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處罰郭圖和淳于瓊二人之外,凡是在此戰中殆戰犯錯的將校也一一接受了處罰,不過因爲先前輕罰郭圖、淳于瓊的基調,這些處置都算不上很嚴厲,大都是罰俸降職之類。
有罰自然有獎,當袁紹準備獎勵有功將士們時,顏良、文丑、張郃等人卻上言如今戰火未熄,不敢受賞。
衆將的態度很是受到袁紹的讚賞,便暫時擱置行賞,商議接下來的行止。
這一回敗得慘重,所以主戰派的市場少了不少,倒是有很多人表態應當暫時罷兵收手。
袁紹之意本是想要再整兵馬與曹操繼續大戰,他對於輸給昔日跟着自己混的小弟十分難以接受,但眼前的形勢卻不容樂觀。
原本河北軍對曹軍保持了巨大的兵力優勢,但這一回烏巢和官渡損失五萬多人,讓這個優勢迅速縮小。
雖然胙城還存了五十萬石糧食,但烏巢所損失的不僅僅是糧食,還有草料和諸多副食。
由於冬日臨近黃河即將封凍,所以這是冀州運來供給大軍過冬的糧草,短時間內冀州完全沒有能力再度調集運輸大量的糧草前來。
且曹軍得了大勝之後,其氣勢更盛,絕無可能速戰克定,河北軍勞師遠征,遭逢大敗,軍心士氣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再打下去只會越來越不利。
一番商議之後,袁大將軍這次沒有再一意孤行,而是從善如流採納了衆人退兵的提議。
商議下一步行止時,剛纔出盡了風頭的顏良卻閉口不言。
顏良知道袁紹雖然對自己功勳的認可,但從袁紹處置郭圖的態度來看,便是不想自己坐大。
所以顏良很自覺地韜光養晦不再繼續發表意見,即便是袁紹問起,也用唯大將軍馬首是瞻的話含混過去。
如今決定退兵,倒是讓顏良心頭的一塊大石安然落下。
雖然退兵的主基調已經定下,但如何退,退到什麼程度,仍舊令堂內一種臣僚爭論了半天。
自袁紹南下之後,一舉拿下了包括大半個東郡,小半個河內郡,以及陳留的酸棗、長垣,濟陰的離狐、句陽、鄄城、廩丘,濟北的茌平,並且已經把手伸進了河南尹。
這其中有一些是舉城投附,比如黃河以北的一些郡縣,幾乎都沒有反抗,更多的則是輕鬆拿下,但也不乏一些郡縣被曹操施行堅壁清野的政策,主動讓出。
眼下要退兵的話,若是要守住所有新獲得的郡縣城池,留少了兵不足以守住,勢必要安排數萬大軍分別駐守。
而這顯然是不現實的,莫說如今糧秣不足,即便糧秣充裕,也不可能維持如此之大的消耗。
最後衆人商議之下的結果是必須維持住黃河沿岸,並盡力在黃河南邊濮水北邊的中間地帶保存戰果,以圖再度南下。
由於此事關係重大,並沒有當堂做出決斷,而是要待袁大將軍與幕僚們進一步商議,今日的軍議便暫告一段落。
這回大軍敗績,袁大將軍也沒有心情留大家飲宴,但辭別出來之後,卻有不少人主動上前與顏良攀談,想要拉他一同私宴。
在他們看來,顏良立下殊榮,又立刻都倒了郭圖,乃是大將軍眼前的紅人,絕對值得好好奉承巴結一下。
凡是前來攀談的,無論是之前與顏良相善,亦或是本無太多關係,亦或是原先親郭圖而惡顏良的,他都一併掛着笑容好言相向,但對於邀請飲宴之事卻一併婉拒,只說自己營中還有重要軍務要處置。
衆人都露出一番十分理解的表情,攀談一陣後,恭送了顏良離去。
當顏良回到分配給他的宅邸後,卻是連衣甲都不脫,直接躺倒在牀榻上,揉着因爲笑得太多而酸脹的面部肌肉,深深嘆了口氣道:“這尼瑪開會果然比打仗還要累。”
由於他的軍營還立在濟水南邊,隗冉、昌琦等人都代他管理營中事務,只有從弟顏貯跟他進了陽武城。
顏貯走進屋中,跪坐在顏良身前,略帶些興奮地道:“兄長,這一回建下殊榮,又鬥倒了郭圖,定將獲大用了。”
顏良看了一眼從弟,知道顏貯的官迷心思,答道:“這趟回冀州後,汝等有功之人,自當各有任用,不過我嘛,卻是未必了。”
顏貯驚道:“大將軍有功必賞,兄長又怎會例外?”
顏良在牀上毫無形象地箕坐着道:“大將軍有功必賞自是沒錯,汝等盡皆可得封賞,可我已然是二千石將軍,還待如何賞?”
顏貯道:“或可任一郡守相,或放爲一州刺史。”
顏良搖了搖頭答道:“若是尋常郡國,則勢必不能容我帶太多兵去,而我所持憑的依仗,乃是手下之兵,沒了兵權,即便是當上太守、國相,亦是明升實降。”
“那一州刺史呢?”
“眼下大將軍自領冀州,顯思公子領青州,顯奕公子領幽州,高元才領冀州,均爲大將軍子侄,絕無可能更易。而新得的河內、陳留、東郡、濟陰等地,分屬司隸、兗州。立行以爲,我能當司隸校尉還是兗州刺史?”
司隸校尉一職非同小可,與尚書令、御史中丞合稱“三獨坐”,位亞九卿,即便對上三公亦不稱敬。眼下河北僅僅佔據了河內一小部分郡縣,若是任命司隸校尉明顯也是個擺設,且基本不可能任命顏良,畢竟這個位置極爲尊崇。
而河北目前佔據東郡、陳留、濟陰、濟北的一些郡縣,若是任命兗州刺史,也是個閹割版,所能掌控的領土十分有限。
顏貯想了一想後,覺得司隸校尉不太現實,但仍舊道:“愚弟以爲兗州刺史可行,且陳留、濟陰、東郡多地是兄長打下的,由兄長出任兗州,豈不正好?”
顏良嘆了口氣,心想自家從弟政治頭腦還是稚嫩了些,答道:“正因爲有多地是我打下的,所以我纔不可能留任兗州吶!”
此話聽得顏貯很是不解,問道:“還請兄長指教。”
顏良道:“如今大軍要撤回河北,兗州各郡縣只能留下少量兵馬駐守,若是我留在兗州,憑着我手中的人馬,以及對各郡縣的掌控,假以時日,兗州之事勢必皆決於我。立行以爲,大將軍樂見此事?”
顏貯被這麼一提醒,也明白了過來道:“大將軍難道還會忌憚兄長手中之兵麼?可若無兄長強兵駐守,兗州各地難免得而復失。”
“駐守各地也並非只有我手下之兵,你豈不見郭圖雖被罷黜,但大將軍顯然對其仍留了幾分情面,日後難保不會起復,這便是留的後手吶!”
顏貯也很無奈地道:“外敵尚在,而內部尚且爭鬥不休,如之奈何?”
見顏貯有些消極,顏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灰心喪氣,至少此番郭圖之輩會消停些時日。待回到河北之後,再謀對策。”
有些話顏良沒說出來,在他的印象裡,官渡大敗之後,袁紹身體一直欠佳,過了一年多就掛了。
他原以爲這次官渡的局面有所改善,袁紹不至於像原本的歷史軌跡一般,但得知袁紹氣得吐血,又接受診治許久的情況來看,或許袁紹的日子還是不多了。
若是袁紹掛了,河北四州難免又要陷入兄弟相爭的亂局,從歷史教訓來看,無論是袁譚還是袁尚,都不是什麼有爲之主。
無論是站在誰一邊,都無法讓顏良看到希望,這纔是最令人煩惱之處。
但眼下顏良想太多也沒用,畢竟如今袁大將軍仍舊健在,只要袁紹還在一天,就連曹操都不敢輕動。
同樣的,顏良仍需要小心翼翼地苟住,以免遭人忌刻步了麴義的後塵。
第二天,袁紹終於下達的撤軍的命令,而果然如顏良所料,點明要顏良隨大將軍車駕一同北返。
分黃河以北的東郡數縣,並茌平、臨邑、谷城、東阿,設樂平郡,以文丑爲太守。
而把此番新得的陳留、濟陰等郡盡數併入東郡之中,仍以畢齊爲東郡太守。
因爲救駕有功的蘇遊則被任命爲東郡都尉,協助太守佈防。
至於河南的陽武、原武、卷縣城中百姓早就被曹操遷走,袁紹各留下數千兵馬駐守,並沒有一定要守下的打算。
顏良還有一半部衆留在兗州,這一回撤兵自然要一同撤回去,但他卻不打算讓他們與自己會合。
因爲顏良從陽武出發東進的時候只帶了六千六百兵卒,並一千多役夫,可在兗州多地打了數仗之後,非但沒有越打越少,而是越打越壯大,如今手下之兵已經過萬,役夫也增至兩千多人。
若是這些兵馬全數彙集在一起,絕對會更引起袁紹的忌諱。
好在大軍北撤後,接手兩地的乃是文丑和蘇遊,都與自己關係匪淺,顏良便與二人商議一番後,待二人的人手接管防務,自己的部屬直接北上。
雖然兵馬的調動問題暫時解決了,但擺在顏良面前最大的問題便是,如何養活這一萬多兵馬。
他原先的直屬部屬才四千多人,有專門的駐防營區,有冀州供輸物資,自然不用擔心。
但眼下擴充到了一萬多人,再想要讓他將兵權縮減回原來的規模,顏良自然是不情願。
可如果要讓袁大將軍供輸他一萬多人的糧秣,想想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顏良思來想去,還是要去活動活動,看看能不能爲自己找到一個合適的差事,能夠名正言順地養活自己手下的兵馬。
眼下郭圖被罷黜之後,顏良雖然對沮授重新恢復了一些信任,但沮授卻並非是顏良要去爭取的第一目標,因爲沮授與顏良一樣,都是河北人,且都曾被袁紹所忌,在袁紹面前說話的分量要打個折。
與沮授相比,逢紀則是更佳的人選。
逢紀是南陽人,在袁紹面前很是說得上話,且之前與顏良的關係也十分不錯,爲人又識變通,若是由其代爲遊說,則把握更大。
顏良來到逢紀居所的時候,正有好幾撥人等着拜謁,有些人剛剛遭到貶斥,有些人則是立下些許功勞。
他們都看到了郭圖的倒臺,並且看到袁紹命逢紀代爲宣讀戰報,知道逢紀仍舊受到信重,難免便要來走走門路。
看到顏良來訪後,這些等候的人很自覺地讓顏良等在最前。
顏良也不與他們客氣,在笑着與衆人打過招呼,謝過美意後,便投上了門刺。
逢紀得知顏良來訪後,親自步出堂外,來到院中相迎。
顏良隔開老遠就揖禮道:“元圖先生,良冒昧前來攪擾了。”
逢紀笑着上前扶起顏良道:“哈哈哈,立善來得正好,我正想尋汝說說話。”
二人進入堂內,分賓主落座,顏良還沒說話,逢紀就先說道:“立善昨日軍議之時,端得好口才吶!”
顏良呵呵一笑道:“不敢當元圖先生謬讚,良不過是據實而言罷了。”
逢紀與淳于瓊相識多年,對淳于瓊的能耐知道得清清楚楚,對於昨日顏良描述的淳于瓊小心謹慎奮死固守卻不太相信,故而十分耐人尋味地道:“果真是據實而言麼?”
顏良聽逢紀問得蹊蹺,便打哈哈道:“嘿嘿,自然是據實而言,難不成我還敢欺瞞大將軍與元圖先生麼?”
逢紀問道:“潛襲烏巢的曹軍果真有一萬五千之數?立善可曾親見?”
見逢紀問道了節骨眼上,顏良也不想隨便編造,只得含糊其辭道:“我趕到烏巢之事,烏巢倉廩火勢熊熊,已然無法撲滅,而曹軍亦撤走了大半。餘下數千人與我相鬥一場後,亦退回陰溝水西岸,具體曹軍多少人潛襲烏巢,我亦知之不詳。”
昨日軍議時,同樣被曹操所敗的孟岱也接着淳于瓊的話頭,咬死了說曹操起碼有萬餘人,所以這個說法很有市場。
但逢紀綜合了其他各路情報後,卻對這個數字有些懷疑,他見顏良也不改口,便也不繼續較真下去,轉而問道:“立善此來,可有何事?”
顏良朝逢紀鄭重一拜道:“在下此來,正是要請元圖先生爲良指點迷津。”
PS:顏良下一步會去哪裡?大家可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