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最近寺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都不管。山下的農戶已經搬家,今天你沒雞吃了。”龍隱寺的釋劫小和尚推開一扇紅木的門,進入他和老和尚的房間。房間很整潔,書架上的經書兩人都已經倒背如流,常年無人翻看,也依舊如此乾淨,唯一覺得邋遢的就是老和尚穿得那件僧衣。
“無妨,今天有人會來送,不愁午飯。”老和尚立在窗邊,看着龍隱寺後山的佛窟,“至於寺裡瑣事,自有你住持師叔來解決。”
“誰會來?”釋劫問道。
“你去天機谷想見卻沒見到的人。”
“那位小易施主。”釋劫心中瞭然,“他的使命,好吧,看來只好認命了。”
“使命。徒兒,你認爲他的使命是什麼?”老和尚忘塵摸摸自己的大光頭,轉頭問着自己的徒弟。
“阿彌陀佛,徒兒不敢輕言。”釋劫雙手合十。
忘塵突然一笑,轉頭繼續看着那個佛窟。“老御王爺剛剛在這個時代出生的時候,就中指向九天,大喝‘仙之一字,何足掛齒。’。你都來此佛門走過一遭了,還有什麼敢和不敢的。”
“師傅,你說數百年前易老王爺登上佛宗時,諸佛金身低首,佛祖閉目沒有直視,那時候的雲摩師伯看到這景象有沒有被嚇到?”釋劫支支吾吾地問道。
老和尚笑得樂不可支,轉身敲了敲小和尚的小光頭,說道:“是天機谷的那個叫做無仙的弟子告訴你的吧,天機谷啊天機谷。你啊,今天這裡的事情比較多,先回去吧。”
“哪裡?”
“佛宗。”
“額,善哉。”小和尚說道。
一年零九個月的外出修煉,距離三代問仙大會已經不到三個月。易言成等人從混沌古墓中平安出來,再次見到了乾坤的真陽,格外明媚。青山綠水間,春季的風一路迎送。一行八人準備御劍飛行直達景塵宗。
剛剛飛上天空,易言成忽然看向東北方向,臨時做出了一個決定。他的頭髮被吹得飛揚,勉強靠近凌道桓說道:“大哥,這裡離龍隱寺不遠,你先送我一程。”
“言弟,你不回去麼?”凌道桓腳踏飛劍回頭問道。
“嗯,”易言成頷首,向着其他人說道:“我有點事,你們先回易居島等我便可。”
“好。”凌道桓什麼也沒問就答應。
御劍千萬裡,漸漸聽聞佛門梵音,金鐘一個時辰一響,其聲滌盪方圓百里。金光淡淡地照亮着南方的天空,至淨無暇。
遠遠看見幾個僧人徘徊於山道之間,上面就是龍隱寺。
人族信仰佛法無邊,到了龍隱寺,要想上山必須從山上一步一步走上去,無關西極佛宗的顏面,只求心中一個太平。凌道桓御劍將易言成送到龍隱山下,便再次御劍返回。
易言成沒有立即上山,而是先去附近的村莊採購了一些東西。直至一個時辰後,才一步一步地走在山道之中,他上山,衆僧下山,皆是行色匆匆。橙黃色的僧衣流過眼際,易言成此時擡頭看去,一個清秀的小和尚正和他相對而行,是緣分,又是命中註定,。
兩人四目相視一笑,彼此都是第一次見到對方。
“小師傅的氣質跟在下認識的某個老和尚很像。”易言成含笑道。
“施主的樣子也和貧僧想象當中想見之人的樣貌相符。”釋劫淡淡說道。
“敢問,龍隱禪寺近日發生何事?”易言成問道。
“施主與佛有緣,上去看看,自有人給你答案。”釋劫說完,繼續走下了山,欲經過易言成的身邊。
易言成繼續問道:“小師傅去往何處?”
“小僧往是非之地。”釋劫雙手合十,“可是現在不是了,小僧正在遠離是非地。”
“爲何?”釋劫的回答讓易言成覺得有趣。
釋劫說道:“因爲施主是最大的是非人。”
山間樹木無風自動,天上瀰漫了一層陰霾,釋劫緩緩走向山下,漸行漸遠。
兩人一個上山,一個下山,誰也沒有再回頭看對方。
易言成站在龍隱寺的大門前,在踏進去之前,他用手仔細摸了摸他的儲物袋。
一個時辰後,龍隱寺後院的木門前出現一個人影,那個人影站在木門前一手端着一個大酒罈,一手再一次確認着自己的儲物袋,心道:“還在。”
於是,易言成推開了老和尚的門。
“嗯,四季釀裝了不少,可惜和尚我不好酒。孤本啊,值不少錢,王公貴胄就是奢侈。銀子!俗物啊,老衲勉爲其難就替施主保管了。”
一進去,老和尚坐在蒲團上,兩手不斷從一個儲物袋中倒騰出些各式各樣的東西來。
這個儲物袋,易言成再熟悉不過了,他額頭上上的青筋不禁開始抽搐,摸摸腰間,果然已經空空如也。
“忘塵大師,你有這個本事,做和尚真是可惜了。”易言成大感無奈,捧着酒罈做到另一個蒲團上,將酒罈往兩人中間一擺。“小酒壺你看不上眼,看來這大酒罈也是落了俗套。”說完,易言成擡起手,一掌下去欲拍碎酒罈。
掌還未到一半,老和尚已經緊緊將它包在懷中,臉上一臉漠然道:“罪過,罪過。佛聞此物也得棄禪跳牆而來,如此珍品,小易施主怎可浪費。”
老和尚啓封酒罈,頓時間滿屋子香飄四溢,令人陶醉。鮑魚海鮮,雞鴨葷腥無所不有,湯汁金黃,肉質鮮美,一看就是剛剛出爐的。
此物——佛跳牆。
忘塵起身,從櫃子裡取出餐具和茶具,放上茶葉,倒入一些水,蓋上蓋子,起火。
他開始煮茶。
“剛剛上來時,我看到你徒弟了。”易言成說道。
“小易施主從未見過釋劫,何以見得所見之人就是他?”老和尚抱着酒罈,夾起幾塊鮑魚,盛了幾勺湯汁開始品味起來。
易言成不屑地笑道:“天下人皆受氣運所影響,唯獨大師那旁觀紅塵、看透世情的輪迴道纔會不受影響。”
“紅塵,紅塵是看得透,但卻看不盡。人人都像小易施主這般殷勤,必是有事相求無疑,但每個人所問的事卻都不相同。”老和尚大快朵頤,絲毫沒有停下嘴的意思,驚人的是明明就塞滿了嘴的食物,他還能清楚地說話。
“就知道瞞不過你。”易言成不和他打啞謎,開門見山問道:“兩件事,第一件您應該知道,聽天機谷的人說,那一晚您也出手幫忙了?”
滿大壇的佛跳牆頃刻間化爲烏有,易言成歎服這和尚的速度,他剔着牙,擦着嘴角的湯汁後,才說道:“知道,被王道亭給陰了?”
“就是說啊,易言成指着額頭上極小的紅色印記,有辦法麼?”說着,易言成身子前傾,將頭伸過去,想讓忘塵看得清楚一點。
哪知,忘塵連看都沒看就說道:“老衲可沒辦法。”
“別玩我,大師,如果連您也沒辦法,那我寧可現在就去見爺爺,也不會讓王道亭得逞的。”說完,易言成拉過儲物袋,準備扯出一柄利劍,自我了斷。
忘塵雙手合十,先開始誦經。這經文易言成知道,是《往生咒》,知道演不下去的易言成乾脆放下利劍,靜坐在原地。
“我的確沒有辦法,但是有個人有辦法。”忘塵說道。
易言成知道老和尚就是這個玩死人不償命的性格,頓時燃起希望,問道:“誰?”
“此人與你有關。”
“我?”易言成眼神一灰苦笑道,“言成有自知之明。”
“小易施主秉承大氣運,吉人自有天相。還是說說你來找我的第二件事。”忘塵吃飽之後,說話開始老僧入定。
“嗯?”易言成摸着腹部,看着忘塵似風中殘燭的身軀,他知道這個和尚是當世兩大真佛之一,也知道他和雲摩完全是兩個樣子,但是僅僅他的南柯一夢就能把天捅個窟窿,是實實在在的天下無雙。
他也有不肯定的事?
“實不相瞞,今日前來的第二件事便是向大師打聽些人和事。”易言成說道。
忘塵頷首恭聽。
“不知大師可聽過裟耶彌這位高僧?”易言成問得很小心。
忘塵沒有說認識,也沒有否認。一會之後,他說道:“佛經文獻之中皆沒有記載此人。”
易言成莞爾看着忘塵,道:“大師,言成可沒有說是古人。”
“小易施主,也沒說你自己不知道此人。”老和尚突然也笑着向他看去。
“人精。”易言成執念而起,將腹中的兩頁金頁祭出,兩人中間金頁金光閃閃懸浮於上。
金頁的金光照耀在忘塵大師的臉上,表情無有喜怒。他注視着金頁,就好像兩人在互相吸引,良久之後,金頁的金光收斂漸漸飄落下來,安靜地躺在地上。
忘塵笑了,他雙手合十,說道:“善哉。佛陀涅槃,屠戮衆生。迦音拈花,泯滅佛門。世間因果如斯,亙古不絕,本應該消失之物,竟然仍舊傳承如今。”
將身站起,他轉身透過窗戶看着後山的佛窟,說道:“小言成,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