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超神情有些黯然,道:“此人身份地位非同尋常,不是輕易能夠動得了的。”
石小玉奇道:“你身爲大理國的皇太子,差不多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又有誰這麼不長眼,竟敢設計來對付你?”
段超苦笑道:“你不知道宮闈之事,當真是處處兇險,步步驚心。明爭暗鬥,從來就沒少過。尋常百姓只看到皇室中的表面風光,而內裡的醜惡無恥,又有誰能看得到?”
石小玉一怔,喃喃地道:“這個……嘿嘿,我只是一介草民,自然是不知道你們皇室的事情的。只不過,你還沒說,究竟是誰,想要篡奪你太子之位?”
段超長嘆一聲,舉起酒壺,大大喝了一口。然後對着窗外明月,悽然說道:“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大理國中,想要篡奪我太子之位的人,竟然是我的親叔叔鎮南王……”
石小玉啊的一聲,心想怪不得這人連皇子也難以對付,原來是他的對頭是親叔叔,而且官拜鎮南王,想來權勢極大了。如果這鎮南王確實要謀篡皇位,還當真有幾分可能。
想到這裡,看向段超的眼神,不免多了幾分同情。
段超卻似乎是借酒澆愁,大口大口喝酒,時而喃喃自語:“他是我的親叔叔,又是手握兵權的鎮南王,我又怎麼能忍心同室操戈?但他不該派刺客來殺我,難道他等不及了麼?”
又喝了幾口酒,身子伏在桌上,竟然醉倒了。
石小玉雖然也陪着喝了不少酒,但他內功深厚,卻沒有醉意。他起身在屋裡找件段超的外衣,給他披在身上,心中感慨,正要出屋,忽然心中一凜,這才悚然而驚:“這是他皇家的家事,何等隱密,雖說我們拜了兄弟,可畢竟相識時間不長,他爲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事講給我聽?”
這麼一想,不禁身上冒了冷汗。
又向段超看了一眼,心中一動,心道:“反正他也醉了,我也推說醉了,明天就把他說的話忘了,這不就成了?”當下回到桌前,也伏在桌上,裝作醉酒睡去。
次日,兩人同時“醒來”,相視大笑。
果然段超不再提鎮南王篡位之事,吩咐下去,衆人吃過早飯,便起程往大理城中而去。
一個多時辰之後,已到大理城下。
大理是一座石城,城中房屋路面,都是石材鋪成。這裡勝產大理石,石質優美,天下馳名。遠遠可見大理三塔,與古城西南角的弘聖寺一塔遙遙相對,顯得十分肅穆**。
大理城素有九街十八巷之稱,城內由南到北,一條長街橫貫其中,深街幽巷,由西到東縱橫交錯,全城清一色的清瓦屋面,鵝卵石堆砌的牆壁,極是古樸、別緻。
大理國王子歸來,並且請得玉璧宮小宮主同行,此事自然已通報到了皇宮,皇帝對此事極是重視,設了儀仗,在城下等候。
段超率衆人一到城下,便由各級官吏迎進城中,禮部官員又請紅菱兒上了車駕,有儀仗護擁,浩浩蕩蕩開進城中。然而在迎賓館中住下,宮中準備設宴,宴請玉璧宮的小宮主。
紅菱兒也沒想到自己會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倒是又驚又喜。
卻不知大理皇室也自居武林中人,對於武林同道本來就極是客氣。再加上玉璧宮武功神奇,而大理國小王子又對玉璧宮小宮主有求婚之意,自然就禮數極是周到了。
皇宮設宴,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連日子也得先行占卜,這才定了三天之後,曆書上是個利見賓客的好日子,這是爲了圖個大吉大利。段超自回宮去,石小玉也就暫時住在迎賓館中。
紅菱兒是個好動之人,在驛館中悶了一天,第二天便呆不住了,叫上小憐小玉,打算到大理街上逛逛。恰好石小玉也走出屋來,紅菱兒便也把他叫上,心想就是要讓大理國小王子知道,自己寧可跟別的男人一同上街,也不願跟他單獨在一起,好叫他死了求婚的心思。
石小玉不知自己被人當槍使了,反正閒來無事,便跟隨紅菱兒幾人出了驛館,沿着城中熱鬧的街道隨意而行。
大理城中頗是繁華,有賣燒餌塊的,有賣烤乳扇的,有賣喜洲粑粑的,紅菱兒一直呆在玉璧宮裡,雖然宮中美食極多,但也從未見過這麼多小吃,不免一一試着品嚐。
正玩得高興,忽然街上不少人快步向菜市口的方向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說:“快看熱鬧去,今天要殺犯人了,砍頭啊,好看,在咱們大理可不多見,不是年年都有的!”
紅菱兒眼前一亮,便要跟着去瞧。小憐卻有些害怕,說道:“小宮主,砍頭很血腥地,不看也罷。”
紅菱兒卻搖頭道:“你沒聽路上的人說,這事可不多見?再說了,本姑娘長這麼大,打人傷人無數,可還沒殺過人呢。這就看看去,長長見識!”
石小玉一聽,差點將嘴裡的半張乳扇噴出去,心說瞧人家砍頭也算長見識,這個刁蠻女還當真彪悍。
小憐拗不過紅菱兒,只好怯怯地跟在後面,心說大不了呆會砍頭的時候,我閉上眼不看就是了。
十字街頭,圍了好多人,聽得一旁的百姓說道,要殺五毒教的妖人。
石小玉一聽,不禁吃了一驚。紅菱兒臉上也露出一絲驚訝。兩人急忙向前擠去,要看個究竟。不少人被他們擠得東倒西歪,有人氣道:“砍頭有什麼好看的,擠啥擠,趕着去投胎呢?”
紅菱兒眼睛一瞪,低聲喝道:“你再嚷嚷,姑奶奶叫你現在就去投胎!”那人嚇了一跳,心想不值得爲這小事大動干戈,何況瞧這女子穿着,顯然非富即貴,還是不要招惹的爲妙,當下忍氣吞聲讓到一旁。
兩人來到近前,卻見數十名士兵圍住法場,這裡有一個一人多高的高臺,此時上面已押來了五六個人犯,都披散了頭髮,五花大綁,背上還插了一具寫着“斬”字的牌子。
這些人犯雖然披散着頭髮,但容貌還是看得出來的,石小玉一見之下,險些驚叫出聲,原來這些人正是五毒教的菁菁、教主刀白鳳、菁菁的奶奶青葉婆婆,還有另兩名長老,另外還有一個名叫碧月的少女。沒想到五毒教如此利害,竟然會在大理境內被一網打盡,倒是有些奇怪。
紅菱兒也皺着眉頭,雖然她不喜歡五毒教的人,但畢竟教主刀白鳳也是自己的姑姑,菁菁是自己的表姐,大家總是親戚一場,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們被殺頭啊。
石小玉也急得直抓頭,心想就算我現在去找太子段超幫忙救人,只怕等太子來了,早就過了午時三刻,那時人頭落地了,可就來不及了。實在不行,只有動粗,先拿住監斬官,再找太子求情。
正在想法子呢,忽聽人羣一個少年高叫道:“碧月不要慌,小爺我劫法場來也!”
這一下人羣可就開心了,鬨然一聲,四下散開,但卻沒人離開,顯然都覺得有熱鬧瞧了,誰也不想錯過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果然只見一個少年黑布蒙面,手執鋼刀,從護衛的士兵身邊硬生生擠了過去,一躍而起,飛身跳上高臺。
外圍護衛的士兵雖多,刀槍齊施,但這少年身法極是麻溜,那些士兵連他的衣角都沒沾着。
圍觀百姓看得心曠神怡,竟然有不少人大聲叫好。
石小玉看了那人一眼,不由得目瞪口呆,原來這個劫法場地的少年竟是陳超。料想陳超是跟五毒教衆人從總壇逃出來的,應該是一路同行,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五毒教的人被大理國士兵擒住,而陳超卻一個人倖免於難。
石小玉知道陳超自從見了五毒教的小美女碧月之後,一直對她心懷愛慕,是以甘冒奇險,竟然玩了個隻身劫法場的好戲。心想這小子還真是色膽包天啊,爲了女人連命都不要了。
臺上五毒教衆人起初聽得有人劫法場,倒是一陣喜歡,不料見只有陳超一個人,又不禁都垂頭喪氣。碧月眼中含淚,叫道:“陳超哥哥,你不要管我們,快走啊,以後記得給咱們燒紙,小妹子就感激不盡了……”
陳超揮舞鋼刀,勢若瘋虎,叫道:“不行,我一定要救你……救你們,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被壞人陷害死在這裡!”
高臺之上,另有十來名武士,這些人都是軍中精銳,可比外圍那些士兵強得太多了。
這些武士本來也是閒極無聊,只想快快等劊子手幹完活,大家好回營覆命,然而再出營去花差花差。不料居然有個不要命的傢伙,大呼小叫來劫法場,不由得都興奮起來,於是一擁而上,各亮兵器,向陳超圍攻。
這一下陳超可有苦頭吃了,他雖然在長樂幫中也曾習武,但也算不得高手,比那些尋常士兵自是強了許多,只是遇到這些精銳武士,那就算是踢到鐵板上了,對上一兩個或許還能一戰,這下子一個打十來個,那裡還招架得住。
不一會兒,就支撐不住,忽然腳下被一個武士橫掃一腳,登時跌倒。而手中刀也隨即被人打落,跟着五六把刀架在身上,再也不敢動彈,竟然就這樣被人生擒了。
碧月哭道:“陳超哥哥,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
陳超面如白紙,此時才知道害怕,喃喃地道:“老天爺,快救救我吧!”
石小玉嘆了口氣,急忙叫道:“刀下留人!”他心念轉動,已有了主意。當下走上前去,決定先穩住這些人再說。
一名武士瞪眼道:“大膽,你是什麼人,敢在法場亂叫刀下留人!這可是大罪,你不要命了?”
陳超卻聽着叫刀下留人的聲音很耳熟,跟着扭頭一看,更是喜出望外,叫道:“小玉,快救我,還有救救菁菁、碧月她們!”
而法場上五毒教衆人也見到石小玉,都是驚訝之極,同時也是十分歡喜。菁菁更是心中感動,眼中含淚,心想:“原來他這麼在意我,難道我以前真的錯怪他了?”
石小玉向陳超和菁菁點點頭,然後正色對臺上監斬官大聲道:“休得無禮,玉璧宮小宮主在此,她是大理國小王子的客人,你們不知道麼?”
衆武士自然是知道的,聽了都是一驚,急忙放下兵器,問道:“玉璧宮小宮主在哪裡?”
石小玉向旁一閃,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小宮主,請吧。”
紅菱兒瞪了他一眼,低聲道:“扯虎皮做大旗,你倒好算計,拿我出來頂槓!”
石小玉嘿嘿一笑,道:“反正我們都要救人,在大理國,你的身份可是高貴得很呢。”
紅菱兒氣道:“難道在其他地方,我就不高貴了?”石小玉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這時監斬官已然起身,他也曾遠遠見過紅菱兒的模樣,知道大理國小王子有意向玉璧宮小宮主婚。這樣一來,將來這小宮主就是大理國的太子妃,將來說不定就是皇后、皇太后了,他可得罪不起。於是急忙上前行禮,道:“下官有禮了,不知小宮主到此,有何指教。”
紅菱兒道:“我認識這些人,你們爲何要斬殺她們?”
監斬官一怔,道:“這些人都是五毒教的妖人,慣會使毒害人。要斬他們,這是國師的命令。”
紅菱兒一怔,道:“國師?國師是誰,他跟五毒教有仇嗎?”
監斬官道:“國師是聖上御封的護國真人,他一心爲民,得知五毒教使毒害人,此等妖人斷不可留,這才下令擒拿,立時斬首,以警效尤。”
紅菱兒呆了呆,道:“這些人肯定有冤屈,你先把人犯押下,不許動刀,我自去向太子求情,釋放他們。”
監斬官有些爲難,道:“這個……午時三刻將至,那個,下官不敢違令,只怕國師怪罪。”
紅菱兒哼了一聲,道:“是國師大,還是太子大?”
監斬官陪笑道:“當然是太子大,只是……”
紅菱兒喝道:“什麼只是不是的?我說刀下留人,你就得給我留着,要是他們有什麼閃失,我殺你全家!”
監斬官冷汗直冒,只得唯唯答應。
石小玉鬆了口氣,心想這個小娘皮固然刁蠻,但在大理國卻成了一塊寶,倒是不用白不用。當下說道:“小宮主,你在這裡守着,千萬不許他們動手。我這就去找小王子求情救人。”
紅菱兒點頭道:“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