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7五年(月票,加更)
轉眼,眼光飛逝,草長鶯飛,轉眼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五年。
五年之內,太多東西可以改變,太多東西可以淡忘。可有些東西是刻骨銘心,不但不會隨着時間去淡忘,反而它會在人的心內,留下越發深刻的痕跡。
即墨修一襲修身紫色長袍,他微微端坐在龍榻上,雙手襯着額頭,眉宇深深凝視着龍案上的墨畫。
五年來,歲月不曾在他冷峻的臉上留下痕跡,他亦如當初那般俊邪冷酷,只是眉宇間,多了幾份沉澱的飄忽。
五年了,快六年的時間,他不曾見到她了。她的消息也如她的蹤跡,虛無而縹緲。
畫中那個女子是五年前蕭羽送來的,雖然他一直不肯相信畫中的孕婦就是她,可是這麼多年,他一直默默的把她當成是她。每次想起她的時候,他會一個人靜靜的對着畫像入神。
五年的畫紙,此時已經因他反覆的收合,變得皺褶頗深。雖然有些墨跡處已經泛黃,但因他的細心和謹慎,這畫依舊完好無缺。
她去了哪裡?這些年,過得可好?
這個問題,困擾在了他的心中整整五年。
也許他可以裝着不在乎她,裝着忘記她,甚至一直漠視關於她的一切。可是內心深處卻清清楚楚的記得,曾經,有個叫秦錦梨的女子,深深的打動了她。
在夢中,他一直無法忘記那雙決絕而痛苦的眼神,她是好樣的淒厲,那樣的孤寂,空洞茫然的讓他害怕。
很多次,他夢自己獨自走在一條陌生的街上,那裡人來人往,但他卻看不清楚一個人的容顏,他們是那樣的模糊,如幻影一般圍繞着他。每當他着急的想要離開時,而她卻出現了。
她站在茫茫人海中,就那樣幽怨的看着自己,她的神情那樣的悲哀,那樣的難過,眼裡完全還在痛斥着他的無情與殘忍。但她怎麼也不說話,只用那雙眼睛,定定的望着他。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他痛苦的喚她:“梨兒……梨兒……”
可她卻突然咧脣空洞一笑,那笑沒有神彩,只有無盡的悲涼。笑着笑着,她就流淚了,那淚水如雨滴一樣,濺在了地上,他感覺連她的心都涼了。他多想走過去抱住她,可當他剛跨出一步,她就哭着消失了。
再一擡頭,天空開始下雨,周圍的人羣不知何時散開了。他痛苦的打量四周,何時,大街上一片滄茫,滄茫得只剩下他一個人。那種被人遺棄的荒涼感讓他有着從未有過的驚慌,他驀地瞪大眼睛想喚人來,可是一張口,他就醒了。
每次做着同樣的夢,可他每次醒來都會半天返不過神來。
也許,人醒了,魂不留在夢裡。
是的,他開始在想,爲什麼自己會做這樣的夢?明明說了不會想起那個女人,明明並不愛她,可是夢裡爲何總是有她?而且,她那痛深惡絕的眸子,每每想起,他的心竟然會痛。
“梨兒……你去了哪裡?是否在朕那片孤寂的夢裡?你過得開心嗎?”不由自主的,他竟呢喃出聲。
聽到自己的心聲以後,他又反被嚇了一跳。五年了,不曾喚過她的名字,可一聲梨兒,卻喊得如此順口,難道在潛意識中,他的內心一直在呼喚着她嗎?
當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自己只是對她心存一絲愧疚,那並不是感情,並不是……
他自欺欺人的將畫像收了起來,畫中的女子嘴角依舊含着孤傲的冷清,那一刻,他多想將畫撕掉。不錯,只要將畫撕了,他就會不再對着這畫對她感到愧疚和依戀了。可是轉念一想,此畫沒了,這五年的寄託,也就煙消雲散了。
總以爲,至少她人不在身邊,這畫也算留給他最後的一絲眷戀,要畫沒了,那她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混亂的思緒,漸漸理清,最終,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還是讓他收好了畫軸,輕輕的存放在他最精密的書格里。
這時,殿外傳來公公張士然的聲音。
“啓奏皇上,司徒劉大人和尚書張大人求見。”
即墨修眉宇微微一蹙,冷峻的臉上閃過些許煩意,終是他們又來了。
當下,大袖一揮,語調陰沉道:“讓他們進來。”
“是!”
這二人也算是朝中重臣,先皇在世就曾囑咐他們,要好好輔佐自己。雖然這些年二人是盡心盡力,國事操心也罷,竟然連他何時立後納妃,以及子嗣綿延也不放過。
一羣老東西,總是杞人憂天,害怕他即墨修將來江山後繼無人。
“老臣劉允參見皇上。”
“老臣張晉參見皇上。”
即墨修微微擺正了一下態度,神色淡然而穩深的坐在九龍椅上:“兩位愛卿請起身,來呀賜坐。”
“謝皇上。”
待二人坐下後,即墨修淡掃兩人一眼,兩人面色憂忡,心事重重,即墨修當即就知道了二人的目的。
“二位愛卿,此次前來,有何事要稟?”
兩人互視一眼,交換眼色以後,同時點頭。
“回皇上,此以我和劉大人前來,依舊是爲立後之事而來。”
張晉說完,沉默了一會,似乎在等這個心思難以揣摩的冷帝發話。畢竟上次爲了這事,皇上勃然大怒,上表的人皆被訓斥,但爲了國家社稷,他和劉允身爲朝中重臣,不得不再次重稟。
不料,這次他並沒有如先前那般暴怒,而是輕挑的環視了二人一眼,黑瞳幽暗,看不出是喜是怒。
“朕的後位究竟怎麼了?”
他輕描淡掃的一句話,驀地讓兩位老臣身起冷汗。
劉允忙拜了拜:“皇上,後位懸空已久,這於理不合,天下雖然是需要一位英明神武的君王,但也需要一位母儀天下的賢惠皇后啊。”
“後位懸空?誰跟你們說後位懸空的?朕有廢后嗎?”
說罷,他目如寒星,陡然射出一抹冷光,那光似利箭,彷彿一不小心就要人老命。
兩老臣哆嗦着不敢看他,只能縮着脖子道:“先皇后已經離朝多時,至今杳無音信,不知是生是死。”
一句不知是生是死,讓即墨修內心的猛個地方,狠狠一抽。
他怒然的瞪大眼睛,雙拳緊緊一握。那個女人不可能死掉,不可能,這些年,她一直活在他的夢裡,她那樣悲悽的仇恨着自己,她豈會那麼輕易就死了呢?
對,她恨自己,還要報復自己,死,不是那麼容易,她一定還活着,他在內心堅信,她一定活着。
“皇上……”
“皇上……”
兩大臣見皇上半天不語,但臉色卻越發難看,二人雖然害怕,但忍不住呼喚起來。
“對了,就連你們也說不知是生是死,那後位就不算懸空。”
聽着他怒然回答的語氣,劉允忙抽了口冷氣道:“可就算前皇后還活着,但爲了西夏,東臨已亡是鐵一般的事實,如果她真的願意回來再當皇后,那這麼五年裡,她就不會消失了。”
一句話,瞬間讓即墨修啞口無言……
他怔忡而茫然的坐在那裡,神情剎那間變得有些無力。
是啊,對於她的愧疚,這五年來,他都不曾有讓她人動過後位的妄念,他只期盼着,有朝一日,他還能還她一世榮華,以補他對她的虧欠。
可惜,他忘了,如果她真的肯回來,五年,她早就出現了。
可五年裡,她沒有回來,那說明……她真的已經捨棄了這一切。
“皇上……現在國富強盛,百姓安居樂業,臣希望皇上能在這難得的歌舞昇平之際,爲國家的百姓着想,爲皇朝的子嗣着想。”
即墨修聽罷,露出一抹諷刺的冷笑道:“那你們的意思,要朕馬上立後,然後孕育子嗣?”
二人一喜,忙拜道:“皇上聖明。”
“哼,那你們覺得,誰比較適合去當這個皇后?”
張晉馬上順從道:“普天之下,莫有茹妃能此擔當。”
劉允跟着接話道:“是啊,如妃聰慧美麗,且大方得體。這五年來一直悉心侍候皇上,不但爲百姓福澤任勞任怨,而且對皇上更是一片冰心。”
說到茹妃,即墨修當即閃過那張嬌美絕倫的臉。
是啊,不知不覺,她陪在他的身邊也有五年多了。
她失去了多久,她就在他身邊有多久。
漸漸的,他竟然差點忽略了這年她的付出。
雖然她已不復當初的無瑕純美,可現在的她,一心放在他的身上,爲了他,她付出了感情,青春,以及女子最在意的貞潔。這些年是給了她茹妃這個尊貴的稱號,但他的慢慢冷落,已經讓她耿耿於懷。
想到這裡,即墨修微微嘆了口氣,眼裡一抹歉意浮起。
“此事,待朕慎慮,過些時日再給兩位愛卿一個答覆吧。”
不錯,他的確想給雨茹最高的榮耀,最高的地位,以答謝她那些年來臥薪嚐膽的辛苦。
可是,後位他忍下心來廢。至少留着,還能證明她曾經存在過。一但讓別人取代,那麼唯一點屬於她的痕跡都不在了。他,不想她就像幻影那樣,明明停留過,卻要無情的抹滅掉。
兩位大臣見一向頑固冷絕的即墨修,竟然有些被說動,當下面露喜色的叩拜道:“那臣等就聽候皇上決定。”
即墨修只是淡然點頭,深邃的眸子盯着遠處,什麼也沒說。
二人起身,這才滿意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