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4母妃
承清殿內，金龍繡榻上所坐的龍袍男子，在燭光的照耀下，他俊朗的眉宇中溢滿溫柔與憐愛。此時，他手中握着畫，神情異常專注，完全不曾知道有人進來。
直到她一聲低低的輕喚，纔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神來。
他眼眸一眯，波光流轉，頭也不擡就冷聲道：“朕不是說過，不讓任何人進來嗎？”
“我…..”秦錦梨話沒說完，卻見即墨修陡然擡頭，剎那間，那雙似被火焰點燃的眸子瞬間冷凝下來。
即墨修驀地把畫收好，臉色恢復自然，低沉的嗓音裡，壓抑着氣悶的情緒：“原來是你啊？這麼晚來了過來，有何事嗎？”
秦錦梨看到他陰鬱的臉色，不知道爲什麼他今日會有這麼大反應，不由抿脣擔憂道：“聽說你被刺客行刺，所以我就……過來看看。”
聽罷，他竟站起身來，長袍淺然一揮，顯得十分英姿颯爽，那俊美的五官突然溢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你總算肯如此緊張朕的安危了。”
秦錦梨嬌顏一紅，有些不知所措的背過身去。
“你到底受傷沒有？”她嘀咕一聲，竟連正視他的勇氣都沒有。
他卻不聲不響的從背後伸手環來，緊緊抱她擁入懷中，下巴放在她的香肩上，輕輕閉上眼睛享受她帶來的清香餘味。
“沒有，朕沒事。”
聽着他低沉的嗓音，以及那令人心顫的擁抱，秦錦梨一時間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她漲紅了臉，半晌才呢喃一聲道：“聽說刺客是舞姬，你……”
話未問完，便被對方打斷。
他語調突然變得陰沉道：“朕這兩天就是爲了看看龍宇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們真以爲朕好色昏庸嗎？哼，區區幾個舞姬就想殺朕，他們想得太天真了。”
“所以這兩天你沒來坤寧宮，完全是因爲這事？”秦錦梨瞪大水眸輕聲詢問，那顆不安的心總算變得踏實一些。
他卻將手臂一環，將她摟得更緊，帶着青色鬍渣的下巴靠向她的頸窩，略帶孩子般撒嬌的意味道：“你是不是怪朕這兩天沒去看你啊？”
“沒有……”聽到這裡，她背脊一僵，語調竟有一種難以掩飾的委屈。
他卻噗嗤一笑：“傻瓜，朕不去坤寧宮是怕傷害到你。從一開始，朕就懷疑龍宇國人的目的，尤其是那幾個舞姬，身手與舞技都是不凡，一看就知道有武功底子。所以，朕這兩日假借被美色所迷，實則想將她們一網打盡。”
“真的嗎？”秦錦梨心中一動，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感動，淚水差點奪眶。
不錯，原來這一切的一切，他都是爲了她好。而她，還在一旁猜忌懷疑，實在太不應該了。
他鬆開她的腰，將她拉入自己懷中，用溫暖寬厚的臂膀去護住她，沉聲說道：“當然，否則你覺得朕會按奈住兩天的思念不去看你嗎？”
秦錦梨只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比自己更幸福的事了。當下破涕爲笑道：“那，那些刺客抓到了沒有？”
即墨修側過臉，陰蟄的目光直逼向殿外的寒空：“當然，他們自作聰明，以爲想好退路，殊不知朕早就安派了一切，現在，恐怕早已自投落網了吧。”
秦錦梨聽完，放心的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待兩人的心緒總算平靜下來，即墨修挽着她朝案榻走去。秦錦梨打量着四周一眼，看似繁華的宮殿中，其實卻放着一些簡樸的東西。
最終，她的目光還是被那副卷軸起來的美人圖吸引。
“皇上，這是……”
就在她的手還未觸及那副畫時，他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它奪過，然，小心翼翼的護在手中，眼神充滿隱忍悲涼的望着那副畫。
秦錦梨在這一瞬間，只覺鋪天蓋地的寒風刺骨吹來，那個男人的神情與動作都表明了，那幅畫的珍貴與她無法觸及的高處。
他擡起頭來，望見她臉上充滿受傷又驚愕的神情，只能略帶愧意的收起方纔的緊張與怒容，淺聲道：“這東西，對朕，很重要。”
秦錦梨突然覺得方纔的幸福感，在觸及這幅畫之後，驀地變得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當下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只是想看看而已，並不是要銷燬它，皇上如此緊張，真讓人惶恐啊。”
一句話，瞬間讓即墨修冷凜的容顏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凝凍的氣息在秦錦梨打算起步離開之際解凍。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深邃的眼神略帶一絲無奈道：“難道你不想看看畫上人兒再走？”
秦錦梨收起傷心的情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皇上不是不希望我看嗎？”
“這是朕的母妃。”說話間，只聽“譁拉——”一聲，那副卷軸起來的美人圖，便綻現在了秦錦梨的眼前。
畫中的女子約莫十七八歲年紀，一張瓜子臉，容貌甚美。她穿着淡綠衫子，站在一座長亭之中，但見她雙眉彎彎，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翹，臉如白玉,顏若朝華，她服飾打扮也不如何華貴，只項頸中掛了一串明珠，可謂用古文形容，那便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如此貌美年輕的女子，即墨修竟然說是她的孃親，秦錦梨一瞬間驚怔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母妃年輕時的畫像，是不是不像？”他裂開薄脣，眼角帶着一陰霾與冷笑。
她如實點點頭道：“你母妃的畫像怎會從龍宇國傳來？”
他深邃的眉宇一顫，那仿若無盡苦難心思的瞳仁中迸射出一抹仇恨道：“她年輕時生下朕，就被送到了龍宇國。”
“啊？可你的母妃不是……”
“被德妃所殺的奉貞皇后，只是朕的養母，朕真正的生母就是畫中女子。當年龍宇國國盛民強，多次侵佔朕的西夏，父皇無奈，只能進送美人前去龍宇和親，以求兩國能和平交好。”
“可是她是你母妃，就算進獻美人，也不能是你的母妃啊！”
“不錯，當初德妃嫉妒朕的母妃生下龍子，就故意放出流言，讓龍宇國昏庸的君主得知，朕的母妃是西夏第一美人。於是，龍宇國的伏龍帝誓必要讓朕的母妃做爲交換，否則就發兵攻打西夏。父皇無奈，只能交出母妃以保西夏平安。”說到這裡，即墨修雙眸已經通紅，眼裡全是仇恨的光芒，那種駭人而撕裂般的痛，陡然讓秦錦梨難受不已。
下一秒，她雙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眼裡滿是愧意道：“對不起，我不該看，不該揭起你的傷心事，是我不對。”
“沒什麼，這麼多年，朕早已經習慣了。朕此時唯一的願望，就是讓龍宇國的所有賊民俯首稱臣。總有一一，朕會讓伏龍帝血債血償。”
“那你的母妃現在怎麼樣了？”
“死了。”
“什麼？”
“被送去西夏的第一天，她就自盡了。”
那悲涼而寒冷絕望的聲音，彷彿從地獄傳來，沒有絲毫感情的話語，剎那讓她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