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搪邊上,滿是垂柳,正是江南六月,魚肥水美。
“譁”的一聲響,水波開處,一條肥大的鋰魚被釣了起來。兩個十來歲的小孩大喜,將魚兒手忙腳亂從魚鉤上弄下來,用柳樹枝條從腮穿過,提在手中。
其中一個黑黑的小子笑道:“不琢,咱們又來弄李老頭的魚,他要是見了,又要罵娘啦。”
那叫做“不琢”的男孩卻長得頗爲白淨,笑道:“我怕他個屌!小超,你要是怕了,就去跟李老頭磕頭認錯,讓他打你屁股,哈哈。”
小超怒道:“誰說我怕了?老子會怕那糟老頭?”
兩個男孩手中,各提了兩三條大魚,笑嘻嘻地轉身要走。忽然之間,一個顫巍巍的身影擋在面前。
那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頭,頭髮半白,臉上頗有風霜之色。瞧他似乎弱不禁風的模樣,可是偏偏又以一人之力,管了好幾畝大的魚塘,每年投放魚苗,割草餵魚,魚兒長大,又捕魚去賣。別說一個老頭,就是一條壯漢,也未必能做得似他這般好。
李老頭的魚塘,向來沒人敢來偷魚,除了不琢和他的幾個“死黨”。曾有幾個街上混混想來偷魚,誰知竟無一人得手,而且回頭還買酒買肉,前去賠罪。旁人見那幾個潑皮臉上身上,似乎青一塊紫一塊,一問之下,卻又說是不小心走夜路撞的。一個人說是撞的或許有人信,兩三個都這樣說了,未免不可思議。
不琢卻向來膽大妄爲,不知天高地厚,見李老頭的魚塘裡面魚又多又肥,豈有不來偷魚之理。說也奇怪,他運氣偏生比別人好得多,竟然屢次得手。只不過今天卻終於被李老頭攔個正着。
小超勉強笑了笑,道:“李伯伯好……”
李老頭卻怪眼一翻,冷冷地道:“兩個猴崽子,放下手裡的魚,就放你們走。若是不肯,就拿你們兩個去餵魚。”
小超嚇了一跳,苦着臉道:“不是吧,我們可是初犯啊。”
不琢卻哈哈一笑,向李老頭身後一指,說道:“咦,那邊也有偷魚的,你爲啥不管?”
李老頭一呆,回頭去看,說道:“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哪裡有人?”不琢卻大叫一聲:“快跑啊!”轉身就跑。小超似乎配合默契,也是應聲而跑。兩人一邊狂逃,一邊嘻嘻而笑,甚是得意。
只不過得意也沒多久,忽然之間,兩人身上一輕,卻是被人從背後提着後頸,一把提將起來。
李老頭的聲音就在耳旁:“臭小子,居然想耍我,嘿嘿,只怕還太嫩了點。”不琢和小超手腳亂舞,卻怎麼也掙扎不脫。
李老頭雙手提了兩個十來歲的孩童,毫不吃力,忽然雙臂一振,兩個小孩頭昏眼花,拿不住手裡提的魚,落在泥地上。
李老頭幾步來到池塘邊,將兩個小孩的身子提到水面上,冷笑道:“還不快點認錯,不然的話,就扔你們下去餵魚!”小超大叫:“不敢啦,我投降,認錯,我早就認錯啦!”
不琢雖然嚇得臉色發白,卻一言不發,不肯求饒。
李老頭對他的倔強似乎頗爲好奇,冷笑道:“好小子,你以爲爺爺不敢扔你下水?嘿嘿,那就走着瞧。”雙手忽然一揮,兩個小孩子騰雲駕霧般飛將起來,向水面落去,都嚇得齊聲大叫。
眼看就要落水, 忽然後頸一緊,卻是又被李老頭接住,將二人提回岸上,居然放開手,甚是得意,說道:“兔崽子,倒也硬氣,嘿嘿。快走吧,以後不要老是惦記着我的魚。”說罷倒背雙手,竟然施施然自去了。
小超兀自面色慘白,喘道:“嚇死我了,這個怪老頭……”
不琢卻恨恨地道:“哼,敢跟我不琢做對,他死定了!”小超一呆,奇道:“什麼,你想報仇嗎?”
不琢一字一字地道:“有仇不報非君子!你跟我來!”當下跑到池塘邊的小路上,找了些樹枝等物,開始挖坑。看來兩個小孩挖坑算是熟手了,定然是經常這樣去做的。不大一會兒,就挖了一個可容半人深的泥坑。
不琢冷笑道:“不琢必殺技之一,請君吃屎!哈哈,正好肚子疼。”脫下褲子,屁股撅起,向着泥坑就屙屎。小超笑得打跌,說道:“怎麼不管你做什麼,我都能趕上啊,我肚子也好痛。”當下兩人並肩蹲下,屁股撅得老高,每人手中抓了一把草,塞住鼻子,一起努力屙屎。
不一會兒,便即完事。不琢在坑的表面先鋪上細的樹枝,鋪上樹葉,然後一點一點加泥土,又弄些亂草上去。沒用多久,一個陷阱做成。又做上記號,以免弄錯,萬一自己踩了屎坑,豈不成了冤大頭。
不琢意猶不足,擡頭望着路邊柳樹,說道:“這裡地勢上下呼應,真是好得很,妙得很。不要浪費了。”
又忙亂多時,終於做成一個連環套,不琢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小超,咱們依計行事!”小超笑嘻嘻地道:“末將得令!”原來兩人常常到街上茶館去聽人說書,諸葛亮借東風的故事聽過何止十遍,因此便也時常掛在嘴邊。
兩個搗蛋鬼匆匆跑去池塘邊上的一個窩棚,卻是李老頭看魚塘用的,平日便住在這裡。
不琢叫道:“李伯伯,我們知道錯了,前來將功贖罪,那邊有幾個偷魚的,你快去管一管吧。”
wWW¤ тTkan¤ CΟ
李老頭探身出來,冷笑道:“兩個兔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只不過還是跟着兩個小孩子,向前走去。
小超拼命忍住笑,和不琢一道,將李老頭往陷阱的方向引去。走着走着,不琢忽然道:“你們快去,我要尿尿。”說罷,鑽入柳樹叢後,卻往另一條小路趕上前去“埋伏”。
小超帶李老頭繼續往前,見到地上陷阱的標記,於是故意一跳一跳的避開。李老頭仍是佝僂着背,不緩不慢地走着,問道:“臭小子,偷魚的人究竟在哪裡啊?”
小超道:“快要見到了,就在前面。伯伯你快來,我先去看看,可別讓他們跑了。”說完撒腳就跑,他可不想再落入李老頭手中。
李老頭搖了搖頭,奇道:“神神道道,搞什麼鬼?”只不過也擔心真的有人偷魚,繼續前行。忽然腳下一空,踩中屎坑,“啊喲”一聲,雙腳都陷了進去。原來這坑不深,若是深坑,說不定反倒陷不了他。只因坑淺,待他運氣拔足上躍,卻早已到底了。忽覺一陣臭氣,從腳底直冒上來。不禁皺了眉頭,低頭一看,卻見雙腳上沾滿了屎泥,極是污穢不堪。
李老頭大怒,罵道:“王八糕子,算計老子!”
忽聽不琢在前面笑得打跌,叫道:“哈哈,好香啊!不琢必殺技第二式,高山流水!”這些成語,自也是從說書人那裡學來的。他雙手扯住一根長繩,用力一拉。柳樹梢頭卻有一個瓦罐,登時被他扯得落了下去。還在空中,就臭氣四溢,原來瓦罐裡盛的卻是屎水。
眼看瓦罐正落向李老頭身上,勢必澆得他一身都是尿,不琢和小超遠遠看見,都是狂笑不止。
不料這李老頭身手當真快捷,只見他只一伸手,竟然脫下身上外衫,向上一卷,將瓦罐裹在當中,向旁遠遠拋出。砰的一聲,摔在地上,瓦罐摔碎,尿水四濺,臭氣熏天。
不琢和小超遠遠跑開,笑得直捂肚子。
李老頭輕輕躍出屎坑,伸足在草叢中將屎泥擦淨,居然看着不琢笑了一笑,竟不生氣。倒背雙手,哼着小調,轉身徑自回窩棚去了。
不琢和小超笑了一會兒,返回城裡,大搖大擺在街上走,忽然前面昂首闊步來了三四人,均在二十歲上下,都是勁裝打扮,一看就是幫派中人。路上人見了,都紛紛避開,不敢招惹。
不琢偏偏不讓,仍是在路中間向前走,正與這幾人面對面相遇。
那夥人一怔,見擋路的是兩個小孩,倒也沒怎麼在意,喝道:“小孩,走路小心點,閃一邊去。”
不琢卻道:“大路人人走得,憑什麼要我閃開?”
當中一人又好氣又好笑,打了個哈哈,說道:“小子,有種啊。你知道老子是誰?”
不琢道:“老子不知道。”
那人怒道:“鎮江城誰最大你都不知道,還怎麼出來混?老子是長樂幫的人,名叫鄭二混子,人稱九命貓。小子,學着點,快閃開,大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不琢聽了,也打個哈哈,說道:“原來是貓啊,怪不得喵喵叫。老子今天心情也好……”一句話沒說完,鄭二混子早就一腳飛起,還算不琢自小在街上混,打架如同家常便飯,雖沒功夫,卻也身手敏捷,急忙扭腰閃避,蓬地一聲,屁股上正着,身子便飛了起來,摔出丈外,重重落地。他一聲慘叫,狼狽之極。
小超吃了一驚,急忙閃開,只不過還是遲了半步,啪地一聲,臉上中了一記耳光。這一掌力道好大,卻是鄭二混子身旁一個乾乾瘦瘦的漢子打的。小超身子被摑得轉了半個圈,重重撞在街邊牆上。
幾個長樂幫好手哈哈大笑,不再理會,向前去了。不琢掙扎起身,手捂屁股,罵道:“他媽的,敢打老子,要你好看!”
小超也捂着臉走過來,道:“不琢,咱們這回吃虧可大了,要是讓兄弟們知道了,以後還怎麼混啊?”
不琢恨恨地道:“此仇不報非好漢,小超,跟着他們,瞧他們要去哪裡。”小超卻有些擔心,道:“只不過,他們都是高手,咱們可打不過人家……”不琢眼珠一轉,笑道:“諸葛亮說過,不能力敵,就用智取。你不會動動腦筋?真笨!”
小超一呆,抓了抓頭,嘆道:“我是沒辦法,不然咱們怎麼會讓你當大哥呢。”
不琢道:“走!”正要邁步,忽然指着小超的臉哈哈大笑。小超一怔,奇道:“你奶奶的,笑什麼?”
不琢笑得淌眼淚,說道:“你臉上有五個鬼爪印,又黑又深……哈哈,難看死了!”小超這才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怒道:“你這傢伙,居然笑我!你脫下褲子看看,屁股還不是一樣的紅腫?”
兩人一邊笑罵,一面遠遠地跟着那幾個長樂幫的人。轉過一條街,卻見有一座青樓,上書“百鳳樓”三字,四人嘻嘻哈哈,被一羣濃妝豔抹的煙花女子邀了進去,原來幾人卻是專門去嫖妓的。
不琢和小超來到百鳳樓外,不琢一手托住下巴,在想點子。忽然有了主意,甚是得意,不由得笑出聲。
小超笑道:“怎麼,你有什麼高招了?”不琢道:“高招是沒有,損招倒有點。跟我來,咱們混進去再說。”
兩個小孩知道正門是進不去的,於是繞到後院,卻有一棵彎脖樹,剛好緊靠院牆。翻牆上樹,可是不琢幾人的拿手好戲,當下沿樹翻上牆去,悄悄溜了進去。
卻見一間屋子當中,那幾個長樂幫的弟子要了一桌酒席,圍着坐了,各自摟了一個妓女,一邊喝酒,一邊上下其手,猥褻不堪。不琢年幼,尚不解人事,只是覺得好笑而已。他蹲在屋外,尋思如何對付幾人。
小超卻在院中放哨,伏在草叢之中,忽然一隻大黃狗搖頭晃尾走過來,突然提高警覺,在小超臉上身上嗅了幾下。小超大急,低聲道:“好狗狗,乖狗狗,千萬別叫啊,回頭我請你吃油餅,喝肉湯……”
不料那黃狗並不買賬,嘴裡嗚嗚幾聲,正要發威,小超大驚,正想跳起來跑路,忽然一個饅頭扔了過來,正好落在狗嘴之前。
小超擡頭一看,卻見不琢賊忒嘻嘻地跑了過來,手裡抱了許多衣物,笑道:“得手了,快走。”
小超大奇,問道:“這是什麼?”不琢在他口中也塞了一個肉饅頭,笑道:“這些龜孫子喝了酒,然後就進屋脫了衣服睡覺。我趁他們不注意,抱了幾套衣服就跑。這些傢伙待會兒起來,全都沒褲子穿,哈哈。”
不一會兒,百鳳樓後院牆外的彎樹上,掛了幾條褲子,迎風飄蕩。
不琢卻和小超又回到城邊池塘邊上,在草地上坐下,小超手裡卻還有個小包,打開了一看,卻是酒菜之物,原來是他順手牽羊,順便帶了出來的。
小超大喜,兩個小孩就着酒壺,一人一口,喝了起來。下酒菜都是些雞腿、牛肉,用手抓了便吃。想到那幾個長樂幫的人起來找不到褲子穿,兩人不禁大笑。
正吃喝得開心,忽然遠遠走來一人,叫道:“不琢,不琢,你在哪裡?”卻是個女子的聲音。
小超道:“不好,是採蓮阿姨來了,不琢,你回去又要被你媽媽打了吧?”不琢低道:“別做聲,她找不到我們,自己會回去的。”
誰知那女子卻還是找到近前,早已看見二人。不琢苦着臉,知道是躲不過去了。
那女子年級也不大,二十幾歲模樣,怒道:“不琢,你又不聽話,跑到池塘邊上玩。如果掉下水去,那可怎麼好?”
過來拉了他的手,道:“走,回家去。”
不琢無奈,道:“阿媽,這麼早就回家,我還沒玩夠呢……”一面對小超大使眼色,讓他把酒壺等物藏起來。不料採蓮一轉眼卻就見到,怒道:“好啊,小小的就學喝酒,我讓你喝,我讓你喝!”揮手就打了不琢屁股幾下。不琢大叫:“阿媽,我下次不敢啦。”
採蓮拉了他的手,轉身就走。
不料卻見前面不知何時,來了幾個人,一字排開,都是陰沉着臉,擋住去路。正是那四個長樂幫弟子,想必是從妓院中弄了幾條雜役穿的各色褲子穿上,有綢褲布褲,而且或長或短,或肥或瘦,跟上身勁裝結束極不搭調,顯得十分滑稽。
不琢一呆,向小超看去,見他早已嚇得面色發白。
那幾人中,當中一個就是九命貓鄭二混子,他向不琢瞪視片刻,喝道:“兔崽子,活得不耐煩了,敢戲耍老子?還不跪下磕頭,不然老子生劈了你!”
採蓮吃了一驚,道:“不琢,你又惹禍了?”不琢伸了伸舌頭,道:“沒什麼啊,就是偷了他們幾個的褲子……”
鄭二混子大怒,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他衣領,提了起來,喝道:“老子摔死你!”
採蓮大驚,叫道:“不要傷他,求求你……”
鄭二混子笑道:“這女人模樣長得不錯,要是你答應陪大爺們喝花酒,老子就饒了這小子。”不琢大叫:“阿媽,不要求他。他敢摔老子,老子長大以後,滅他全家!”
長樂幫幾名幫衆聽了,都哈哈大笑。鄭二混子獰笑道:“那好,老子現在先滅了你!”提起他身子來,高過頭頂,便要摔下。採蓮大驚,衝上前想要搶人,卻被旁邊一條漢子一把抓住,淫笑道:“小美人,回頭好生伺候咱們幾位大爺。嘿嘿,百鳳樓那些妞兒,可比不過你。”
不琢拚命掙扎,但始終人小力薄,何況鄭二混子又是練武之人,如何掙得脫?只見他一個身子急飛上天,然後頭下腳上,向地面迅急摔去。力道極猛,只怕一摔之下,勢必頭顱碎裂而死。
採蓮憂急之下,幾乎暈去。
就在不琢頭頂離地還有半尺之際,忽然一隻腳伸了過來,在他肩胛處輕輕一挑,力道用得恰到好處。不琢身子一下翻轉來,竟是雙腳輕輕落地,連根毫毛也沒傷到。
不琢本來嚇得面無人色,忽然大難不死,自是欣喜若狂。向救他之人看去,不禁呆了。
原來在他身後,卻站着一個身形佝僂的老者,竟是看魚塘的李老頭!不琢做夢也沒想到,這老頭會救自己一命。
李老頭躬腰駝背,眯着眼打量幾人一眼,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幾個不成器的小子,就知道欺負小孩子,唉,長樂幫現在這個樣子,真是越混越不象樣。”
那幾人面面相覷,沒料到這個看來又糟又老的老頭子,身手竟然如此敏捷。而且老氣橫秋的,也不知是什麼來路。
鄭二混子瞪着這老頭,喝道:“老頭,你是哪條道上的?居然知道咱們是長樂幫的人,眼光倒也不差。”李老頭搖了搖頭,嘆道:“長樂幫,早就該滅了,唉,可惜,可惜。”
鄭二混子一呆,奇道:“你說什麼?”
李老頭道:“俺老頭子不聾不啞,你小小年級,難道聽不清楚?長樂幫早該滅了,不用再說一遍了吧?”
鄭二混子大怒,罵道:“老頭,你這不是找死嗎?兄弟們,揍他,往死裡打!”幾人都是沖沖大怒,一涌而上,向李老頭拳腳相加。
李老頭冷笑道:“我這幾根老骨頭,也不知道還經不經得起被人揍了。嘿嘿。”他倒背雙手,任由幾人拳打腳踢,拳腳落在他身上,卻似擊在一個大皮球上,所發的力道,又被原數反彈回去。
那幾人都是長樂幫中的少壯好手,拳腳功夫不錯,出手奇快,片刻之間,每人都落了三四十拳在老頭身上。
李老頭在無數拳頭招呼下,微閉雙眼,神情舒暢,似乎正有人替他推拿按摩一般。若是有打向他要害的,卻輕輕側身閃過,打向無關要緊部位的,便隨意由他重重落下。
不琢、小超和採蓮都看得呆了,情不自禁地替李老頭擔心,只不過卻又無能爲力,一時之間,竟也沒想到趁此逃跑。
卻見李老頭在拳雨中舒展筋骨,嘆道:“不賴,不賴,有點力氣,舒服,舒服!唉,你不行,沒吃飯啊,再加點勁。”
那幾人怒不可遏,一時竟忘了多個心眼,去想一想這老頭爲什麼不怕拳腳。反倒更加賣力出拳,轉眼發出百十拳腳出去,不免都有些累了,除了鄭二混子和另一人功夫較強之外,其餘幾人都是頭上見汗,手腳也顯然慢了下來。
又過片刻,忽然一人蹲了下來,捂腳大叫:“啊喲,好痛啊!”還沒叫完,另一人雙拳也腫脹異常,痛得快流下淚來,大叫道:“他奶奶的,這老頭會妖法,真邪門!”
鄭二混子和武功較強的那人互看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駭異的神色。跟着又向自己手掌看去,都驚得呆了。原來雙掌都紅腫起來,就像被人在手心打了幾十板子一般。
李老頭卻在一旁舒展手腳,伸了伸懶腰,長吁一聲,嘆道:“好久沒這麼捶捶了,唉,真是好舒服。”
不琢看得張口結舌,心道:“這位老爺爺只怕不是常人,難道是位神仙?”
李老頭瞪着那幾個人,問道:“小崽子們,要不要老子也替你們捶捶?”鄭二混子面色慘白,忽然大叫一聲,回頭就跑。另外幾人也是一呆之下,這才醒悟過來,當下也撒開腳丫子隨後狂奔而去,連頭也不敢再回一次。
李老頭甚是得意,倒背雙手,再不向不琢幾人看一眼,嘴裡哼着小曲,掉頭施施然而去。
不琢和小超卻一直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回到家中,卻是一間破舊的小屋。小小院落中,有幾隻雞正自尋食。
採蓮取過掃帚,抽了不琢幾記,眼淚卻流了下來,嘆道:“唉,紅菱姐,對不起,我不該打你的不琢,只不過若不管教,又怕他學壞了……”
原來這個不琢,就是白青菡當年失散的幼子。
採蓮自從元宵節看燈失散,她感念白青菡當年救命之恩,卻將不琢當做自己的孩子,含辛茹苦,撫養長大。在此間居住,不知不覺,已有十年。
她一心只盼白青菡能找到此間,好讓她們母子團圓,不料多年過去了,竟然一點音訊也無。
好在石不琢漸漸長大,倒也無病無災,而且頑皮異常,居然成了街頭孩子王。時常在外打架惹事,採蓮不免極是頭痛。幸好不琢還算聽話,每次教訓一番,也可以管得十天半月。
此番又惹到幫派中人頭上去,這禍算是惹大了,回想起來,採蓮不免又驚又怕。若不是那怪老頭出手相救,後果不堪設想。
石不琢見她流淚,怔怔地道:“阿媽,你放心,我以後再不惹你生氣了,你別哭啊。”
採蓮嘆了口氣,道:“你今天這條小命算是撿回來的,知道麼?”
石不琢點了點頭,忽然眼前一亮,說道:“阿媽,你說那老頭是不是神仙?他怎麼不用動手,就把那幾個龜孫子嚇跑了。”
採蓮想起當年和白青菡同上凌宵城,嘆道:“這世上有本事的人很多的,我曾見過一個,本事就大得很……”
石不琢卻想:“不知什麼時候,我也有這樣的本事就好了。”
採蓮嘆了口氣,說道:“如果以後找到你的母親,學到她的本事,你就會知道,什麼是天底下最高明的武功。”
石不琢喜道:“這樣說起來,我媽媽的武功很高明瞭,如果再找到我的父親,那我學會他們的武功,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採蓮一呆,登時無言以對。
石不琢奇道:“阿媽,爲什麼你從來就不說我父親是誰?別的小朋友都有爹,就我沒有。”
採蓮不禁黯然,一行清淚,竟溼了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