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放下一句豪言之後，就意氣風發地招呼手邊另外二百健兒道：“將軍有令，命我等前出殺敵，二三子，敢不盡心竭力乎？”
短兵們紛紛手持兵器道：“殺敵！殺敵！”
牛大把馬頭一撥，向前一指道：“隨我上！”
待牛大帶着二百健兒士氣高昂地奔行前去後，顏良笑着自言自語道：“訓導營的成績不錯，知道鼓舞士氣了。”
只見牛大率領短兵們策馬向前，只不過他們與前幾次試探的騎兵不同，來到路障一百五十步外後突兀地停了下來，然後以隊爲單位一起下馬往前步行。
正當埋伏的賊人心生疑惑，來者爲何棄馬步戰，難道僅僅憑着一二百人就想要步戰衝陣？
不過杜長稍有幾分見識，他望見往前慢慢抵近的官兵手中都持着異常寬大的弩機，驚駭道：“那……那是……大黃弩？”
杜長的擔心並不是沒有原因，只聽他話音未落，空中就傳來一聲刺耳的破空聲。
卻是牛大率領的單兵遠在一百二十步之外就開始試射，那一發準確地射中一個手持長矛的賊兵胸口，巨大的力量衝得向後倒飛出去。
賊兵胸前也有披着皮甲，但單薄的皮甲絲毫沒能阻擋住弩矢，竟然被射進了足有半支弩矢，正倒在地上雙手捂着胸口往外噴着鮮血，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他身旁的賊兵們齊聲驚呼，顯然沒意識到敵人的弓弩竟然能射如此之遠，有這麼強的威力，紛紛顫抖着尋找躲避之處。
他們佝僂着蹲在樹木後邊，躲在大石後邊，或是把木盾舉在面前牢牢遮護住身體，而既沒有盾牌可舉又沒有樹木、大石可以隱蔽的賊兵們爭相躲在同伴的身後。
一時之間路障後邊亂糟糟的，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防守陣型。
令賊人們聞之而喪膽的正是杜長認出來的大黃弩，這大黃弩是蹶張弩的一種，弓力高達八至十石，最遠射程可達三百步，有效殺傷射程在兩百步內，如今放在一百二十步處瞄準射擊的威力可不是蓋的。
蹶張弩比一般的手弩形制要大，需要用雙腳踩住弓臂，再用雙手上弦。
但能被稱作大黃弩的蹶張弩也並非人人可以控御得了，非膂力強勁者不能用之。
前漢將軍李廣曾在被匈奴左賢王大軍包圍之時，親控大黃弩接連射殺匈奴幾員裨將，成功遏制了匈奴的攻勢。
這種弓力強勁的大黃弩因爲製作工藝繁複，也因爲能夠使用的人不多，所以在軍中也並不多見。
在攻打白馬，以及烏巢、官渡等戰時，顏良手下的幾個神射手曾用大黃弩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在回到鄴城之後，顏良藉着北上剿滅黑山的由頭，在鄴城兵械庫裡很是搜刮了一番，讓自己軍中的大黃弩數量增加到了二三十具。
來到常山，他又召集工匠研究仿製，雖然暫時還沒製作出八石以上的大黃弩，但也造了不少五石以上的蹶張弩。
顏良深知這種威力強勁的殺傷性武器必須集中使用，才能體現出優勢來，所以把軍中所有身大力強的神射手盡數集中在麾下短兵，組建了一個神射屯，由牛大統帶。
這一次前來上黨，這個屯也一併隨行。
眼下跟隨牛大出戰的二百人，裡邊有二三十人持有八到十石的大黃弩，其餘之人盡皆持有五石以上的強勁蹶張弩。
這些強弩的有效射程本就超過一百步，加之操控者都是射術精湛的戰士，一個個上弦，填矢，瞄準，射擊，動作熟極而流，壓制得路障後的賊兵都不敢擡頭，任是杜長再怎麼號令都是無用。
牛大見戰況順利，哈哈大笑道：“二三子，且再上前壓上一些，射他丫的。”
神射屯的戰士們在牛大的率領之下一邊射擊一邊前進，漸漸地逼近到路障百步之內。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強弩的威力愈加顯現，時不時有人因爲沒躲藏好而被射中，發出淒厲的慘叫。
即便是有盾牌遮擋，被強勁的弩矢射在盾牌上也令持盾之人手臂痠麻，心頭狂跳。
杜長心道這樣只能被動挨打不能還手可不是辦法，他從盾牌的間隙往外看去，發現來人已經進入了百步以內，便用旗號向兩邊山坡上的弓弩手們下令，讓他們從山上還擊。
在兩邊山坡之上，各安排有兩百弓弩手和一百刀盾手，因爲山坡上有不少樹木與山石隱蔽，所以並沒有成爲敵人弩手的主要目標。
先前討逆營弩手在百步之外射擊時，即便山上的賊人並未遭受大幅度壓制，但因爲武器的差距也只能乾瞪眼。
當討逆營弩手們進入到百步之內後，正面路障之後的賊兵射手一來被壓制，二來距離仍舊稍遠，還是無能爲力，倒是山坡上的賊兵射手可以藉着山勢居高臨下增加射程。
得了杜長的號令之後，山坡上的射手嘗試還擊，雖然大多數的箭矢在這個距離上已經沒了力氣，但好歹讓討逆營戰士們有所顧忌，要時刻留意躲閃格擋流矢。
尤其是山賊之中也有一些神射手可以開強弓硬弩，在百步之內仍舊有一定的準頭，隱隱間對討逆營戰士造成了一定的威脅。
不過眼前的討逆營戰士本就以神射作爲屯名，堪稱人人射術精湛，其中可以控御大黃弩的射手更是其中佼佼者。
第一屆常山比武大會的步弓並列冠軍真定人吳丙與河東人楊澈這一回也隨牛大一起從教導營中請假隨扈在側。
他二人俱都是射術精湛身大力強，被同時選爲操控大黃弩，在平日裡的訓練之中也經常互相比較。
這一次能有實戰殺敵的機會，二人又較上了勁，吳丙在先前壓制正面敵人時，當場射死了兩人，射傷了四五人，楊澈則當場射死了一人，射傷了五六人，總體上戰果差不多。
當山坡上的敵人開始還擊之後，牛大就命所有大黃弩射手往後退開一段距離，隨時對山坡上展開還擊。
原本山坡上的賊兵躲藏在樹木山石之後，討逆營射手拿他們沒有太好的辦法，眼下他們要現出身形還擊，就露出不少破綻。
雖說賊兵們也十分小心，射完一箭就藏了回去，但討逆營神射屯絕不浪得虛名，就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大黃弩射手連連出手。
吳丙一箭射出後歡呼一聲，顯然又射中了一個山坡上的敵人。
一旁的楊澈則性情溫和，只是不疾不徐地重複上弦、填矢、瞄準、射擊的一整套動作，不論射中射不中都是一個表情。
山坡上的賊人射手很快就察覺出不妙，他們不現出身形還擊還罷了，一開始還擊之後就吸引了敵人的不少火力，不少人中箭慘叫着倒地。
賊人們都被敵人的準度嚇着了，心想這夥常山人爲何射得既遠又準。
心裡一畏懼，手上的動作就放緩了下來，很多膽小的更是不敢現出身形放箭。
但山坡上有一個賊人小頭目並不死心，他仗着手中一張二石強弓和精湛的射術，幾箭出去很是有些收穫，至少射傷了討逆營兩名射手。
而且他十分狡猾，每射一箭都會換一個位置再出手，輕易不讓山下的敵人找到目標還擊。
就當他接連射出四五箭後，又換到先前站過的一個位置準備繼續放冷箭時，只見他剛剛現出半個身子就感覺到不妙，眼前居然同時有兩支箭矢一起朝他的方向射來。
那名賊兵射手忙不迭想要滾倒躲避，但大黃弩射出的箭矢速度極快，他還來不及貓腰就被同時射中了肩膀和胸腹之間。
兩支箭矢產生的巨大沖力把他直接擊飛在地，口中鮮血狂噴而出，眼見是不活了。
這一側山坡上的賊兵見領頭的小頭目都直接被射死而且一下子就中兩箭，俱都心驚膽顫，再也顧不上射箭還擊，只是躲在山石樹木後瑟瑟發抖。
而在討逆營神射屯處，吳丙又是一陣高呼，剛纔射中賊兵頭目的兩箭之中，射向肩膀的那一箭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不過吳丙也注意到了另外一箭比他更爲狠厲，直接瞄準了賊人的胸腹之間要害處，他不由轉頭看了一眼離他不遠處的楊澈。
楊澈好似也感受到了吳丙的目光，只是還以微微一笑，手中上弦、填矢的動作則毫不停頓。
吳丙猜測那一箭多半是楊澈的戰果，心想若是能登上山去檢視戰果，定要看看那箭矢上是否有楊澈的印記。
在神射屯中，爲了更好地計算各人的戰果，顏良特意授意大家可以在箭矢的箭桿上刻下每個人的印記。
尤其是大黃弩所用的弩矢與一般弓弩，甚至一般蹶張弩都不一樣，要更重更長一些，更好辨識。
就在吳丙胡思亂想的時候，在後陣壓陣的顏良看到己方僅僅兩百名神射手，就把敵方三個方向的好幾百射手盡數壓制住，心中冷笑道：“這賊兵果然不經打，與曹阿瞞手下的兗州兵差遠了。”
顏良朝身後那兩屯石邑營的帶隊軍候招招手，說道：“差不多了，賊人已經毫無戰心，汝帶人壓上，先解決了兩側山坡上的賊人，然後一起衝下山坡擊潰路障後的賊人，我會讓神射屯的人掩護爾等。”
帶隊軍候名叫蘇寧，字公安，相傳是前漢時留居匈奴十九年持節不屈的蘇武後人。
蘇寧也是跟隨顏良多年的老部屬，先前一直在軍司馬張斐部下任基層軍吏，在去年南下作戰時積功升遷至曲假候。
回到常山後，因爲蘇寧比較年輕，又家在山地，擅長登山，所以調入顏枚專司訓練山地作戰技巧。
在剿滅王當的房山一役上，蘇寧也頗有斬獲，在最新的各營軍官調整中，順利由副扶正，成爲了石邑營兩個曲的軍候之一。
蘇寧素來視自家將軍爲天人，這次跟隨顏良來到上黨還是第一回直接聽候顏良的差遣。
此刻聽聞顏良下令，立刻在雙手抱拳躬身施禮道：“標下遵命，定一戰摧破敵陣，爲將軍掃清擋道賊虜！”
蘇寧這兩個屯四百山地戰兵並不算是騎兵，只能算作騎馬步兵，他們也不像顏良的短兵們一人雙馬，都只有一匹馬代步。
爲了節約他們的馬力，顏良在早上出發的時候特意虛晃一槍，帶四百短兵先往沾縣方向走，然後中途折道向南。
而四百山地戰兵則與崔琰在榆前亭先等待一會兒，當顏良吸引走賊人探子後，直接往東走閼與聚方向。
此刻他們也策馬進行至先前神射屯袍澤們下馬之處，將馬匹歸攏在一起，然後一分爲二，由蘇寧與一個屯長各帶兩百人分別朝兩邊山坡掩殺而去。
顏良也帶着剛纔第一波負責試探的短兵曲扈從們往前推進爲前方的戰士們壓陣。
石邑營戰士們在日常訓練中做過大量的正面強攻山地演練，所以動作十分熟練，以什伍爲基本單位，互相掩護着朝百米外的山坡撲去。
這時候無論是正面路障後，還是兩邊山坡上的賊兵都已經被神射屯的射手們給壓制住，還擊的力量相當薄弱。
山地戰兵們幾乎沒有受到什麼阻礙就走過了一半距離，進入了敵人五十步內。
這時候杜長髮現了不妙，若是被這股敵人衝上山坡，兩邊山坡上的射手和刀盾手怕不是對手。
杜長高呼着命令正面路障之後和兩邊山坡上的射手還擊，喊道：“給我還擊，若有猶豫避戰，斬立決！”
說罷招呼手下親信們拔出環刀，虎視眈眈地對準了本方的弓弩手。
賊兵弓弩手們在鞭策威脅之下，紛紛朝正在推進中的山地戰兵們射箭。
這時候山地戰兵們已經進入了五十步內，有一些跑得快的都已經快要接近山腳。
在這個距離已經進入了賊兵們弓弩的有效射程，賊兵三面加起來的射手有七八百之多，即便在慌亂之中準頭不行，但漫天亂飛的流矢仍舊對前行中的步卒造成一定的威脅。
雖則山地站兵們準備充分，每一伍都至少備一兩面大楯遮蔽，餘者也手持小皮盾護身，但賊人的箭矢從正面與側面一起射來，總會有人沒有及時防護被射中身體。
不過好在山地戰兵甲冑齊全，大多數的弓箭都射不穿他們的戰甲，多是射穿外層罩袍，就被裡層的札甲或者鎖子甲給擋下來，掛在身上看似嚇人，實際上沒多大影響。
只有少數運氣不好的戰士被射中甲冑防護不到的部位失去戰鬥力，倒地待援。
兩邊的帶隊軍將知道此刻不是猶猶豫豫的時候，分別大喊道：“全速前進！”
PS：大家歡迎書友“十八歲の大叔”扮演的龍套蘇寧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