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壽堂裡太太們略動了幾口菜,便放下了筷子,漱口後開始聊起了家常。
抽出空的時候,朱巧巧悄悄問桂堂:“到底怎麼回事?無緣無故你不會巴巴的跑來。”
桂堂正中下懷,也低聲道:“一來是給太太們請安,二來爲父親的事來同姐姐商量。實在是我爹叫那姓孫的奶奶逼得不像個樣兒,不但欠了官帳,兼着米鋪、煤鋪、草料鋪都來要債,過個年一日都不得清淨。唉!”
朱巧巧彎彎的繡眉揚起,眯着眼眸說道:“你爹還借了官帳?實說是誰吧,脫不了是徐家的親戚。肯定不是外人,不然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上門逼我朱巧巧的母族?”
桂堂低着頭緩緩說道:“我只知道是沐家的內管家孫奶奶。”
“沐家?”
朱巧巧漫不經心的看了眼正和老太君說笑的沐凝雪,要說整個家族最顧忌的就屬這位了,這人就是這麼奇怪,沐凝雪越是不介意她和徐灝之間的那點破事,她反倒是越覺得心虛,總覺得欠她的,不禁皺眉問道:“欠了多少?”
桂堂說道:“借了六百兩,共欠了兩千兩。”
朱巧巧無語的道:“真是一對糊塗父子,就沒見過如此缺心眼兒的,缺錢不會寫信告訴我?哪怕是和你三哥三嫂張嘴也好,區區六百兩!我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不過是沐家人倒有些麻煩,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等會兒我叫人把銀子送家去,趕緊還上,直截了當的告訴那什麼孫奶奶,我朱巧巧知道了。”
如果是別人一定會大喜乖乖聽命,但桂堂不這麼想,而是說道:“應該和徐家哥哥說一聲。任由沐家人肆無忌憚的放官帳,早晚會惹出事來。”
朱巧巧下意識的道:“你說的對,是不應該瞞着。此種事必須得親口告訴他,不然的話他會很生氣,連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這會子太太們吃酒聊天十分高興,夏夫人也漸漸放開了,指着桂堂笑道:“我這個侄女婿很不錯,十四五歲的孩子,肯唸書又聰明,品貌更沒得說;如今風行君子六藝。武藝練得也好,不像很多文弱書生,軟綿綿的沒一點力氣。”
蕭氏笑着點頭同意,比起大有古君子之風的徐湖,行事一板一眼性子孤僻,而心思靈活,能文能武的桂堂就像個陽光青年,無疑更討人歡心。
跪坐在炕上的沐凝雪身段恢復的不錯,看上去不減少女時期的風采。身段提拔修長,也多了幾分珠圓玉潤的雍容;大抵自身素質本就得天獨厚,後天又勤於運動,日常起居非常自律。養成了良好的生活習慣。
相比之下徐灝就顯得過於隨意了,婚後也不再堅持每天鍛鍊,三大打漁兩天曬網的,好在爲了配得上妻子。又沒有什麼消耗時間的休閒玩意,不各種屋裡屋外的‘運動’還能做什麼?
夏夫人和桂夫人都對沐凝雪的身段容貌讚不絕口,雖然聽習慣了。可也令產後復出的沐凝雪格外開心,心情好,不免人也變得俏皮了,要了熱水擦臉淨手,一本正經的對翠柳說道:“我有件喜事要同你商量。”
老太君笑眯眯的聽着,徐翠柳則奇怪的道:“有什麼喜事要同我商量?”
凝雪說道:“有個官兒要娶你去做太太。”
徐翠柳笑着啐了她一口,氣道:“我就知道,你還有個什麼好話呢?”說着起身轉身就要走。
老太君剛纔還真以爲有人看上了孫女,這時才恍然孫媳婦是在開玩笑,哭笑不得的輕輕嘆了口氣,大抵也習慣了翠柳的不嫁人主義,說到底還是孫子孫女太多了。
沐凝雪笑道:“你站住,我真個有好話對你說。”
徐翠柳天生媚眼如水,轉過來時眸光溢彩,一瞬間的媚態令人窒息,估計是個男人都得馬上心跳加速。而周圍人都明知她確實不是故意的,天生麗質能怪誰?還是再一次忍不住的嘆息一聲紅顏禍水,幸虧四姑娘生在了盛世中的豪門。
徐翠柳說道:“你再說有的沒的,我就撕你的嘴。”
沐凝雪笑吟吟的由衷說道:“你放心,不是外頭的官老爺,而是我這個沐老爺要娶你做太太,問你肯不肯?”
徐翠柳見嫂子逗她,這一次故意璀璨一笑,記得兄長說她舌頭舔朱脣的動作做要命,是以特意揹着老太太,很挑逗的伸出舌尖來,神色嫵媚,“等嫂子變了老爺,我一定嫁你。”旁邊站着的丫鬟婦人都笑了。
首當其衝的沐凝雪即使身爲女人,心臟也很不爭氣的迅速砰砰亂跳,心說老天爺,四丫頭越來越吸引人了,我要是男人也會忍不住親近她。
連她都如此,也不用說站在不遠處的桂堂了,整個人都看傻了,尤其是看到了剛纔的那一幕,目瞪口呆。
笑鬧中,沐凝雪拉着翠柳走到一邊,對着耳朵輕輕說道:“適才桂太太對我說,想把你也給了桂大兄弟,你和夏家的妹妹不分大小,叫我打哈哈的搪塞過去了,就怕老祖宗稀裡糊塗的點了頭,或是大太太當場同意。”
徐翠柳心中一驚,跺足道:“又是爲了攀附,難道爲了富貴就不管人家的女兒願不願意?不行,我得去找三哥。”
說完翠柳拎着裙子就跑了出去,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千壽堂,不慎跌倒在了冰冷的地上,爬起來也不顧疼痛,直奔着內書房而去。
屋裡的沐凝雪又把朱巧巧和王玄清叫了過來,小聲說了此事商議對策,她擔心一旦老太太點了頭,這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王玄清嘆道:“要我說是個好事,瞧着桂兄弟也不比灝兒差多少,將來一定能有出息,嫁過去後說不準翠柳就會想通了,總好過做一輩子的老姑娘吧。”
朱巧巧則說道:“話不是這麼說的,以咱家姑娘的身份地位,做正室大奶奶都是擡舉了桂兄弟,何況還是二女同嫁一夫呢?桂家太太真是好如意的算計,合着堂堂夏家和咱家的小姐沒人要怎地,非得往一家塞?
再說灝兒曾親口說過,誰都不許強迫翠柳嫁人,莫非這些年見他不發脾氣,就忘了他的性兒了?”
“我就是怕灝兒惱怒了,不可收場。”沐凝雪又說道:“其實咱們說得都不算,等會一起幫着婉言回絕也就是了,如果桂太太非說要一個,反正嫂子也是閒着,把她捎帶過去就完了,親上加親麼。”
朱巧巧頓時罵道:“雪丫頭,你先前和翠柳過不去,這又來笑話我,我可不是翠柳的軟性,我非撕了你的嘴!”
“嘻嘻!”沐凝雪笑着跑了出去,朱巧巧在後面攆,王玄清叫道:“你們別走,我還沒說完了呢。”
朱巧巧回頭笑道:“奶奶有話快些吩咐,我要去撕了雪丫頭的嘴,撕得她一絲一綹的我才解恨。”
沐凝雪巧笑倩兮的遠遠站着,笑道:“巧丫頭來呀!不來的是小狗。”
“氣死我了。”朱巧巧擡腳又去追,兩個人在院子裡你追我跑。王玄清無奈笑道:“瞧家裡的奶奶像丫頭似的滿院子的跑,也不害個臊。”
這時候小葉子同徐燁手牽手的進來,看見他娘同大娘兩個人在淘氣,樂的大笑,當即撒丫子的追過去,小葉子嘻嘻哈哈的跟着,滿院子的女人瞧得有趣,紛紛大喊大笑。
月蘭進去請太太們出來瞧熱鬧,就見大冷的天,娘幾個都跑得渾身大汗,徐燁小臉興奮的通紅。
夏夫人打心眼裡喜歡如寶似玉的徐燁,蹲下來叫道:“哥兒別跑了,到這兒來歇歇。”
葉嫂子聽見了,說道:“太太叫呢,咱們歇歇再跑好不好?”
徐燁哪裡肯聽,看見他娘跑到了祖母身邊,他也搶着過去,月蘭趁機伸手把他抱了起來,轉身像小狗似的遞給了夏夫人。
夏夫人抱在懷裡,歡歡喜喜的親了兩口,徐燁見她慈眉善目的,嘟着嘴倒也沒抗拒。
蕭氏笑罵道:“真是傻媽媽和傻大媽,大冬天帶着孩子亂跑。”
沐凝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俯身把小葉子抱在了懷裡,大傢伙一起簇擁着老太君進了屋。
原以爲鬧了一下,就會順勢散了席,桂太太和夏太太也該告辭了,不想桂夫人心裡豔羨徐家的富貴和一團和睦,寧肯終止和夏家的婚約,也得把徐家的四小姐娶回家。
桂太太湊到老太君的跟前,說道:“我很喜歡貴府的四姑娘,聽聞年過二十仍然待字閨中,不知可否許配給犬子?我保證對她和夏家小姐一視同仁,彼此不分大小。”
老太君一聽沒有言語,看着英俊瀟灑的桂堂,說實話心裡很滿意,目光轉向了大太太王氏。
翠柳是長房這邊的庶出小姐,按照古代禮法和大明律法,王氏自然有權把她許配給任何人。
不過這些年來,長房依附二房生活,王氏得處處看侄子的臉色。而翠柳的幸福她並不放在心上,不願嫁人就不願嫁人好了,始終抱着漠不關心的態度。
但現在桂夫人親自開了口,王氏不禁心動了,最大的障礙已經多年沒有發過火了,畢竟年紀大了變得穩重了,因此王氏不是很擔心,大家有理說理,再怎麼說翠柳都是她的女兒不是?
桂堂要模樣有模樣,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王氏想不出侄兒爲什麼要反對?
難道翠柳那丫頭說不嫁就可以不嫁?真真滑天下之大稽,還是說她和自己的兄弟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