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乃是顏良的短兵出身,跟隨征伐多年,雖然如今歲數不大,也已經擔任了屯長之職。
在攻下白馬後,因爲李三爲人機靈,所以與牛二一起護送原東郡太守劉延入城,去安定城中的局勢。
在之後的戰事中,他二人也多有建功,在官渡之戰後,同時被升遷爲屯長,外放到下面的部曲中任職。
只不過牛二事後又調回將軍身邊,負責輿情監測,起耳目之效,明顯高了李三半頭。
雖然李三爲好友牛二而高興,但自己落在了後邊也很是不甘。
不過好友總算沒忘記自己,這次護送顏益南下荊州之事,事關重大,且擔子沉重,不但需要本領過硬,還得爲人機敏,牛二就在將軍面前推薦好友李三,遂被將軍點了差事。
要說顏良原來手下兵馬的風格,那就是一個字:“莽!”
遇到對手硬碰硬幹上一場,從不玩什麼虛的。
李三在軍中日久,耳濡目染之下,驕兵悍將的氣勢也學了些來。
不過李三每每靜夜時回思,發現自從攻打白馬開始,原先只會親自帶兵馬衝鋒陷陣的將軍變了。
變得更懂得使用謀略,用兵更出神入化,已經不像是一個將軍,更像是一個全知全能的統帥。
不過有一點沒有變的是,將軍依然能帶領他們連戰連勝,摧破面前一個個敵人。
在隨同顏益南下之後,一路行來卻很是憋屈,不論是遇上黑山賊還是關西軍閥,他們都得小心陪着笑臉,以免惹惱了對方有所不測。
李三本就爲人機敏,事情輕重緩急還是分得清,爲了不使任務失敗,所以也一路隱忍。
其實像今天這般賊人劫道,甚至殺傷百姓之事,他們一路上並不是沒見過,但只能裝作沒有看到,不願多生事端。
自從過了武關,進入素有太平安樂之稱的荊州之後,衆人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鬆,以爲前路定然相對太平。
但沒想到,甫一入荊州,居然就看到有賊人劫道,還在眼皮子底下殺傷無辜百姓,讓李三終於沒能忍住,策馬驅前,將那賊人捅了個對穿。
殺了那賊人後,李三也略感後悔,畢竟他是這一行扈從的首領,若因爲他之事而影響了將軍交付的重任,那自己就百死莫贖。
他原想回頭去向顏益陪個不是,不料卻聽聞身後傳來陣陣蹄聲。
回頭一看,見顏益領着餘下的扈從盡數奔出,手中還各持着武器,口中還高喊着“殺賊!”
李三頓時感覺眼角有些溼潤,沒錯,這纔是討逆營應該有的樣子,看到賊人便應該統統殺個乾淨。
彷彿是想要把這一路上的鬱結之氣一併發泄出來,李三高聲吼着“殺賊”二字,然後再夾馬腹,一馬當先衝在最前。
面前散開的賊子們原先還在手持武器大聲鼓譟,見李三帶着一隊人奔涌而來,頓時全都慌了神,方纔追逐百姓時的囂張勁兒盡數褪下,也不敢上前迎戰,紛紛轉身就逃。
可兩條腿怎跑得過四條腿,更何況這夥賊人先前就追着百姓跑了一陣子,全都跑得氣喘吁吁有氣無力,在李三看來都似平地散步一般。
臨到戰時,身經百戰的李三收束心神,不再莽撞大意,而是照着軍中教習的方法,手持長槊橫放胸前,控制着戰馬追上一個一個逃賊。
每當追上一個逃賊,若是在身右,就輕輕一探,鋒利的槊刃會在逃賊的身上劃開一道巨大的血口,若是擊中的位置巧,甚至可以直接把逃賊的頭顱當場削下來,在原地留下一個狂噴鮮血的無頭屍身。
若是在身左,他也輕輕一探,用槊柲尾部的鐵鐏撞在逃賊的身上,那沉重的鐵鐏加上奔馬之力,只消撞到身上便是筋斷骨折口噴鮮血的下場。
這種方法用來追殺逃敵最是有效,不用擔心槊刃刺中目標後需要緊握木柲抗衡反衝之力,也不用費事甩落敵人,只消壓低身體保持長槊的平衡。
原本在騎戰時使用的武器矛、戟、環刀等等,因爲武器形制所限,都無法如槊一般做到如此簡單暴力。
看着面前一個個逃賊被自己殺翻在地,李三想到了將軍曾說過的一句話,殺潰卒如割韭菜爾!
這種新的戰法便如同槊這種新的武器一樣,都是將軍所創,對此李三感到敬佩無比,沒想到將軍上馬能統兵,下馬能治民,還能創制馬槊,改進足球等等。
跑在李三身後的顏益原本也想跟上去殺幾個逃賊過過癮,沒想到李三如此神勇,幾乎憑一己之力就料理了面前七八個流賊。
這時候李三看到遠處有一夥三個聚在一起的賊人,彷彿正在踢打着一名倒地百姓,一邊踢打還一邊朝旁邊草叢張望。
那些賊人也聽到了前頭的動靜,看到彷彿殺神一般策馬衝來的李三,頓時心道不妙,也不知誰先發一聲喊轉身就跑。
這邊三個賊人剛跑,另一邊草叢裡探出一個腦袋,問道:“咋啦?你們跑啥子跑?”
卻正是方纔拖那小女子到草叢裡的賊人小頭目,他疑惑地站了起來,只見他袍服解開,露出胸口一小叢胸毛,犢鼻褌還落在腳踝處,那話兒已經軟趴趴地垂了下來,上邊猶帶一些不可言說的黏液。
李三見這賊人這副樣子,早已心知發生了什麼,不由怒上心頭,把馬槊擺直,策馬直衝過去,把剛發現危險到來的賊人給刺了個穿心而過。
細長的槊刃穿着賊人的軀體,向後倒飛了一段距離,然後李三才甩起槊杆把屍體拋飛。
他尤不解氣,看向那正向遠處逃逸的三個賊人,正要再催馬前追。
就在李三稍一停頓的當口,身後顏益也帶着其餘扈從趕到,顏益大喊一聲:“李兄稍歇,且讓我等追敵。”
李三略一點頭,稍稍約束馬速,讓顏益等人超到前方去,把那幾個逃跑的賊人一一了結。
討逆營將士雖只二十多人,但列陣騎陣突擊不成陣勢的賊人散兵,猶如一把滾熱的尖刀劃過凝固的油膏,頓時冰消瓦解,絲毫遇不到抵抗之力。
顏益並未在軍中待過,騎術也十分湊合,在急速奔馬上想要揮舞武器實在是難爲他了。
不過他被一衆扈從護持在中間,看着面前一個個賊人如砍瓜切菜般被撂倒在地,心中也激動萬分,想着這就是衝陣殺敵的滋味?
他們沿着官道一路砍殺掉一批賊人後,迎面遇上了方纔放過杜大郎的賊人頭目。
賊人頭目畢竟警覺一些,從遠處的動靜發現事有蹊蹺,坐在那匹劣馬背上擡頭張望,只見前路上揚起一股煙塵,隨着蹄聲踏踏,衝來一隊極爲彪悍的人馬。
賊人頭目心道不妙,有這麼多馬的無論是官軍還是別他山頭的賊人都非同小可,不是來剿賊就是黑吃黑,反正來者不善,他立刻撥轉馬頭,喊道:“快撤!快撤!”
身旁的賊人們立刻反應過來,跟在頭目身後撒丫子狂奔。
顏益追得興起,雖然他的環刀亂揮了一陣,並未砍到任何敵人,但不妨礙他豪興大發,說道:“追!追!追!莫要放過一個賊人!”
守在棺木旁邊的幾個服喪人等便看到了這一幕,方纔極爲囂張的賊人如喪家之犬一般奔了回來,個個都面露驚惶之色,連那賊人頭目都一般無二。
在他們身後跑來一彪人馬,雖只穿着尋常衣着,也未披甲,但人人馬匹精壯,手中利刃在陽光下映射着耀眼的光芒。
這彪人馬只消追上賊人,那兵器輕輕一揮便了結一個賊人。
即便是有些賊人狡猾一些,放棄官道朝兩旁的草叢林子裡鑽,但那彪人馬裡有人手持騎弓,在馬上直立而起,弓開滿月,射倒一個個逃逸的賊人。
無論是那被喚作杜大郎的中年人,還是身旁的僕役,亦或是那名少年,俱都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
那名奪路狂奔的賊人頭目也沒能跑去多遠,以他那匹劣馬和低微的騎術,沒跑多遠就被身後的追兵追上。
眼見追兵快追到屁股後頭,那頭目心頭大駭,口中哇呀呀亂叫,一邊拼命狂夾馬腹,一邊抄起戟朝身後亂揮。
李三這時候又策馬來到了隊伍最前方,他手持長槊向前猛力一送,鋒利的槊尖破開賊人的札甲,深深刺入後心,賊人口中狂噴鮮血,臨死前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
兩撥人馬一逃一追,瞬間從杜大郎等人面前跑過,待他們走遠,那少年來到父親身邊,激動地道:“阿父!那是官兵嗎?”
杜大郎畢竟見多識廣,最先鎮定下來,打量遠處追殺賊人的兵馬,微微搖了搖頭道:“並未着官衣,亦未披甲,卻是未知。”
那喚作阿恕的少年不禁略感失望,心想這麼威猛的兵馬竟然不是官兵嗎?
杜大郎又道:“不過這些人馬壯身強,手中武器又極爲犀利,這股賊人在他們手下無一合之敵,又對賊人痛下殺手,定非尋常人物,只不知是哪方的部衆,難道是劉牧?”
杜大郎說着自己又搖搖頭,心道不像,劉鎮南手下的兵馬雖也不弱,但顯然沒方纔馳過那彪人馬身上這麼大的殺氣。
父子二人說話間,前方道路上又馳來一隊人馬,也有十來人,爲首一個年約五十餘歲的長者,正是中山大商蘇雙和他的扈從。
蘇雙雖然想要助顏益等人一臂之力,但他帶着二十多個扈從奔出來後卻發現根本沒他們啥事,眼前的賊人早就被前邊的討逆營將士殺個乾淨,留給他們的只有一路過去的賊人屍骸,死狀還特別悽慘的那種。
蘇雙沿途留下幾個人負責救治一下被賊人殘害的百姓,自己帶着人手一直向前,唯恐前方的顏益等人遇到什麼危險。
當看到停在道路中間的一具棺木及棺旁十分鎮定並不奔逃的幾個喪服百姓後,蘇雙也覺得有些怪異,吩咐手下人繼續往前追着討逆營將士的腳步,自己卻帶着幾人停了下來,想要一問究竟。
杜大郎看向那名爲首的老者,只見老者雖然着了胡服,但衣服的質料顯然極佳,且坐騎雄壯,扈從勇健。
他初時還以爲那老者是先前那夥人的首領,但仔細一看卻發現又不太像,因爲先前那夥人身上透着陣陣令人背心發涼的殺意,而眼前的老者和他的幾個扈從卻並沒有這種感覺。
而且,杜大郎隱隱約約從老者的尚未走近就已經浮現在臉上的笑容聞到了一股銅臭味。
沒錯,就是商賈的銅臭味。
老者在三五步外乾淨利落地下了馬,走上前抱拳道:“敢問這位君子,可知方纔那些盜賊是何來頭?”
杜大郎亦抱拳答道:“在下與鄉人打從此路歸鄉,不曾想行經此處後從道旁密林中鑽出一股盜賊,作勢欲殺,鄉人四散奔逃,在下因護持長輩棺槨,故而不得不留在原地,好在盜賊尚且留有幾分人性,放過了我等。”
蘇雙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幾位倒是慶幸了,我等來路之上卻有些百姓遭了秧。”
杜大郎聞言亦是黯然,自責道:“吾不能護持鄉親,吾有愧啊!”
或許是杜大郎赤誠的語氣讓蘇雙感覺眼前之人不一般,多問了一句道:“敢問君子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杜大郎拱手答道:“鄙人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人氏。”
蘇雙聞言驚訝道:“可是數日間裁決數百罪囚的杜令君?”
杜畿被人提及當年之事,只是平靜地答道:“曩昔杜某年少輕狂,行事孟浪,不料君亦知之。”
蘇雙笑道:“哪裡哪裡,當年杜令君之事可是一時美談,在下途經三輔時亦有所耳聞,不想竟有緣得見,幸甚幸甚!”
杜畿見老者多聞廣識,言語客氣,也頗有好感,問道:“還未問長者名諱,與先前那隊人馬是何關係?”
蘇雙道:“在下蘇雙,字升進,中山人也,先前那隊人馬乃在下同伴,一會自當與杜令君引見。”
杜畿理了理喪服,朝蘇雙鄭重一拜道:“杜某替鄉民們謝過長者與同伴出手相助。”
蘇雙卻不敢受杜畿的禮,側過身體道:“哪裡哪裡,在下不敢受杜令君之禮,喏,正主來了,要謝就謝那幾位吧!”
PS:《三國志》: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人也。
少孤,繼母苦之,以孝聞。
年二十,爲郡功曹,守鄭縣令。
縣囚繫數百人,畿親臨獄,裁其輕重,盡決遣之,雖未悉當,郡中奇其年少而有大意也。
舉孝廉,除漢中府丞。
會天下亂下,遂棄官客荊州,建安中乃還。
《魏略》曰:畿少有大志。
在荊州數歲,繼母亡後,以三輔開通,負其母喪北歸。
道爲賊所劫略,衆人奔走,畿獨不去。
賊射之,畿請賊曰:“卿欲得財耳,今我無物,用射我何爲邪?”
賊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