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打探
一曲罷，秦錦梨身後傳來了清脆而響亮的鼓掌聲。
待她轉過身去，即墨修狹長的雙眸正充滿深意的望着她。秦錦梨連忙把頭低下，羞澀的躲過對方灼熱的視線。
此時，夜風淺起，層層輕紗如海面的波浪，溫柔而美妙的隔在二人之間，就這樣定定望去，帶着些許如夢如幻的感覺，彷彿剎那間，這層紗浪，就會將二人永世隔開。
即墨修一邊鼓掌，一邊勾起薄脣，淡然誇讚道：“好，好……果真與宮廷裡的那些樂師大爲不同。”
“皇上，奴婢獻醜了。”
“他們的詞曲完全無法與你相題並論。你唱得真好，朕真的沒有聽過，比你唱得更動人的歌聲了。”
聽着他的贊聲，她的心跳再一次加速。
“只不過，你的曲子，似乎是一個男子吟唱給女子的，而你……”
話沒說完，秦錦梨便微慌道：“皇上果真心細，這也聽出來了。 不錯，確實是男子唱給女子的。”
他微微蹙起俊眉，有一絲猜疑道：“那這麼說，這詞並不是你填的？”
秦錦梨有些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不錯，不是我寫的。”
“那是誰寫的？不知朕可認識這樣的賢才，能譜寫出這樣的詞曲，想必一定才華橫溢而且情深義重。”
“皇上，寫這詞的人你並不認識。他是我老家的一位歌星。”
他更爲疑惑道：“歌星？是民間樂師的意思嗎？”
秦錦梨聽完，略顯爲難的敷衍道：“算是吧。”
“好， 無論是歌星也好，民間樂師也罷，他能譜出這樣的詞曲讓你唱出來，真是絕妙無雙啊。朕相信，世間也只有你這樣的歌喉才能唱出這樣的曲子。”
秦錦梨有些尷尬的苦笑：“皇上廖贊，奴婢不敢當。”
他擡眉，星眸似海， 深邃無限：“白禾，此處只有你與朕二人，你不必拘禮。朕說你的歌聲動聽，那就是貨真價實。你無需謙虛，以後，朕還是要讓你每個月的今天，來爲朕排憂解難一次。當然，是用你的歌聲。”
秦錦梨心中一動，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即墨修瞼了瞼眸，臉上閃過一抹欣慰之色，隨即衝她伸出手，嘴角掛出一抹優雅而傷感的笑：“來，過來坐坐，陪朕說說心裡話。”
秦錦梨望着他那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渾身一顫，有些爲難又有些惶恐的退後道：“皇上，奴婢不敢。”
“白禾，想不到你也對朕如此拘謹，難道，在你們心裡，朕真的就那麼可怕嗎?”剎那間，即墨修的臉上驀地流露出一抹哀喪悲痛的情緒，那神情是那樣的鮮明與刺痛。
瞬間，秦錦梨的心情變得沉重慌亂無比。
下一秒，她淺步輕移，很快就到了他的身畔，挨在他一側的梨木香案坐下。
“皇上，不是你可怕，只是尊卑有分，奴婢不過是一介卑微的歌姬，完全不配坐在你的身邊。”秦錦梨一邊貶低自己，一邊偷偷打量即墨修的臉色。心中開始不住思忖，這原來就是他最真實的一面嗎？多善傷感，寂寥孤單？看似冷酷的外表下，其實更需要一顆別人來溫暖的心？
他咧脣一笑，那笑並不開心，反而有些受傷與諷刺。
“就是因爲朕是皇上，所以每個人對朕都是那樣小心翼翼，每個人對朕付出的真心也充滿戒備，而她們，也同樣不肯對朕付出真心。難道，做爲皇上，就該是無情殘忍的嗎？朕想好好對一個人，朕想喜歡一個人，難道，就這麼難嗎？”
聽着他發自內心的咆哮，秦錦梨一瞬間呆滯在場，除了心臟“怦然——”的跳動以外，她竟什麼也做不了。
方纔的那席話，他說的是自己嗎？
“白禾，現在可能也只有你才能這樣安靜的陪着朕，聽朕說話了。”
秦錦梨回過神來，微慌道：“皇上，其實你身邊還有許多人想關心你，想照顧你的。”
他冷然一笑，嘴角全是不屑與鄙夷：“許多人？你是指皇后？麗妃？宮裡的太監？還是那些只知道用身體誘惑朕而不斷諂媚討好以求得到榮華富貴的美人宮娥們？”
“這……”秦錦梨被他的話弄得啞口無言。
“曾經朕一直忽略了皇后，以至於她變得又癡又傻。現在，她瘋病好了，朕再看到他時，朕就知道，她已經變得與普通女子不一樣了，她的眸光狡黠聰慧，她玲瓏嬌巧，她也不像別的女子那樣攀護巴結朕。朕知道，朕要的就是一個這樣的女子，沒有功名利祿的慾望，沒有爭風吃醋的野心。她淡泊如水，她笑如銀鈴，她似白蓮不染纖塵。她活潑機靈，堪比仙女……”
聽着他一句一句的描述，秦錦梨的心就算再硬，此時也不由得融化了。 這個男人，原來真的喜歡自己。
望着他那樣癡迷又哀怨的說着關於自己的一切，她的心彷彿不再跳動，只能隨着他的音容，一點一點的迷失。
“只是，她再也不肯給朕機會。不願讓朕靠近她，不讓朕碰她，也許，要不是礙於朕是當今皇帝，她恐怕連話也不想與朕多說吧。白禾，你說是嗎？天底下，也只有她會討厭朕了。”
見他突然轉過頭來的詢問，那眼中瀰漫的悲傷，猶如冬季 的晨霧。
她驚慌的搖了搖頭道：“也許不是吧，皇后肯定不是討厭皇上的。”方纔在坤寧宮時，他還那樣有自信的在她面前說要得到她的身心，想不到到了這裡，他竟然會對一個卑微且“醜陋”的歌姬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是皇上，會在一個下人面前表露了他所有的情緒與不自信，看來，他真的並非她想像中的那樣堅強與冷酷。他，也是人，也需要找人傾訴心事的。
“不是討厭，那是爲何？她總是那樣的防備朕，逃避朕，難道不是因爲討厭嗎？”他越發憤激的說着，眼神陡然由痛苦變得惱怒。
秦錦梨忙揮了揮手道：“她可能是不習慣，你想想啊，皇上以前那般的冷落她，此時又對她如此呵護寵愛。她可能是受寵若驚，一時接受不了。”
秦錦梨一邊說，心中暗思，原來他也有如此偏激不自信的一面。看來，平日裡在自己面前表露出的自信與霸道，都是裝的。想到這裡，不由會心一笑。瞭解到了他的內心，她覺得他，還真像一個大男孩。
“爲何會接受不了，難道朕對她好，還有錯嗎？你可知道，別的妃嬪都是求之不得的。”
他再次怒然反問，眼裡滿是不甘，在不甘的同時，彷彿又有一絲委屈。
看到他受委屈的模樣，秦錦梨就更想笑了，那種發自內心喜悅的笑意讓她覺得渾身好舒暢。
“皇上不是說了她和別的女子不同麼？既然不同，當然就不能要求她和別的女人做出相同的反應啊。”
即墨修聽罷，激動的情緒這才稍稍有一絲消停。他癡怔的望着遠處好一會，驀地轉過身，似豁然開朗的望着秦錦梨道：“似乎有些道理。”
秦錦梨淺聲笑道：“不是似乎有些道理，而是很有道理。”
他這才釋然的點點頭：“不錯，可能是朕想錯了吧。白禾，謝謝你，朕，總算有些明白了一些。”
“不用謝，能幫助皇上排憂解難，是奴婢的職責。”
望着被黑紗遮去的容顏，那雙狡黠清澈的雙眸瞬間讓他有些失神，那雙眸子很美，彷彿帶着無盡的靈氣，指引着他往更深處望去。
秦錦梨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埋下頭道：“皇上在看什麼？”
即墨修驀地回神：“朕覺得，這雙靈眸，有些似曾相似。”
秦錦梨驀地嚇了一跳，當下害怕被對方看出點什麼，忙起身背過臉去：“皇上，時辰不早了，奴婢該回去了。如果晚了，西樂坊的宮宮查房，到時候奴婢若不在的話，怕是又該捱罵了。 ”
“等等……”當她剛邁出兩步，對方又伸手似不捨的欲要阻止。
“皇上還有事嗎？”
他沉穩的點點頭：“朕閒暇時，招了幾次西樂坊的歌姬舞女獻藝，爲何朕都沒有看到你？”
秦錦梨聽完，心驀地被受驚嚇。這些天，他竟然在找自己，天啊，要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是西樂坊的歌姬，而是騙他的那該如何是好？他身爲皇帝，心情好說不定放了她，心情不好，定她一個欺君之罪，那她不死無葬身之地？
“皇上，奴婢長得醜，只是退居在幕後填詞寫曲，由漂亮妖嬈的歌姬們爲皇上獻唱。所以，皇上看不到奴婢，那是理所當然。”
“是嗎？”
“是的，所以，如果皇上真的看得起奴婢的話，就請皇上不要再尋找奴婢了，奴婢自當每個月會出現在這裡陪着皇上，還請皇上滿足奴婢這個願望。”
“這……”
“如果皇上不答應，奴婢就自此消失，再也……”
“好，朕答應你。”不待她說完，他便匆急的上前一步，滿是凜然的回答。
她滿意一笑，點點頭道：“那奴婢就謝過皇上了，天色已晚，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白禾……”望着那抹黑色嬌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即墨修本欲再說什麼，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只能滿懷惆悵的站在原處，久久凝望着無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