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麪前,什麼都是浮雲。”李月薇說完,靜靜地看着文晴。
文晴心頭大震,若說生死,她此時此刻又何嘗不是面對着隨時可能出現的死神?
爲何,同樣地面對生死大關,她卻做不到李月薇那般淡然?
是因爲沒有李月薇那般“被判了死刑”似的急迫感嗎?
文晴困惑了。
“面對生死,就能什麼都看開了?”她問道。
李月薇沒搭言,而是細細地打量她。半晌,才道:“貌似你對這事兒挺困惑?”
文晴“嗯”了一聲。
李月薇不解:“爲什麼?還是,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文晴不語,低着頭看自己右掌心的紋路。據說掌心上的那根延伸向手腕的線代表着一個人的壽命,長則壽命長,短則壽命短,紋路深刻、鮮少枝杈代表着這個人一生平順,反之則是命運坎坷的表徵。
文晴很是懷疑這種流傳了幾千年的說法。她的未來不是應該波折坎坷、時刻處於傾覆殞命的危險中嗎?何以那根線幾乎平順且粗壯,將將快要和手腕上的紋路連接上了?
這不科學啊!
“怎麼着?還會看手相啊你?給我看看我還能活多久唄!”李月薇見她沉默不語,只對着自己的手掌相面,調侃道。
文晴瞥了她一眼:“要是我說我也是被判了死刑的人呢?”
李月薇聞言一凜,緊張地探究她的表情,當發現文晴並不像在開玩笑的時候,又仔細地端詳她的臉色,還有渾身上下。
最後,她得出了結論:“你身體素質好得像頭豬,那事兒和你不搭邊。”
文晴囧:“你纔是豬!”
她繼而頹然:“我認真的。不是身體得病的那種,是……怎麼和你說呢?就是詛咒那種……”
李月薇一愣,繼而失笑出聲:“表妹,你是哪個朝代穿來的?居然會信那種東西?還是……你別告訴我你前一陣剛去過埃及,進了圖坦卡蒙的金字塔,受了‘法老的詛咒’什麼的……哈哈哈!表妹你太逗了!”
文晴一腦門子黑線,瞧着李月薇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眼睛氣得更圓了——
有那麼好笑嗎?表姐你笑點真低、真奇怪!我在很嚴肅認真地和你討論好吧?
李月薇笑得盡興了,擡眼看到文晴鼓着腮幫,瞪着一雙大眼睛,加上她剛洗完澡,乾淨剔透,要是再掀開肚皮上的衣服,活像一隻氣鼓鼓的大青蛙,更想笑了。
她強忍着笑意,走上前捏了捏文晴的臉頰。
蠻嫩的。李月薇心說。
不過,她還不至於因此忘了正事,遂正色道:“我不知道你是受了哪路神棍的忽悠,還是因爲別的什麼,那些什麼詛咒的,都是唬人的。你一受過高等教育的竟然還信這個?”
文晴被她一說,也覺得自己似乎太慫了,臉上一紅。然而,她到底還是不安心,迎上了李月薇的目光。
“那爲何你們李家都短……咳……你懂的。你不覺得其中蹊蹺嗎?沒準我將來也……”
李月薇黯然。她畢竟看得通透,轉瞬間便釋然了。
“那是因果,不是詛咒。”
“因果……”文晴咀嚼着這個詞。
“不錯,就是因果,”李月薇點點頭,“佛家講因果,其實世間事何嘗不皆是如此?比如咱們李家……”
“你們李家。”文晴搶白她。她雖然明知李志是她的親生父親,也承認李月薇是她的表姐,李紫薇是她的親妹妹,可在情感上,她還是無法把自己同“李家人”聯繫起來。除了李隆基的原因,還有從小到大對文爹的感情,以及午夜夢迴想起母親薛沛霖當年承受的侮辱時不由自主地心疼。
李月薇挑了挑眉,知道她有心結,並不願同她一般計較,只是繼續道:“李家那些往事你都是知道的。單說我舅舅和我外公活着的時候,你我知道的是坑害了文家,還讓薛家家破人亡,並且對你媽媽做出了那種事。僅僅這些,簡直就是作孽。我媽也罷,我也罷,都是李家的後代,自然要承擔這樣的後果。這就是因果,說白了就是報應。”
文晴呆呆地聽着,忽道:“我身上也……也流着李家的血……”
李月薇挨着她坐下,柔聲道:“你不同。幾十年來,你和你媽媽都是無辜的受害者,你們不該承受李家造的孽……”
文晴怔忡,她想說“李家就是因爲我前世令人施咒才如此的啊”,可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嚥下。
除卻李月薇並不知她的前世今生不說,單就論其中的因因果果、真真假假,文晴自己早已經想不明白了。
或許世間事就是如此複雜,誰也沒法百分之百地看得通透。看得通透的,不是死了,就是成仙了。“難得糊塗”,有何不好?
李月薇見她一張小臉扭作一團糾結得跟什麼似的,就知道她並沒想通,於是不厭其煩地又道:“就算是退一萬步講,真有什麼詛咒也罷,絕症也罷,落在你的身上,那又能如何?你今天還不是照舊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也許明天專治各種絕症、專解各種詛咒的藥就生產出來了呢。”
文晴眨巴眨巴眼睛,“你想得真開。”
李月薇攤手:“你心裡不安的時候,就想想我。你看,你有親人,有愛人,她們都那麼疼愛你……”
文晴乍一聽她說到“親人”和“愛人”,腦中忍不住顯現出薛沛霖、文瀾和上官婉兒的臉,心裡一暖。她並不缺心眼,知道即使自己傷害了老媽,還讓瀾姐——前世的老媽——失瞭望,但是她們並沒有真的和她一般見識。她們在乎她,都愛着她。文晴知道她們在等着她回家。
還有上官婉兒,她那麼傻傻地癡癡地盼着自己、等着自己,自己是否能捨得讓她的期盼落空呢?
李月薇又絮絮地道:“你又這麼傻蛋一樣的沒心沒肺,身體又健康得像頭小豬崽兒,還有什麼可愁的?”
文晴聽罷,好想咬她——你哪隻眼睛看姐像個傻蛋?哪隻眼睛看姐像頭豬?還是豬崽兒?
不過囧歸囧,對於李月薇的淡然和見識,文晴表示不得不佩服。
被李月薇調侃了,她也忍不住回上幾句:“你真什麼都不在乎了?”
李月薇睨她,“你想說啥?”
“沈蓓呢?你也不在乎了?”
李月薇挑眉。
“她那麼愛你,愛到了骨頭裡,爲了你不惜對上官……上官橙下手……”
李月薇並不在意她翻舊賬,雙肩輕聳:“我勸她離開我了。”
“你口才真好。”文晴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跟李月薇學學怎麼勸一個愛自己的人心甘情願地離開自己。
李月薇“呵呵”:“你問沈蓓,是想影射你和上官橙嗎?”
“你既然勸我不要推開上官橙,又爲什麼勸沈蓓離開你?萬一我哪天也嘎嘣死了呢?豈不是拖累了上官?”文晴質疑道。
“那不一樣。”李月薇說。
“哪兒不一樣?”
“我不愛沈蓓。”李月薇平靜地說。
“我……”文晴甫一開口,就生生頓住了。她想起來了,她從沒真心地對上官婉兒說過“我不愛你”。
是因爲發自內心的留戀嗎?所以說不出“不愛”兩個字?這種不由自主的留戀,使得上官婉兒更加留戀自己了?
李月薇又開口道:“不管你和上官橙之間發生過什麼,不管你將來會如何,你們都是彼此相愛的。這世間最難得的事,便是‘我中意你的同時,你也中意我’。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在今天,彼此相愛的人也沒有理由推開對方……”
文晴沉默了。
她細細品味着李月薇的一席話,半晌無言。
突然,她猛地仰起頭,直直看向李月薇的雙眸,似乎想要探究出點兒什麼內容。
李月薇坦然與她相視。
文晴長嘆一口氣,繼而輕笑:“你是想說連着你的那一份兒,一起愛她嗎?”
李月薇也笑了:“有問題嗎?你是我表妹,我是你的表姐,這還不夠嗎?”
文晴勾了勾脣角,揶揄道:“別忘了你是我的情敵……”
李月薇搖頭苦笑:“還是個毫無競爭力的情敵。”
文晴聞聽她言,也是神色黯然,坦率道:“你讓我心生敬意。”
“哦?”李月薇好奇地盯着她,“怎麼講?”
文晴搖頭:“過去,是我幼稚了。”
無論文晴的心理狀態正在發生着怎樣急劇的變化,歲月都一去不回頭地匆匆奔走着。
《巾幗宰相》陸陸續續在全國各大院線上映,反響異乎尋常的好。上官橙的粉絲自不必說,從網絡論壇到微博主頁,直至上官婉兒落腳宣傳的每一個城市,不能更死忠。
如此狂烈的場面,以及大旗公司每天收到的成箱子成箱子的粉絲郵來的禮物,即使是前世見慣了大陣仗的上官婉兒也是吃驚得很。
吃驚之餘,她忍不住反思自己的演技和最近的表現,唯恐哪一幕讓那些熱情的孩子失望。她儘可能地耐心對待他們中的每一個人,但凡要求合影和簽名,只要條件允許,她都會微笑着欣然接受。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上官橙”三個字如今在娛樂圈是如何的如日中天。
作爲一個西貝貨,上官婉兒誠惶誠恐、如履薄冰,唯恐辜負了所有人對她的期望。
她現在已經忙得連一點點兒私人時間都沒有了。只有夜深人靜入睡時才能偷得幾小時的閒。
忙碌的工作讓她沒有時間想任何與眼下事兒無關的東西。然而,一個人的時候,她還是會想念文晴。她還是繼續關注文晴的微博、文晴的行蹤。
文晴最近幾天,就像一隻躲進殼子裡的蝸牛,懶懶的,連微博都不更新了。
雖說“沒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上官婉兒還是忍不住擔心。她早已經習慣了關注文晴每日的變化,一旦沒了變化,她便覺得生活中少了些什麼滋味。不,不是少了些滋味。確切地說,是生活變得沒滋沒味了。
儘管忐忑不安,隨着時光的流逝,上官婉兒還是抑制不住地興奮——
她獲得了本年度金百合電影獎最佳女主角的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