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成在禁地內的日子越來越久,正巧這時天機谷又來了一個外來的新客人。他自東北面的龍隱寺而來,一雙草鞋污穢不堪,來到天機谷的入口時從容的到了那道長廊,踏足時草木無風搖曳皆指向天機谷的方向。
陽光普照,千萬陽光到了來客這裡,也被他的小光頭反射了回去。他,是個和尚,一個在龍隱寺掛單的小沙彌而已。
雙手合十,閉着眼睛,他從容地走進洞虛之廊。一步一步如履平地,毫無滯緩,於是他走出了長廊來到了虛谷。
他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天機谷豢養的鳥獸也對他視而不見。他剛剛要踏出一步,虛谷開始發生變化,他的面前赫然是一塊巖壁,小和尚閉着眼睛一如既往地向前踏去,於是他穿過了巖壁,進入了天機谷。
天機谷外有虛谷惑敵,內有機關算計,小和尚沒有御器飛行,他所到河川,自有荷葉供他踏足;他經過箭弩,機關無一觸動。小和尚繼續前行,當他睜開眼睛,眼前已經是天機大殿。
自那日月下舞劍後,付雪倩便天天前去禁地等待易言成出來。同時因爲被命令前來的莫無仙百無聊賴,便對付雪倩問道:“付姑娘近日精神不太好?”
“嗯,有點。”付雪倩聞言頷首,面容若有所思,卻欲言又止。
她的表情引得莫無仙仔細打量着她的臉。“你印堂澄亮,不似有災,倒像有福運。眉邊散亂,邊際眉毛逆生,必是怪力亂神。神不但亂,而且似乎已經影響到行動了。”
近日所發生之事她從未與他人言及,加之她所住之地偏僻,更是無人踏至。莫無仙僅僅一眼便知之如此,付雪倩道:“我宗文書堂記載天機谷面相一學,可觀容顏而知人心,洞人行。我本是,看來這是真的。”她被莫無仙說破,便心裡升起希望,問道:“不知無仙可解?雪倩自當感謝。”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本就沒問題,女施主問他也是徒勞。”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莫無仙打開摺扇閉目扇風,付雪倩則立刻轉到身後的那片小樹林尋找來人。
小和尚從樹林裡走出,見到付雪倩正回頭張望,便走近施禮道:“小僧釋劫,見過女施主。”然後對着莫無仙說道:“無仙,好久不見。”
“你又不是美女,見與不見何足道哉。”莫無仙雖是閉目無睹,語中則是充滿了笑意。
釋劫無語,對着付雪倩說道:“女施主修爲金丹,可印堂凝光,幾近天人;眉際生有逆眉,可皆是整齊一致,毫無渙散,雖亂其神,但其力與施主一脈相承。施主近日可有舉止行爲不能自己,然而並不反感。腦海之中雜念頻生,各個風馬牛不相及卻熟悉無比?”
“小師傅說得全對,不知這是何故。”釋劫相貌清秀如女子,膚色勝過白雪,付雪倩一眼便知此人年齡與自己相仿,不由有幾分驚訝。
“前世因,今生果。女施主機緣巧合觸動前世的契機引出了前世的執念,也是那股執念太強並非是施主一時能夠接受的,所以纔會如此。輪迴之事,玄之又玄,淡看便好。”釋劫衝着付雪倩含笑,安慰道。
“付雪倩多謝小師傅指點。”釋劫的解釋去了付雪倩的擔心,立刻是連聲感謝。
沙彌不着袈裟,此時天機谷罡風正勁,莫無仙沒有對釋劫噓寒問暖,倒總算是把眼睛給睜開了:“二十年前我已做好被罰的準備,也要請你來我天機谷做客,你不領情。今日你登門,是你師父的意思吧。”
釋劫雙手合十望天,說道:“無仙果真厲害。前些日子師傅受人所託得了一盒茶葉,今日遣我來此送茶,此其一。”說着,他轉頭看着禁地的入口久久不語,只是微笑:“二來,便是想來看看那位傳說已久的小易施主。不過,看來貧僧此行是無緣得見了。”說完,釋劫也毫無留戀,轉身便離開。
“他是誰?”付雪倩目送釋劫,他的背影漸漸渺小,直到看不清。恍然,她才驚覺自己已經忘了這個小師傅的名字。
一聲輕笑朝着遠去的釋劫,莫無仙顯然是早知道會這樣,也不囉嗦,重新說道:“釋劫,忘塵大師唯一的弟子。”
普天蒼生忘得了易玄,也絕不會忘了那個名叫忘塵的和尚。
“西極佛宗真佛弟子,這算是名師出高徒吧。”付雪倩說道。
誰知,聽到這句話,莫無仙頓時就嗤笑,暗道:“高徒?活了一百多歲如今竟是一個連道力都沒有的人,算什麼高徒。”
突然,禁地入口開始顫動,禁地外的土地大幅度地震動。天機谷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皆是迎合當地生靈之勢所排列,按天地法相所修繕,可謂無懈可擊。可是如今震動竟讓天機谷谷內石壁震下落石。
而這還不是讓莫無仙最擔心的。天地雖動,他依舊似蒼松紮根於大地,手執桃花摺扇,凝目遠觀禁地,禁地入口處靈力正在不規律的涌入,更可怕的是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同時也涌出禁地。
“果然不出所料。付姑娘,此地不宜久留。”他法印一捏,身後密林開始向前竄,付雪倩還不知情況,便四處張望。
分別不過一盞茶,剛剛踏出天機谷的釋劫因爲天機谷的動靜回頭看去,苦嘆道:“小僧剛剛離開就出關,看來佛祖是不想讓我現在見小易施主了。”說完,依舊向外走去。
禁地內的震動不到一時半刻已經延伸到了整個天機谷,天機谷弟子紛紛從自己的道場出來觀望,莫無仙帶着付雪倩急忙趕到到了天機大殿。
不過,當他們進入天機大殿時,已經有位弟子先他們進入了大殿內,但當莫無仙兩人進入時,宮仲銘立刻說道:“竹覺,你先去告知宗內弟子,一切無礙,不必擔心。”此言出口,尹、鄒兩位長老同時看向宮仲銘。
竹覺聽命欲返,而他轉身見到莫無仙便道:“無仙,你來了。”
“師伯。”兩人打過招呼便交錯而過。
在竹覺出去之後,莫無仙收起摺扇,說道:“宗主,這是怎麼回事。”
“稍安勿躁。無仙,你易師伯祖留下的傳承中可留下什麼東西,關於禁地的。”宮仲銘徐徐出口。
“這……”莫無仙先是思慮片刻,猛然間恍然大悟,說道:“東西未曾留下,但是師伯祖提及,若是他朝有人向弟子詢問他是否留下什麼東西時,便要弟子告訴那人,取出那人宗門內八成的靈石拋入西南角即可。”
西南角,不就是禁地麼?尹曜一和鄒魑看着滿頭黑線的宮仲銘大有鄙視之意,奈何宮仲銘心裡也是進退兩難,搖頭道:“師兄深知我的心性,便如此逼我。罷了,無仙,你跟我來。”說完,兩人化作兩道流光同時離開大殿。
禁地外風雲變色,天搖地動。禁地深處,黑光白光大盛,易言成灰衣獨立在這黑白的混沌之中,太乙真境的重重封印已經被他打開了。
太乙真境這時彷彿回到了千年之前,瘋狂的向外吞噬,不分晝夜地分化陰陽。原本七丈寬的太乙真境,現在已經擴大到了一個湖泊般大小。易言成兩手張開懷抱,目視整個太乙真境,他的腳下鋪滿了紙張,每張紙都被畫了一個兩儀太極圖。
這時,他笑了。
“怎麼會有雜質在這奇物中存活千年之久,因爲這些本就不是雜質。”黑色白**域越來越大,區分也越來越明顯。易言成走到太乙真境的中心,“萬物的特質,你們千年來遊走不散,因爲這裡本就是你們的歸處。”
禁地外面,宮仲銘親自運送了大批的靈石堆積在入口,這是天機谷八成的積蓄,也是天機谷未來兩百年內賴以生存的積蓄。宗內弟子沒有一個人再出來觀望,一如既往地待在自己應該在的地方,或許是因爲哪怕他們來了也無用,亦或許他們對自己的宗門充滿了信任。
一道疾風劃過,入口彷彿出現了一頭饕餮,堆積如山的靈石,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減少。尹曜一來了,他重重嘆了口氣,然後轉身欲走,卻又回頭繼續看着;鄒魑也到了,他搖了搖頭,進而閉上了眼睛,凌空開始打坐。
“啊!”易言成人站立在太乙真境中間不久便被那膨脹的陰陽兩股力量壓迫不堪,灰衣有靈立刻遁入易言成的儲物袋裡,同時儲物袋裡兩張金頁飛了出來。
如此壓迫,已經不亞於天地之力。易言成本想動用體內虛金丹之力來催動煉體功法抗衡此力量,可是饒是他執念千般,虛金丹就是沒用反應。
“還差一點點。撐過去就好了!”易言成自言自語,忍着痛苦,左手扣住左邊的黑色陰極,右手扣住白色陽極,兩手輪轉互推。
眼看着天機谷兩百年的積蓄將要被耗盡,在場的宮仲銘、莫無仙僅僅是靜靜的看着,然而鄒魑建議道:“宗主,不如叫弟子們去東北面避難吧。”
宮仲銘看着禁地,問道:“無仙,你易師伯祖是否只提到八成的靈石爲代價?”
“是的。”莫無仙答道。
“嗯,那都待着吧,不會有事的。”宮仲銘說着。
尹曜一見此也過來說道:“宗主,只是避一避而已。”
“沒聽見麼,師兄說只少靈石,就只少靈石。天機谷怎麼會做徒勞無功之事。都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