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哀

大齊皇宮內,紅漣坐在木椅上一字一句的講述秀王當時在青倉山的行動。

那日她孤身一人闖進來,見許多人,都被迫服用一種藥丸,吃完後力大無窮,聽命於那喂藥之人但卻神志不清,最後沒過多久便死去了。

她隱匿許久,一開始,服藥之人都是沒過幾個時辰便死了,可隨後存活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無意中聽見,秀王竟是要造一支力大無窮、無人可匹敵的親衛軍。

不知是太震驚了還是那些人太警覺,她的行蹤很快就暴露了。無奈之下,她只好服下了一顆桌子上他們露出的藥丸,又偷偷服下了柳染曾經給過她的護住心脈的藥,這纔沒有因爲藥性死去。

那些人見打又打不過,帶又帶不走,索性把她扔在那裡,隨後暗中轉移了。藥性過後,她爲了等着柳染,又不想傷及無辜,便找來鐵鏈子,自己禁錮着自己,纔有了後來的事。

“怪不得,”柳染突然想通,“怪不得那藥方如此奇怪,竟是有這等玄妙之處。”

“如今雖然未完全壓制住那藥的毒性,可看情況,秀王已經成功了一大半。長籬,有什麼法子可以抑制那些親衛軍麼?”齊煜帶着倦色問。

“除非是全部處死,不然的話……恐怕只有蕪草方可救回神智了。”柳染想了想,“當初假意答應秀王煉藥,本以爲是自己佔了上風,沒想到他那兒卻已經有了成功一半兒的藥了。”

“那怎麼找到蕪草?”時遇問。

“這個不必擔心,”柳染坐下來慢慢道,“蕪草雖稀有,可我確知哪裡種着。”

“哦?”齊煜挑眉。

“江南孫家,知道一種特有的養活蕪草的辦法。恰好柳家與孫家有些交情,我到時候休書一封便可。不過眼下,蕪草的事還不急,先把秀王在朝中的爪牙清理了再說,先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齊煜笑了笑,“長籬啊長籬,真想把所有朝裡的事兒全部丟給你,做個閒散皇帝。”

“那秦大人怕是要從江州給氣回來了。”柳染開玩笑道,轉身對紅漣道,“先回去,身體還沒好利索呢。至於眼睛,無礙,我明日給你開服藥慢慢養便好了。”

紅漣點頭,“好。小丁,還麻煩你了。”

小丁扶着紅漣的胳膊笑道,“沒什麼沒什麼。”一旁看着的塵安卻忽然有點煩躁。

時遇見柳染有話要對齊煜說,便也先走道,“軍務較多,臣告退。”

塵安也行了個禮,掠了出去。

“怎麼?有什麼話不能當衆說?”齊煜看着柳染道。

“……此次除去秀王的爪牙,說不定還能促成你和秦大人。”柳染高深莫測的笑。

“當真?!”齊煜一時之間來了興趣。

“嗯,”柳染道,“只不過,在這件事上得聽我的。”

“隨你!只要能讓他回來!我怎樣都可以!”齊煜的眼睛裡閃着光。

“……”

當皇帝了,能不能矜持些……

天漸漸亮了起來。濛濛細雨,連綿不絕,到處都是溼漉漉的,讓人不禁有些反感。

還是立後的事兒,金鑾殿上已經不只是劉起一個人了,還有一些附和者。估摸着是看見齊煜並未明令禁止不準再提,有些希望,想把自己那國色天香的閨女送進宮裡享受榮華富貴。

“皇上,立後之事不可再拖。”劉起站在正中央,身後跟着三四個平時看起來無什麼用的官園。

“……”真是堅持不懈,齊煜都不禁要對劉起誇讚了,這是愈挫愈勇,真是……煩吶!沉思一會,便對着柳染笑了笑,“柳愛卿,你怎麼看?”

柳染不慌不忙的站出來道,“以微臣看,立後也尚可。只是,秀王未除,不宜大動國庫。倒不如這樣,先把參加選秀的貴公小姐們送一批進宮,先學習宮中禮儀,在必要的場合,帶着也可不失皇家顏面。”

劉起疑惑的瞥了一眼身邊的柳染,這小狐狸又打什麼鬼主意?

齊煜笑着道,“如此兩全其美的法子,到還真是愛卿的風格,如此便這樣辦吧。”

“皇上,這……”劉起有些驚訝,這麼順利就進宮了?

“這皇上立也不是,不立也不是,劉太尉,你到底想讓皇上怎麼樣?”柳染側頭問。

“皇上,臣沒……”

“退朝!”劉起作勢就要一把鼻涕一把淚,便被齊煜一句話打斷。

“……”這是個什麼情況?!

御花園內,柳染陪着齊煜慢悠悠的轉着。

“怎麼?劉太尉有問題?”齊煜側頭問。

“嗯?”

“如若不是有問題,你是絕不會遂了他的願的。”

“前二皇子黨,多多少少跟秀王有些關係,倒不如看看太尉大人一改往日沉默的理由是什麼,”柳染笑了笑,“再者,說不定,能把秦大人氣回來,皇上難道不想?”

“哈哈哈……”齊煜開懷的笑着指着柳染稱讚不已,“知我者,莫若長籬也!”

不得不說,送進宮來的秀女果真是傾國傾城之貌,各個顧盼生姿、明眸皓齒。尤其是劉起的養女雲詩,彈得一手好琴,眉眼間卻又帶着一絲英氣,又善解人意,溫婉可人。齊煜真心覺着,這樣的姑娘當真是會迷住萬千男子,若是他心中沒有秦樞,怕是也會對她動心。

可就是覺着雲詩這姑娘,比其他姑娘心裡要多些事兒。

爲了試探一下劉起,也爲了做做樣子,齊煜用完膳後便讓雲詩過來彈彈琴。

“參見皇上。”脆靈的聲音不高不低響起,一抹紅妝增亮色,當真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齊煜微笑道,“雲詩是麼?聽聞你的琴藝精妙絕倫,不知朕可否有幸?”

雲詩害羞的笑了笑,“臣女只不過恰巧學了幾年琴技,若是皇上不嫌棄,臣女便彈奏一曲,給皇上解解悶,只不過……”

“不過什麼?”齊煜看着面前嬌羞的雲詩。

雲詩緩緩道,“恕臣女斗膽,聽琴音,聞檀香,品好茶,會讓皇上真正的靜下心來,如同走進深山自然。”

“哦?那香何尋?茶又何尋?”齊煜饒有興趣的問。

雲詩笑了笑,“不瞞皇上,臣女恰好帶了一些來,不知皇上……”

“那便用吧!你說了這麼多,讓朕當真是好奇你的琴音。”齊煜大手一揮,便讓福祿接過香和茶。

琴絃錚錚作響,如流水般,劃過昭陽殿的每個角落。檀香與茶香混在一起,又別有一番韻味,令齊煜不自覺的沉醉其中。

柳府庭院裡,齊煜又賴着不走。

三言在房內照顧看不見的紅漣,塵安抱劍倚在樹旁,時不時眼睛餘光瞟一眼癱在屋頂上的小丁。庭院裡,就只有柳染與齊煜悉悉索索的說話聲。

“雲詩這姑娘當真是好,若沒有這些事兒,等天下真正太平之後,我便賜她一個良婿。”齊煜嘆息。

柳染也嘆息道,“可惜了……”

“不過,”齊煜笑了笑,“琴彈得真是好,咳咳……”

柳染遞過一顆白色的藥丸道,“只可惜變成了別人手裡的刀。這劉起,可真是膽大,那檀香可是用毒物混合製成,你就算知道自己死不了,也少聞點!”

齊煜笑着對柳染道,“我越快死,他們的動作纔會越大……後面的事情,咳咳……就靠你了。”

柳染湊近,壓低聲音道,“要不要我給秦大人寄封信過去?”

“別別別,”齊煜連忙搖頭擺手,又低下頭去悶悶道,“我不想讓他知道,知道越少越安全。”

“你倒還真是替人着想,你怎麼不考慮考慮微臣我也知道的挺多的,我也挺危險的?!”

“……你有你的將軍嘛!”齊煜嬉皮笑臉道,卻還是掩蓋不住臉上的病色,看得柳染有些擔心。

“藥的作用……你確定能承受的住?”

“嗯,不用擔心,我並無大礙。”齊煜道,“再說,不是有你的藥護着的麼?”

“……”柳染有些無奈,他又不是神仙。

正在此時,班鳴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柳染的家門,東望西望,確定左右無人了以後才放心進門。

“陛下,柳大人,塵安大人物。”班鳴一一打招呼,屋頂上的小丁不樂意叫到,“誒!小兄弟,還有我呢?!”

班鳴擡起頭,看了看這個陌生人,又轉頭用疑問的眼神看着其他三人。

“咳咳,不用管他,”塵安先開口道,“有何事?”

“誒!什麼叫不用管我?!我好歹也在這守了半天屋頂吧!”小丁不滿道。

塵安側頭看了一眼小丁,小丁本就因爲前幾日塵安理都不理一下他而感到氣憤,此時更加生氣,“看什麼看!小爺我說了你嗎?!”

齊煜笑笑在柳染耳邊低語道,“這小兄弟怎麼老喜歡跟塵安過不去……”

柳染憋着笑,卻又故作一本正經的轉頭道,“小丁,先別鬧。”

小丁聽見柳染髮話,只好把氣憋迴心裡,繼續閉眼躺着,臉上一副不甘心的模樣。塵安頓了頓,也縱身跳上屋頂,監視着周圍。

“他是飛花閣的四堂主。對了,怎麼忽然回來了?不是叫你盯着劉起嗎?”柳染問。

“哦!差點把這事兒忘了,昨天晚上很晚的時候,太尉府上來了一個男人,我記得他,是秀王身邊的那個小林,然後不久之後,雲詩姑娘也進了府。”班鳴小聲道。

“小林?”齊煜想了想,“莫不是放走他的就是劉起?!”

“八九不離十了。”柳染點頭,“看來,他們不久之後,就要開始行動了。”

“那我們……?”

“守株待兔。”

江州刺史的府衙大廳裡,歸平皺着眉頭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柳大人的計謀能否成功。

“歸平?!”秦樞從房裡出來迎客,見到班鳴,不經有些驚訝。

“秦大人。”歸平微微行了一個禮。

“怎麼來江州了?可是有事要辦?”秦樞問,順便給歸平倒了一杯茶。

“的確有事要辦。”歸平盯着面前的秦樞。

秦樞也擡眼,卻與歸平四目相對,心裡不經一跳,有些不好的預感。

“皇上已經讓秀女進宮了,柳大人讓我來給大人您說一聲,約莫着幾日後,皇上便會立後了,請大人您早做準備,參加大典。”

秦樞有些失神,心裡的某個地方有些隱隱作痛。齊煜召秀女進宮他不是沒有聽說,原本還懷有一絲僥倖,可現在……

那又能怎麼辦呢?所有的事情皆是他自作自受,在先皇面前早已經做了選擇,如今這種情況,自己不是得償所願了麼?

“本官知曉了。本官身體抱恙,若沒什麼事,便先離開了。”秦樞強笑了一下,邊迅速轉身離去。

“大人!”歸平叫了一聲,卻無人應他。

誒,愛而不得,傷身又傷心。

齊煜從最開始的四五天召見一次雲詩,到前些日子的兩三天,現在,幾乎是一天召見一次,那琴音,實在是令齊煜讚不絕口,檀香也是,不知是何種原料,聞着便讓人心曠神怡,只是,隨着日子越來越久,齊煜不知怎的,身體越來越弱,越來越容易疲憊。

在御花園散散心,看着這滿院的鮮豔花朵,想起秦樞小時候,也是坐在這,一副小大人模樣,給他念詩讀書。

想着想着,便不自覺的走上前去想拈一朵,卻忽然覺着眼前一片眩暈,身體不隨控制的倒在了地下,耳邊只是福祿驚慌的聲音,“來人!來人!快來人啊!陛下暈倒了!”

太醫們輪流看着齊煜的脈相,一個個滿頭大汗,都搖着頭,說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脈相,看的一旁的柳染連連哈欠。

齊煜轉醒,看着被柳染耍的團團轉的太醫們,不禁有些想笑,“咳咳……行了,都退下吧!”

太醫們如釋重負,一聲“謝陛下!”後,跑出了宸華殿。福祿看見旁邊的柳染無一點擔憂,不經也有些疑惑,難道皇上沒事兒?見機行事,福祿也緩緩退了出去。

大殿內,只剩下齊煜和柳染。

柳染上前診脈,齊煜笑了一聲,“如何?咳咳……”

柳染故作嘆息,“誒,命不久矣。皇上保重龍體,切不可再沉迷美色!”

“行了!”齊煜伸出腿輕輕踢了踢柳染,“陰陽怪氣的!咳咳……還有多久?”

“不出三日。”柳染嘆息,“你可忍着些。”

齊煜忽然問道,“其實我有一事不明。”

“嗯?”

“爲什麼我一定要死呢?咳咳……引出劉起和齊錦也不必這麼大費周章吧?”

當然是讓秦大人……

柳染面不改色道,“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齊煜望着牀緣,嘆道,“那是時候了。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

“嗯,”柳染點頭,起身道,“我讓福祿叫雲詩過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