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伯通留石小玉二人在魚塘草屋中,住了一夜。次日便收拾起身,離開鎮江城,前往摩天崖。此去摩天崖也不甚遠,不過半日腳程而已。
任伯通走得也不急,走到午時,卻來到摩天崖下一處小鎮。三人找了個店鋪,要了些茶飯,打尖歇息。
正吃飯間,忽然小店進來三人,兩男一女,那女子身着白衣,卻蒙着臉,走路僵硬,石小玉和陳超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幾眼。
那兩個男子眼一瞪,露出兇光。陳超嚇了一跳,急忙轉過頭去。石小玉卻做了個鬼臉,但也沒接着再看。
那兩個男人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長身玉立,面貌俊朗,只是眉宇之間,卻透着一股奇異的邪氣。而且更奇的是,兩人長相極爲酷似,就如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料想是一對孿生兄弟。
兩人喝令那女子坐下,然後點菜吃飯,之後就一直悶頭不作聲。
任伯通是**湖了,看在眼裡,暗自點頭,卻也無意多管閒事。不一會兒,那兩男一女便吃過飯,給錢走人。
石小玉仍是不由自主,看了那女子背影幾眼,大感詫異。看她年級顯然不長,而且身材婷婷玉立,更不似殘疾之人,爲何走起路來這麼彆扭,就似手腳關節都極爲僵硬一般?
任伯通看了他一眼,讚道:“徒兒,看不出你小小年級,眼光倒是不錯,看出問題來了。你說說看,是怎麼回事?”
石小玉遲疑道:“弟子也猜不透,只是看那女子走路,好像不太自然……難道,她爲人所制,因此行動不得自由?”
任伯通笑道:“不錯,好徒兒,以後行走江湖,就得多看多想。這些江湖上的勾當,可不是呆在家裡,就能看得到的。你說得不錯,這女子是被人拐了,大概被點了穴道,因此全身僵硬。”
陳超一驚,道:“這女子被拐了,難道那兩個雙胞是人販子麼?”
任伯通搖頭晃腦地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陳超忙向石小玉道:“小玉,你要不想想辦法,救救這個美女?說不定她感恩報德,對你以身相許呢?”
石小玉搖了搖頭,看向任伯通,道:“咱們聽師父示下。”
任伯通卻淡淡一笑,道:“江湖上這種勾當多不勝數,你管得過來麼?何況爲師身有要事,這些枝節小事,此刻不宜多管。”
石小玉道:“是,師父。”
陳超嘆了口氣,卻對那個被拐的女子宛惜不已。
正說着話,忽然馬蹄聲急,然後在店門前停下,跟着一陣風似的衝進一黑衣老尼來。
店中吃飯的人都是一愣,見是尼姑,好幾人“呸呸”連聲,暗呼晦氣。
那尼姑容貌端莊,大概五十餘歲年級,眉目間又是急切,又是驚慌,向店家問道:“阿彌託佛,請問施主,可曾見到一個白衣女子,被人帶到這裡?”
石小玉大是驚訝,向陳超看了一眼,兩人都覺得此事開始有趣起來,看來這個老尼當是白衣女子的長輩之類的人了,現在前來追尋親人。
店家也怕這老尼影響店中生意,忙道:“有有,先前有兩個男子,確是帶了一個白衣女子吃飯,吃過之後,就出門走遠了。”
老尼啊的一聲,急道:“施主,你知不知道他們朝那個方向去了?”
店家爲難道:“這個,當時忙着做生意,卻沒注意。”老尼嘆了口氣,一時有些惶惑無計。
石小玉忽道:“我見他們朝摩天嶺方向去了。”老尼一聽,向石小玉點了點頭,道:“小施主宅心仁厚,將來必有福報。多謝了!”說罷,轉身出了小店,翻身上馬,向摩天嶺方向疾馳而去。
這世上尼姑不少,騎馬的尼姑卻不多見。一時間店裡的客人口沫橫飛,妄加議論起來。
陳超道:“這下好了,有人去救那白衣女子去了。”石小玉卻皺着眉道:“但這老尼只是一個人,只怕未必能救出人來。”
任伯通卻笑道:“你們看不出來,這老尼武功很利害呢,如果正面交鋒,那對孿生兄弟並不是她對手。”
石小玉和陳超一聽也就放下心。
三人慢吞吞吃完飯,又喝了幾壺茶,這才起身,向摩天崖而去。此處好幾座大山,遠遠看去,只見山巒起伏,白雲在嶺間飄蕩,景色雄奇。
正走着,忽覺若有若無,密林中傳來一兩聲微弱的**。
任伯通一怔,臉色微變,站定身形,眼光向四周一掃,料知沒有危機暗伏,這才放緩。
石小玉和陳超看林中看了一眼,任伯通點點頭,道:“你們進去瞧一瞧,要小心一些。”
石小玉答應了,和陳超一同進了林子,兩人挨在一起,只爲可以壯下膽子。林子頗爲茂密,而且極是寂靜,兩人也不禁有些懼意。
石小玉咬了咬牙,向微弱的**聲方向走去。猛地見一人躺臥在地,身着黑色僧衣,竟是曾在小店中見過的老尼姑!
石小玉和陳超都是大奇,見這老尼一動不動,似乎受了重傷。兩人走近,忽然見那老尼微微睜眼,望了兩人一眼,便又閉上了眼睛。
石小玉看着這老尼,心中一動,忽然想起貝海石給自己帶在身上以防萬一的丹藥,據說可治各種跌打急症,當下取出藥瓶,又取出水囊,喂那老尼服下一丸靈藥。
貝海石不愧着手成春,所配製的療傷靈藥極是有效,不大一會兒,那老尼的氣色便略有好轉。
那老尼睜開眼,嘆道:“多謝小施主相救。只不過貧尼的傷勢太重了,雖有靈藥,也難免傷重身死。”
石小玉驚道:“難道就沒法子了麼?”
老尼嘆道:“我中了暗算,先是中了毒針,然後又吃了南天雙雄的透骨掌,內臟已被震壞了,神仙難救。”
石小玉和陳超面面相覷,有些吃驚,又有些難過。陳超忽道:“那位白衣女子……救出來沒有?”
老尼遲疑片刻,道:“南天雙雄雖然暗算成功,將貧尼打傷,但他們也吃了我的追命一指,非死即傷。我那徒兒,待穴道自解之後,當能逃脫。”
又向石小玉看了一眼,嘆道:“人生如夢,數十年歲月,只不過是彈指光陰,死後,還不是一堆黃土埋白骨!”
石小玉和陳超年級尚小,忽聽這老尼感概人生,不禁茫然。
老尼嘴角有一股血絲慢慢浸出。她自知不治,當下從衣襟中取出一物,卻是一個金燦燦的指環,說道:“老尼法號靜空,是峨眉派掌門。這枚指環,乃是我派掌門人信物。我是見不到我徒兒啦,這位小兄弟,不知大名如何稱呼?”
石小玉將自己名字告知靜空師太。
靜空師太點點頭,道:“小玉,小玉,好名字……我看小施主宅心仁厚,貧尼當以本派最重要的事相托,唉,這真是……只不過此事重大,還盼小施主不要推託,而且事成之後,本門弟子必有重報。”
石小玉忙搖手道:“我不要報答……我還是去找師太的弟子來,將師太送回峨眉派吧。”
靜空師太嘆道:“來不及了。小玉,我要你幫貧尼將這枚峨眉掌門人指環送到我徒兒手中,只不過,你須得當着峨眉派四大長老的面,才能交付指環。切記,切記,貧尼在此先行謝過……爲了不讓小施主空自勞累,貧尼有一物相贈。”
說着,又從衣襟下取出一物,卻是一柄短劍,魚皮爲鞘,鏤金雕飾,圖紋極是古拙,一看就是件古物。
靜空師太道:“這是魚腸魚,相傳爲吳國專諸刺王之劍。削鐵如泥,鋒利無比。貧尼別無長物,就以此劍相贈,還盼小施主記得所託之事,將掌門人指環送到峨眉派中。你須記得一事,如果我那徒兒手臂上的守宮砂消失,你可以替我派中,另立一徒爲掌門……”
石小玉奇道:“什麼守宮砂,什麼另立一徒?”
靜空師太眼神派已煥散,苦笑道:“這是峨眉派門規,本派掌門須得守宮砂完整的處子擔當……我那苦命的徒兒,既已落入兩個淫賊的手中,不知是否還得保得完壁之身。”
石小玉還是不明所以,茫然接過指環,忽然靜空師太手一鬆,跟着頭向旁一歪,就此一動不動,竟已氣絕身亡。
陳超驚道:“師太死了?”
石小玉嘆道:“嗯,死了。好人做到底,咱們就地把師太埋葬了吧。”陳超點點頭,兩人都帶有短刀之類的物事,於是掘土爲坑,將靜空師太草草埋葬。
任伯通一直站在林外,他自忖高人身份,不欲聽別派內辛,竟是負手而立,對林中發生的事不理不問。雖聽到兩人掘地埋人,卻也不去催促。
好大一功夫,兩個少年累了一頭汗,這才完事。石小玉細心,又刻木爲碑,算是盡了心力。
兩人出了林子,來見任伯通,此時竟已是傍晚時分了。
任伯通淡淡地道:“你們就在此等候吧,摩天崖極是險峻,你們的輕功太過稀鬆,跟着我礙手礙腳,我去去就來。”
兩人只是答應了,就地坐下歇息。任伯通大袖一擺,身形一晃,再看時已在半山之中。片刻之間,就已消失在摩天崖上。
不過半個時辰,忽然遠遠見人影飄逸,卻是任伯通飄然下崖。石小玉喜道:“師父,你回來啦,怎麼這麼快,事情辦好沒有?”
任伯通轉眼間已來到兩人身前,神情得意,哼了一聲,笑道:“謝煙客這老小子做夢也沒想到,憑空又多了一枚玄鐵令出來,哈哈,當時他臉上神色,又驚又怒,又是無奈,當真笑死老夫了。”
石小玉奇道:“師父,你這麼大的本事,難道還有什麼做不了的事,要找謝煙客幫忙?”
任伯通搖了搖頭,說道:“爲師本事雖大,但世間有些事,一個人卻也做不了。本門之中,有一個秘密,已藏了上百年。爲師想要在未死之年,破解這個秘密。而憑爲師一人,卻沒十成把握,因此想找人幫忙。恰好我得了這枚玄鐵令,可以叫謝老怪替我做一件事。這一次,他無法推脫,只得打斷牙往肚裡吞,乖乖聽老夫的安排,哈哈。”
陳超眼珠轉動,忽然想起一事,說道:“我記起來了,爹爹跟我說過一個故事,說當初長樂幫有個假幫主,就是被玄鐵令主人帶走的。聽說玄鐵令的主人武功絕頂,而且然諾如山,只要誰得了玄鐵令,讓他做一件事,他決不推辭。咦,爹爹說過,自從長樂幫假幫主被玄鐵令帶走之後,世上再無玄鐵令。任前輩,你手裡這枚,不會是假的吧?”
任伯通一瞪眼,道:“小孩子胡說八道。這枚玄鐵令,嘿嘿,就是從你說的那個長樂幫假幫主手裡拿的,怎會是假?”
此言一出,石小玉和陳超都是大奇,問道:“什麼,長樂幫假幫主?”
任伯通嘿嘿一笑,得意地說道:“大約十五年前,一天晚上,我路過離這不遠的一條河畔。忽從河邊一條小船上,聽到一個男子嘴裡說,他從謝老怪手裡偷了一枚玄鐵令,想讓老怪放他下山,當時我就猜到,這小子就是長樂幫被謝老怪帶走的那個狗屁幫主了。”
歇了一歇,任伯通又接道:“當時我也沒在意,正轉身要走。誰知那小子隨後便肆無忌憚,在小船上與一女子胡天胡帝起來,這陣勢實在令人生氣。老子聽不下去,就決意給他一個教訓,於是上船取走玄鐵令。可笑那小子當時早已魂飛天外,竟然毫不知覺。”
陳超道:“原來玄鐵令是前輩偷來的啊。”
啪地一聲,卻是任伯通在陳超頭上打一個暴慄,喝道:“這叫拿,你小子沒一點江湖常識。”
陳超唉喲一聲,忙道:“是,是,前輩說拿,那就是拿。”
謝煙客遙望天南,臉上抹過一絲奇異的笑容,說道:“咱們這就動身,前往南方,破解本門百年之秘。”
石小玉向摩天崖看了一眼,道:“師父,咱們不等謝煙客了麼?”
任伯通笑道:“總得給謝老怪一點安家的時間吧。嘿嘿,咱們先行,謝老怪隨後自然會到雲南,跟咱們匯合的。”
石小玉和陳超異口同聲驚叫起來:“什麼,雲南?”要知從此處前往雲南,那可是數千裡之遙。
任伯通哈哈大笑,說道:“不錯,就是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