚的六月天,彷彿是命中註定一般,在遙遠的靈都城裡,也醞釀着一場逃離。
一早,燕凝霜在忐忑糾結了數日之後,還是決定進宮去找燕凝芷。因爲她知道,燕允珏不見了,是的,一定是不見了。
現在所有人都以爲燕允珏已經奉旨,大約在十幾天前去了嵐州主理跟夜先互市的事宜。可是她知道,並沒有!
燕允珏那日進宮去找慕容玉之後,便一直沒有回府。他不可能匆忙到,連府邸都不回一趟,就算什麼東西都不拿,這個荷包也不會不拿的。
燕凝霜坐在馬車裡,手中捏着一隻荷包。那是當年上官愛親手送給燕允珏的,裡面放的是木槿花,還有先太后的懿旨。雖然上官愛自長長的昏睡中甦醒之後,這懿旨便無用了,可是燕允珏一直都很珍惜這個荷包,日日不離身,那日他進宮匆忙落在了書房了。好在燕凝霜撿到便一直收着,可是……
原本應該來找的人,卻再沒有回來。
這些日子,她簡直是度日如年。前兩日她不敢輕舉妄動,總想着要是燕允珏的話一定會想辦法給她送回什麼消息的。可是沒有,一連幾天什麼都沒有。
後來她便慌了,只能去找上官璟,然後找到了上官瑁。她將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兩人都覺得燕允珏很可能被慕容玉給抓起來了,於是上官瑁在宮中想盡辦法找了幾日,卻仍舊一無所獲。
絕望!
燕凝霜垂眸看着手裡的荷包,手心驀然一緊。這輩子,她第一次覺得如此絕望。
還記得從前慕容衝被陷害,差點兒死在天牢裡,她那麼的束手無策,都沒有感到這樣絕望過。因爲那個時候她至少知道慕容衝在哪裡,也知道還有一個上官愛可以依靠。
可是現在,是燕允珏不見了,她無所依靠。
“你想辦法去見一見我四叔吧,他很聰明,所以纔會覺得跟三妹在一起有種心心相惜的感覺。”上官璟那日對她說,“我們見不到他,也就你有辦法,去找他問問,說不定會有什麼好辦法。”
燕凝霜一時哭笑不得,此刻擡眸看着窗外漸漸靠近的皇城,想起前天晚上官遠峻的話。
“既然你肯定他是在進宮之後失蹤的,如果瑁兒都找不到,你便只能去找一個人了。”
“誰?”
“燕凝芷。”
“……”燕凝霜一時無言的看着那依舊俊朗的白衣公子,“將軍是在跟我說笑麼,凝芷她自從孩子沒有了之後便整體恍恍惚惚的,現在我去告訴她二哥不見了,她除了着急……不,恐怕她連着急的心都沒有了,如此還能做什麼呢。”
彼時,上官遠峻依舊能眯着眸子,笑的輕鬆而篤定:“相信我,若果她沒有一頭撞死,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燕允珏的。”
燕凝霜一時疑惑的看着他,恍然道:“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進宮告訴她,她的孩子是被慕容玉親手害死的。”
“……你瘋了吧,凝芷要是知道了,會活不下去的。”
“所以這是在賭,你考慮的時間不多,因爲既然燕允珏失蹤了這麼久,就說明慕容玉要達到某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上官遠峻一語道破,不等燕凝霜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便忽然從懷中掏出了什麼,放進了她的掌心裡。
女子微微一怔,一時好奇掌心裡的東西是什麼,垂眸想要看,卻被上官遠峻給制止了。
幽暗的天牢裡,聽見他微微俯身靠了過來,叮囑道:“要是找到燕允珏,便將這個交給他,他知道應該怎麼做。”
馬車裡,一陣清風吹進窗櫺,帶着淡淡的夏日氣息。紫衣女子看着越來越近了的宮門,握着荷包的手又不禁緊了緊。指尖磕到裡面硬邦邦的東西,一顆心也不禁沉了沉。
她也不明白,爲什麼事情到了今日,會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