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騎,聞其名而知其意,士皆如虎豹,坐騎皆高壯。
雖然曹純率領着虎豹騎在戰場上馳騁許久,人與馬的體力有所消耗,但仍舊不影響他們的這一次侵襲。
當曹純帶人從側面切入時,張郃陣中只有押後掠陣的七八百騎兵來得及做反應,帶人迎上欲要阻截其襲擾本方步陣。
可虎豹騎們蓄勢已久,又是曹軍中最爲精銳的騎兵部隊,張郃所部河北騎兵倉促接戰之下有怎會是對手。
騎兵的較量很直觀,兩邊對衝,只消一邊勢頭盛,另一邊的勢頭就勢必會被遏制。
只是一個回合後,虎豹騎便將張郃麾下騎兵衝散,更是不顧隊形散亂的敵騎,直接往張郃的步陣攻去。
幸好張郃在與徐晃相鬥之時,仍不往抽身觀望四周形勢,當虎豹騎攻來時,他果斷擺脫了徐晃,退步往後調度部署。
令旗揮動,金鼓交擊,在己方騎兵上前相鬥爭取出的短短片刻間張郃的步陣就從攻勢轉爲了守勢,尤其是最靠近邊緣部分,更是不顧傷亡地與面前徐晃所部步兵脫離戰鬥,橫過來應對將要到來的騎兵衝擊。
而在整個河北軍的中央位置,隗冉見右翼剛剛接上一仗,左翼又遭逢敵襲,且來者還打着大名鼎鼎的虎豹騎旗號,哪裡還不明白是中了曹軍調度拉扯的計策。
隗冉久統騎兵,久聞虎豹騎的大名卻緣慳一面,如今一旦見着倒是有些想要一較高下的念頭。
但顧念大局,隗冉還是把這個心思給壓了下來,他如今是代替顏良居中指揮,如果他再帶人壓上,那眼前各部就等於沒了聯繫各自爲戰。
而且,隗冉判斷對方的人數至少兩千之數,他再自負於對騎兵的運用,也明白僅僅憑着手下剩餘的五百騎也不足以抗衡。
隗冉便代爲下令讓保持建制的三千新收攏的河北軍往西側移動支援張郃所部,並吩咐讓他們切莫輕敵躁進,以免隊形鬆散被騎兵衝破。
或許是先前討逆營的戰事打的太過順利,讓這些在一兩個時辰前被曹軍擊潰過一次的河北軍好了傷疤忘了疼,渾然不把隗冉這個小小軍司馬的囑咐放在眼裡。
這三千人本就不是一個整體,幾個領兵的將校多則帶了七八百人,少則只帶了兩三百人,你前我後鬆鬆垮垮地趕到左翼時,虎豹騎剛剛與張郃的步陣打過一仗。
雖然張郃調兵遣將的能力已然是一等一的水準,但事起倉促,根本沒有做過面對騎兵衝陣的準備,長矛等物也備得不多,被虎豹騎一頓猛衝之下還是相當吃虧。
張郃將陣型一縮再縮一退再退,在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後,終於是穩住了形勢。
但受此影響,整個河北軍的左翼完全被虎豹騎與徐晃的步兵壓着打。
好在眼下跟在張郃身邊的都是他手下使用已久的精銳部衆,向心力很強,對於張郃的命令執行得相當徹底,才保持不敗。
且先前被衝散的騎兵也重新整理了隊列,時不時遊弋在虎豹騎側翼,讓曹純不得不分心防備。
曹純雖然帶着虎豹騎在河北軍左翼肆虐了一通,但最終還是沒達到預期的效果,不由感到有些遺憾。
恰好他看到從河北軍中路烏泱泱來了一撥人馬,那撥人馬旗幟雜亂隊形鬆散,便心生一計。
只見虎豹騎迅速後撤脫開了與張郃步陣的糾纏,然後轉頭撲向了遊弋在側面的騎兵。
張郃麾下的騎兵攏共才七八百人,方纔一陣對下來損失了三分之一,餘下的人馬哪裡敢於和虎豹騎再正面對上,立刻撥轉馬頭往回跑去。
從中路往援的三千步卒剛剛跑到近前,就看到打着本方旗幟的一彪騎兵往回撤來,而身後還綴着大股曹軍騎兵。
三千步卒匆匆止步列陣,但因爲互相統屬不清,號令不齊,倉促佈下的陣勢實在有夠鬆散。
當河北騎兵從旁邊繞開後,曹純率領的虎豹騎直直便撞上了這鬆散的步陣。
面對裝備精良,人強馬健的虎豹騎,這三千步卒比之張郃的部衆更有不如,前方几排士卒被生生刺倒踏翻,引得後方步卒也連連退卻。
曹純更是得勢不饒人,帶着虎豹騎來來回回衝擊絞殺,不消片刻便把這好不容易收攏起來的潰卒再一次擊潰。
在河北軍左翼,張郃自然是看見隊形散亂的友軍來到,又看見虎豹騎徑直朝友軍衝去。
他雖然想要阻止但實在有心無力,自己本陣剛剛被兩面夾攻損失慘重,急需重整隊列調整陣型。
所以張郃只能讓陣中弓弩手往虎豹騎隊列中漫射一番,做些聊勝於無的援助。
而在河北軍陣中央,隗冉在看到那批傢伙鬆鬆垮垮地往前去的時候就知道多半要糟,這時候他也已經來不及去追回前邊的傢伙,只能再作後手準備。
隗冉下令讓剩餘的三千多收攏敗兵往前移動,與自己的騎兵匯合。
但這一回隗冉下令的方法卻非同尋常,他直接派了幾十個親信騎兵去到這批收攏敗兵中間,去向所有的軍將宣達命令。
每一個被分派指揮兩百人以上的軍將都至少有一名騎兵負責宣達並監督執行命令,而那些指揮五百人以上的,至少會由兩名騎兵宣達監督。
隗冉這明面上監督,實際上奪權的行爲自然遭到軍將們的集體抵制。
他們紛紛來向隗冉表示抗議,有些個更擺起了老資格,話裡話外的意思無非是你一個小小軍司馬怎麼敢於如此膽大包天。
隗冉也不多話,擡起馬鞭向西側一指,說道:“汝等殘兵敗將,可是想要效仿彼輩引頸受戮?”
這些慷慨陳詞的將校們這才發現西邊的戰鬥已經打響,那先前與他們一同整列的友軍被虎豹騎一舉擊潰,如今正呼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有了眼前慘烈的景象當背景板,讓將校們想起了不久之前倉惶奔逃的場景,對於自己的權限被侵佔便也不那麼在意了。
隗冉見衆人諾諾不能言,便厲喝道:“爾等還不各歸本位,是要待曹軍衝到面前耶?”
將校們不得不強壓着不滿依令行事,隗冉命這三千多人以屯爲單位,布成一個嚴嚴整整的方陣,然後一步一步地向西行去。
曹純率領虎豹騎一舉衝潰一部河北軍後,正在志得意滿之時,發現東邊又來了一彪人馬,便想要重複方纔的舉動,攆着敗兵往前衝鋒。
不過這一回卻讓曹純的打算落了空,就在曹軍騎兵們攆着敗兵即將接近目標時,從面前的河北軍步陣中射來了一波弩箭。
由於河北軍敗兵都是步卒,而追兵都是騎兵,故而稍稍向上仰起的弩箭讓衝在最前方的曹軍損失不小。
當然,河北軍潰卒中間難免也會被角度沒調整好的弩箭誤傷,但隗冉卻絲毫不手軟,繼續下達着施放弩箭的命令。
曹純也被這一波弩箭射得頭腦稍稍冷靜下來,他這才發現眼前的步陣比之先前衝擊的那個步陣要嚴整得多,非是可以一擊踏破的那一類。
曹純只得暫且收下繼續擴大戰果的心思,帶着手下往回退卻重新整隊。
隗冉久率騎兵,對於步兵的運用只是尋常,但他知道自己這僅存的後備力量再也不容有失,本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緩緩前行,倒正好誤打誤撞止住了虎豹騎的衝起的勢頭。
在來敵退卻後,隗冉也不去追,只是繼續往前緩步推進,直至和張郃的步陣成掎角之勢遙相呼應,不留給曹軍再度突進的機會。
張郃將隗冉的應對盡收眼底,十分認可他的操作。
旁人若不清楚隗冉的能耐也就罷了,張郃卻知道此人乃是昔日麴義的左膀右臂,指揮騎兵的水準在河北軍中亦屬上乘,若非是受麴義之事牽累,早就做了將校獨自領兵,哪裡還會停留在區區軍司馬上。
張郃如今正要坐鎮在步陣之中應對徐晃的猛攻,無暇抽身去指揮麾下騎卒,當下便十分爽快地派人通知手下騎兵暫時聽從隗冉的調度。
隗冉得了張郃的五百餘騎相助,湊了近千騎兵後,手中的機動力量稍有充裕,便率領騎兵在左翼不停巡弋,讓虎豹騎再也無機可乘。
但經受了虎豹騎如此一番衝擊,讓張郃所部損失不小,從原來主動壓着徐晃打,變爲被動地被徐晃壓着打。
更至關重要的是,通過虎豹騎的拉扯牽制,將河北軍的後備力量幾乎抽調一空。
若是遇上尋常的敵手,這或許也不是太大的問題,但眼前的敵人乃是曹孟德,更有郭嘉、荀攸等人在身旁參贊。
果不其然,左翼的戰事方休,右翼立刻又出了狀況。
原本河北軍右翼的顏貯將鐵刺蝟陣運用得得心應手,讓樂進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着實頭痛了半天。
其後韓浩、史渙二將率領騎兵來襲,又被仇升帶着騎兵堵截上。
曹軍騎卒雖然人數比討逆營騎兵略多,但從兵員戰力上而言,還是討逆營騎兵略佔上風。
且討逆營騎兵長久受隗冉統帶,素來擅長遊鬥騷擾的戰術,讓意圖配合騎兵包夾的樂進也無功而返。
不過韓浩、史渙也非是等閒人物。
韓浩字元嗣,乃是司隸河內郡人,曾跟隨河內太守王匡一同討伐董卓,後受夏侯惇招攬入了曹操陣營,積功做到了護軍校尉。
史渙字公劉,豫州沛國人氏,曹操起兵討董時,就應募上了曹操的賊船,如今擔任中軍校尉,就在前些時候跟隨曹仁擊敗韓荀的偏師,又與徐晃一同截擊河北軍的糧道。
韓浩、史渙二人都是曹孟德的親信部將,如果說許褚是貼身保鏢,那韓、史二人則是外圍打手。
韓、史二人知悉曹操的計劃,便配合着樂進在右翼猛攻,牢牢牽制住了仇升的騎兵主力,讓他抽不出手去支援主攻的曹純虎豹騎。
當曹純與韓浩、史渙分別兩翼打開局面,牽制住了河北軍的後備力量後,突然有一支人馬向河北軍的中路與右路結合部位發起了衝擊。
這支人馬正是先前被河北軍戟士打得敗退的于禁所部,于禁的前軍敗後,親自去到曹操面前請罪。
曹操非但沒有責怪他,反倒安慰他道:“河北軍強,顏良匹夫亦不好相與,文則只是稍有小挫,不必掛懷。”
于禁見曹操不以爲怪,心中感激,更立下flag道:“明公且再使我向前,禁必不再退卻分毫。”
曹操拉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文則莫要急切,且先整肅隊伍,自有你施展之時。”
在兩邊接戰之後,郭嘉又繼續獻策道:“子和將軍已然取得成效,如今敵軍疲於應對,盡舉後備之兵往援左翼。則我可以實化爲虛,虛化爲實,從敵右路強攻,或可建奇功也!”
曹操對此深爲贊同,又想起了方纔退下來整肅兵馬的于禁,便喚過於禁吩咐道:“如今曹軍疲於應對,文則可率部從其兩路之間殺入,尋機攻其一側。只消破其一點,則我軍大事可成。”
于禁沒想到是這麼一個重要的任務,略有些激動地躬身答道:“末將自當爲明公之先鋒,擊破河北賊子。”
于禁的前軍原本有五千人手,先前被討逆營戟士強推,折損了一千多人手,還有數百人中箭受傷。
不過於禁對於手下士卒的約束能力極強,士卒們畏其威嚴,並不敢稍有異議。
于禁又親自率領本部短兵衝殺在第一線,甫一出場便殺得河北軍中路與右路結合部位的士卒叫苦不迭。
這兩部人馬的結合部位就好比人的關節,是人身上最爲薄弱的地方之一,遭逢一心想雪前恥于禁部,自然是抵敵不住。
幸好顏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旁邊遭逢攻擊的時候,就派空閒出來的昌琦過去補防。
這場戰鬥打到現在,曹軍終於漸漸發揮出了兵力優勢,佔據住了場上的主動。
若是繼續再這樣打下去,或許勝利的天平將向曹軍偏移。
但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又有一支人馬自西向東殺入了戰局,兵鋒所指的方向,赫然便是曹操的中軍本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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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純所督虎豹騎,皆天下驍銳,或從百人將補之,太祖難其帥。純以選爲督,撫循甚得人心。及卒,有司白選代,太祖曰:“純之比,何可復得!吾獨不中督邪?”遂不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