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卻來到荒道上的一座古廟前。玉璧宮衆女來到牆邊,一女拍了拍手,石不琢瞧在眼裡,共是拍了三下。不一會兒,牆內也有人擊掌,卻擊了五下。原來這是玉璧宮同門中人約定的信號,以此來辯明敵友。
廟牆上忽然開了一個口子,露出一道半人高的門來。石不琢沒料到竟有暗門,黑夜裡卻看不出來,倒嚇了一跳。
衆女帶着三人,魚貫而入。外面看是一座荒廟,裡面卻顯然精心修繕過,亭臺閣榭,山水假山,居然佈置得十分精緻。
卻見園中也有十數個白衣女子,分班站立,手中仗劍,神情肅穆。秋霜走上前去,向當中一個穿黃衫的年級稍長的女子抱拳行禮,說道:“秋霜堂堂主,見過蓮花姐姐。”
那女子點了點頭,說道:“姐妹們辛苦了,那個叫什麼無影蝶的淫賊,拿到了麼?”
秋霜臉上有歉之色,道:“屬下無能,未能尋到淫賊蹤跡。只不過,見有一對狗男女半夜在翠羽亭鬼混,於是帶了過來,請姐姐發落。”
那名叫蓮花的女子哼了一聲,頗爲不悅,說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枉自讓咱們宮主對你青眼有加。哼,再給你個機會,明天再去,若還是不能拿住此賊,我可要按規矩行事了。”
秋霜嚇得身子發抖,顫聲道:“是,屬下知道。”
蓮花卻不再看她,一拍手,兩個白衣宮女帶過一個人來,其中一人稟道:“稟告姐姐,這人名叫齊福,這傢伙始亂終棄,讓村坊王二孃的閨女未婚先孕,羞憤自盡。屬下們打聽是實,拿了這人來,請姐姐發落。”
蓮花淡淡地道:“既然是實,就不用問了,拿下去浸豬籠。”那兩個女子答應了,架了這人就走。齊福臉都嚇白了,叫道:“姐姐,饒命啊,我不知道她會自盡啊……其實我很喜歡她,只是父母不肯答應這門婚事罷了……”但卻沒有一人理他。
原來古廟後面就有一條河,那些女子似乎經常這樣行事,居然有現成的“豬籠”,那名叫齊福之人一路慘呼,當真像殺豬一般,但不一會兒,就沒了聲息,卻是被裝到豬籠中,浸到河水中淹死了。
婷婷見了,嚇得心口怦怦直跳,說不出話來。葉從龍怒道:“反了,反了,你們又不是官府,怎麼敢這樣做?這不是草菅人命麼?”
蓮花神色如常,仍是淡淡地道:“宮主說過,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凡是對女子始亂終棄的,一律該殺!”
葉從龍怒道:“就算是他對不起那女子,但也罪不致死!你們這樣做,當真無法無天!”
蓮花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不錯,我們玉璧宮就是無法無天。你這小子,我還沒發落你,你倒急着找死。哼,拿去剁了雙手雙腳,扔了喂野狗!”
婷婷大叫:“不要啊,你們……你們不能這樣做……”
兩個女子架起葉從龍,就往後院走,葉從龍使勁掙扎,但身上要穴被封,又如何掙得脫?叫道:“我是青城派弟子,你們若是殺了我,就是與青城派爲敵!”
蓮花冷笑道:“青城派又算什麼,哼,你不提倒也罷了,你這一提起,更要加重刑罰!小青、小花,把這廝拉下去,先打一百鞭,再剁手腳!”
石不琢在一旁卻看得暗自開心,臉上不知不覺露出笑容。
葉從龍一路大叫:“你們這些潑婦,竟敢對我無禮,青城派跟你們沒完!”
石不琢卻是大喜過望,臉上不知不覺地露出笑容。婷婷大是着急,卻又束手無策,不自禁地向他看去,盼他能有什麼主張。卻見他笑得有些詭異,更是又氣又惱,忽然伸手在他額頭敲了一記,罵道:“你這傢伙,笑什麼呢?”
石不琢一時不防,嚇了一跳,捂着腦門道:“你幹嘛打我?”
婷婷叫道:“你沒聽見嗎,她們要打葉少俠,還要把他浸豬籠,你不想辦法救他,卻在一旁幸災樂禍。”石不琢笑道:“又不是你浸豬籠,也不是我浸豬籠,又有什麼打緊的?”
婷婷怒道:“你要是再不想辦法,我以後都不理你!”
石不琢嘆了口氣,道:“那好,我答應你想辦法,不過要是救不了他,也別怪我。”婷婷急道:“好啊,快想法子!”
石不琢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忽然大叫一聲:“各位姐姐,手下留人!”
玉璧宮衆女原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忽聽他一聲大叫,倒是一怔,秋霜扭轉身來,瞪他一眼,說道:“你這小鬼,叫什麼呢。”
石不琢道:“我有話要跟葉少俠講,你們能不能先放他一馬,待我說完了,再殺他不遲。”
秋霜冷笑道:“我憑什麼聽你的?”
石不琢嘆道:“你當然不用聽我的,不過,我這句話很要緊的,要是不在葉少俠臨死前說清楚,他一定死不暝目。”
秋霜奇道:“什麼話,這麼重要?”
石不琢裝做猶豫的樣子,說道:“這個麼……那穿白衣的公子說過,這話只能跟葉少俠說的,不能讓旁人知道。”
秋霜一怔,忽然臉色一變,問道:“穿白衣的公子?那又是誰,難道是無影浪蝶?”石不琢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看葉少俠跟他很熟,或許那人就是什麼浪蝶,也未可知……”他此言一出,早有十幾個玉壁宮宮女圍了過來,或是怒形於色,或是咬牙切齒,嘰嘰喳喳地叫道:“什麼,這小子跟浪蝶很熟?哼,我就說,看這傢伙就不像好東西!”
秋霜畢竟是一堂之主,卻要穩重得多,說道:“你說姓葉的認得無影浪蝶,有何憑證?”
婷婷在一旁急道:“別聽他胡說八道,葉少俠怎麼會認識那個淫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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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名宮女在旁按住她手臂,喝道:“不許說話!”婷婷覺得手臂一痛,似乎就要被扭斷了一般,吃痛之下,皺着眉頭,果然不再敢再出聲。那兩名宮女也就稍稍放鬆了手。
石不琢不去理她,自顧說道:“憑證麼……倒是沒有,我只是在翠羽亭前,見葉少俠和無影浪蝶悄悄說話。後來他們見了我們,就裝模作樣假意打了一架。那個什麼浪蝶武功高強,卻故意輸給葉少俠,然後就跑到一邊躲起來。這時候,恰好婷婷姐過來,那個葉少俠就和她到亭裡說話。我一個人沒事做,又不好意思偷聽,就遠遠地站着。誰知這個時候,無影浪蝶卻悄悄過來,讓我替他傳話……”
婷婷再也忍不住,叫道:“不琢,你胡說些什麼?”
石不琢正色道:“婷婷姐,我說的是真的,你們在亭子裡,又看不見我,怎麼知道我的事?”婷婷不覺一呆,臉上一紅,回想起來,確是如此,她那時全部心思都放在葉從龍身上,確是不知石不琢做什麼去了。
秋霜查言觀色,見婷婷語塞,便信了幾分。當下喝道:“那個淫賊要你跟他說什麼?”
石不琢裝做想了一想,說道:“那人要我告訴葉少俠說,這齣戲演得不錯,讓他得手之後,改天老地方見。”
秋霜皺眉道:“什麼這齣戲演得不錯?演什麼戲?”
石不琢道:“好像是說,他跟葉少俠那場打鬥,是演戲來着,故意演給什麼人看的。至於說得手什麼的,我就不知道了。”婷婷一呆,氣道:“胡說八道,不是這樣的,葉少俠是正人君子,又會跟那個浪蝶演什麼戲?不琢,你再亂說,我以後再不跟你說話。”
石不琢也不辯解,道:“我只是按那人的原話說的,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秋霜問道:“你說浪蝶和姓葉的約好了日後相見,是什麼所在,你聽清楚了麼?”石不琢搖了搖頭,道:“他又沒說,我怎麼知道?不過你若問一問葉少俠,說不定他知道。”
秋霜點了點頭,道:“很好,這小子就暫時饒他不死,拉下去先打鞭子,要他說出和浪蝶相見的地點。”幾個宮女答應了,轉身去了後院,不一會兒,便傳來鞭子抽打在肉體上的聲音。葉從龍也算硬氣,一聲不吭,咬牙捱打。
婷婷聽得葉從龍被打,用力掙扎,叫道:“你們這些壞女人,快放了我!”秋霜掃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亂叫些什麼?把他們關到馬棚裡去,免得讓人心煩。”
石中玉還以爲自己跟玉璧宮的人說了許多話,大概不用關馬棚了,不料卻仍是被兩名宮女抓住手臂,向後院拉了過去。早有人拿了繩索來,將婷婷和石不琢背靠背捆在拴馬的柱子上。
待衆女走後,婷婷忽然伸出手指,在石不琢手臂上重重掐了一下。石不琢大聲呼痛,婷婷怒道:“你爲什麼胡說八道,難道想害死葉少俠?”
石不琢卻大叫冤枉,說道:“我都是爲了救葉少俠,這才編了這個故事。她們想從他身上問了無影浪蝶的下落,就不會那麼快殺他。要不然,這個葉少俠早就裝到豬籠裡,沉到河裡淹死啦!”
婷婷一呆,此刻她又急又怕,心亂如麻,覺得不琢說的話倒也有理,當下便鬆了手。恨恨地道:“這些壞女人是什麼來頭,好生可惡,竟敢跑到中原來胡亂殺人。”石不琢卻道:“她們也不一定是亂殺人啊,那個無影浪蝶,我瞧就不是好人。”
婷婷皺眉道:“不知玉璧宮的人和那個無影蝶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這般大張旗鼓地要找他?”
忽然腳步聲傳來,婷婷吃過玉璧宮宮女的苦頭,當即住嘴。原來那幾人卻不是走向二人,只是經過馬棚而已。
其中一個女子說道:“稟告蓮花姐姐,咱們的人四處去打探無影浪蝶的下落。只不過一時之間,不知那賊子躲到哪裡去了,卻是遍尋不着。”
蓮花歲數較衆女要年長一些,卻是這夥宮女的頭領,說道:“哼,那賊子竟敢對玉璧宮的人下手,可憐小娟被他先奸後殺,死得好慘!不管這賊子躲到哪去,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咱們也要拿他出來,千刀萬剮,爲小娟妹妹報仇!”
衆女都甚是激動,語氣哽咽,齊道:“不錯,就算這賊子跑到天涯海角,咱們也要揪他出來!”
石不琢和婷婷聽到,這才知道,原來是玉璧宮的一個宮女被無影浪蝶先奸後殺,結下樑子,因此引得玉璧宮的人四處追殺。
婷婷忽然想起一事,驚道:“不好!”石不琢倒被嚇了一跳,奇道:“怎麼了?”婷婷急道:“都怪你,偏要亂說葉少俠和無影蝶認識,要是玉璧宮的人遷怒於他,那可怎麼辦?”
石不琢也沒料到事態竟如此嚴重,說道:“不會吧,又不是葉少俠對玉璧宮的人先奸後殺……”忽然手臂上吃痛,“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玉璧宮那幾名宮女本來只是經過,聽到叫聲,便走近前來,一名宮女喝道:“你亂叫什麼,再不老實,也打你三十鞭!”
石不琢吐了吐舌頭,道:“我最老實!不過,剛纔有件事弄錯了……”那宮女問道:“就你話多,說吧,什麼事?”石不琢道:“那個葉少俠,其實不認識那個無影浪蝶。我想起來了,其實是那個浪蝶使的什麼反間計,故意讓我們和葉少俠反目,他好從中得利。”
蓮花瞪着石不琢,她適才就不太相信他的話,當下沉着臉,問道:“你這小傢伙,一點也不老實。看來不用鞭子招呼你一下,你也不會說實話了。”
石不琢叫道:“不用,不用,不是我不老實,實在是那個浪蝶太狡猾!各位姐姐,你們想啊,浪蝶跟我素不相識,何必叫我傳話?他故意在我面前說那番話,其實定有深意,只是我一時想不到而已。”
那幾個宮女聽了,都暗暗點頭,覺得他所說倒也有理。
蓮花卻道:“那你說,那賊子這番話,有什麼深意?”
石不琢眼珠亂轉,在想如何圓謊,說道:“那個……那個麼,我猜一定是浪蝶跟青城派有什麼過節,想壞了葉從龍的好事,這才叫我傳話……”婷婷臉一紅,怒道:“什麼叫壞了好事,嘴裡不乾不淨!”
蓮花皺着眉頭道:“你這小子,說話不盡不實……咦,你的樣子……你的樣子……好奇怪!”臉上神情古怪,若有所思,慢慢轉身走開。
石不琢一呆,心道:“不會吧,我的樣子有什麼奇怪?玉璧宮的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他卻不知道,這個蓮花,卻是當年在玉璧宮中的小憐,她和另一個宮女不琢曾救了石中玉一命,因此在這裡忽然見了石不琢的相貌,驚覺他跟石中玉頗爲相似,這才一時失態。
此時的小憐,改名叫蓮花,已是玉璧宮中的左右蒔花使之一的蓮花使者。位高權重,在宮裡的地位僅次於老管家婆胡婆婆了。
石不琢卻哪裡知道當年的這些往事,不免如墜雲裡霧裡,不知所云了。
過了一會兒,忽然兩名宮女過來,卻將石不琢解開,帶到前院屋子裡去。蓮花倒揹着手,面朝屋裡。兩名宮女轉身出屋。
石不琢心中怦怦直跳:“她們帶我來做什麼?爲什麼單獨留我在屋裡,難道……難道……她們是女採花賊,我可還是童男子啊!”
蓮花自是不知他心中的齷齪念頭,緩緩轉過身來,盯着他看。石不琢被看得心中發毛,低下頭去,眼珠亂轉。
蓮花忽然嘆了口氣,輕輕地道:“真像,真像。”石不琢不知她是什麼意思,心中卻想:“什麼真像,難道我很像他的老情人?”蓮花忽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父親是誰?”
石不琢一呆,答道:“我叫石不琢,我……我沒爹,我不知道我爹是誰……”蓮花一怔,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奇道:“你沒爹,爲什麼?”石不琢臉脹得通紅,此事是他心中之痛,以前在學堂之中,還有街坊之上,常常有小孩說他是“野種”,雖然通過他拳腳的努力,已然不再有人敢當面這樣說,但背後的風言風語仍是不少。當下沒好氣地說道:“沒有就是沒有,有什麼好說的。”
蓮花卻不生氣,嘆道:“唉,好可憐的孩子。”
石不琢聽了,沒料她竟會同情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心中一軟,對她的敵意減了不少。
蓮花想了一想,問道:“你究竟知不知道無影浪蝶的下落?這事很要緊,可不能開玩笑,知道麼?”
石不琢點了點頭,說道:“我其實不知道無影浪蝶的事情,剛纔亂說一通,只是想救那個青城派的葉從龍而已。他跟你們又沒怨仇,就別殺他了,好不好?”
蓮花淡淡一笑,說道:“你這小孩子,倒也好心,自身不保,還想救人?”
石不琢嘿嘿一笑,說道:“各位姐姐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當然不會亂殺好人,我是好人,也就不用害怕了。”他見蓮花臉色中有溫和之意,當下便送頂高帽,吹捧一番,料想她要當“天仙人物”,就不會撕破面皮胡亂殺人了。
蓮花冷笑道:“青城派自以爲了不起,咱們玉璧宮卻偏偏不買賬。也罷,這小子就暫且不殺,留他一條狗命。哼,這樣也好,說不定青城派的人會自己找來,也免得咱們費力去找他們了。”
石不琢心道:“這些女人兇得狠,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青城派又怎麼惹着她們了,似乎也結了點樑子啊。難道青城派的人也對玉璧宮的美貌宮女先奸後殺?”胡亂猜測,臉上神情古怪。
蓮花奇道:“你怎麼了?”
石不琢忽然驚醒,嚇了一跳,忙道:“沒什麼。”蓮花道:“你下去吧,只要不搗亂,我們就不用綁着你了。知道麼?”石不琢一呆,隨即喜道:“你肯放了我們?”
蓮花略一猶豫,說道:“現在還不行,等我們離開這裡,才能放了你。從現在開始,你只能呆在院子裡,不許亂跑,聽清了沒有?”石不琢大喜,說道:“那我的婷婷姐,也可以放麼?”蓮花道:“只要她不搗亂,就可以不綁她。不然的話,哼,咱們玉璧宮的刑罰很多,如果她想一一試試的話,那就儘管吵鬧好了。”
石不琢笑道:“包在我身上,她一定不會鬧的。不過,現在還不能鬆綁,我先過去,跟她慢慢說清楚,曉以利害,她自然就會聽話了。”蓮花輕輕一笑,不禁想起當年遇到的石中玉來,嘆道:“那好,你去吧。你這小孩子,跟那人一樣,真是伶牙利齒。”
石不琢一呆,奇道:“這裡還有什麼人跟我一樣?”
蓮花搖了搖頭,道:“沒事了,你去吧。”
石不琢滿腹疑惑,只不過也不敢再說,當下轉身出屋,又回到馬棚。卻見婷婷被捆在拴馬柱上,頗是困頓。想到自己現在是自由之身,而且婷婷鬆不鬆綁,也是權在自己,更是得意。想到開心之處,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