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只見一柄金絲纏柄的小刀飛快斬下,跟着血光飛濺,一根手指落在木桌上,一人大聲慘叫,顫聲道:“姑奶奶,饒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石中玉是誰,更不知道他究竟去哪裡去了啊!”
一個綠衣女郎一手提刀,一手抓住那人,瞪着既漂亮卻又殺氣騰騰的大眼睛,喝道:“你這小子,不見棺材不掉淚,到底說不說?要是不說,我就把你十根手指都斬下來!”
這個漂亮女郎,卻是玉璧宮的小宮主白青菡。
自從石中玉被孟星雲擄走之後,白青菡又哭又鬧,要去找他,但玉璧宮主卻是不許,還吩咐胡嬤嬤將她看好,不許私自出宮。過了兩三天後,白青菡尋了胡嬤嬤一個空子,溜了出來,一路打聽星宿海的方向,竟然孤身一人,不遠千里,直追到了西域。不料走岔了路,幸好遇到幾個星宿派弟子,鬼鬼崇崇,也不知要去哪裡,卻被她順手牽羊,拿了一個,拷打逼問石中玉的下落。
那人被她斬了三根手指,苦不堪言,偏又確實不知石中玉是誰,不然早就招供一千遍了。
白青菡喝道:“你敢騙我?哼,你們幾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要去哪裡,從實招來!”
那人忙道:“我招,我招,師父要去凌宵城,讓我們打前哨,看看前面鎮子裡有沒有雪山派的弟子……”白青菡一呆,道:“胡說八道,什麼凌宵城,什麼雪山派,姑奶奶怎麼不知道?你們跟雪山派又是什麼關係?”
那人一呆,心想這女人既野蠻又無知,連雪山派都不知道,但嘴裡卻不敢說,道:“雪山派新掌門人接任掌門,天下各門各派的人都來慶賀。師父說了,咱們星宿派在江湖中也算大派,他們卻不發帖子來,這不是明擺着看不起咱們星宿派麼?因此上師父帶了大隊人馬來,要給雪山派新掌門點顏色看看。”
白青菡嘆了口氣,料想這小子只怕當真不知石中玉是誰,不然的話,斬了他三根手指,又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總該說實話了。忽然心念一動,問道:“孟星雲那老賊是不是也要來?”
那人不禁苦笑,心想世上敢罵星宿派掌門是老賊的,恐怕也只有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蠻女子了。說道:“當然要來,星宿派這一次傾巢而出,要給天下羣雄看看咱們的實力。就算不能滅掉雪山派,只要讓他們丟了面子,也就大功告成。從此之後,西域的門派中,就只有咱們星宿派一家獨大了,哈哈。”說到得意處,忘了手上傷口還在流血,居然笑出聲來。
白青菡在他頭上拍了一記,喝道:“閉嘴,誰讓你笑了。”
那人一呆,也當真聽話,果然立時閉上嘴。
白青菡自言自語:“孟老賊既然要來,說不定他也就會來。嗯,看來這個凌宵城,我也要走一趟了。雪山派能讓我這個小宮主不請自來,也真有面子,哈哈。”
那人聽了,心中一喜,心道:“謝天謝地,這女魔頭居然要自己去找師父送死,當真再好不過。”
白青菡望着他甜甜一笑,讚道:“你這人還不錯,有問必答,小女子這裡多謝了。”她容貌既美,展顏一笑,更是標緻。那人心中一蕩,笑道:“姑娘不用客氣……”
白青菡臉上猶帶笑容,手裡的小刀卻橫掠而過,一道血光涌現,那人咽喉被她割斷,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女子出手這般狠辣,大睜雙眼,當真死不暝目。
白青菡殺人如割草,順手在他衣服上擦去刀上血跡,心裡卻在盤算如何去凌宵城。
數日之後,白青菡來到凌宵城下的一個鎮子裡。這裡喚做車家壁,原來本是個戈壁灘,自從有了雪山派,來往之人多了,這裡便有了人家,終於變成一個數千戶人家的大鎮。凡是要去雪山派的人,都要先住到鎮子裡,然後再尋路上山。
白青菡一人走在車家壁,她人既美貌,衣着又極華麗,鎮上的人都看得呆了。雖然這裡時常可見各種武林人士,也不乏巾幗女俠,但大多粗豪神勇,極少有美貌佳麗。
白青菡一路走來,對這種眼光早就習慣了。當下坦然自若,在鎮中隨意走了一會兒,然後尋客店住下。
午飯後無事可做,白青菡又出了客店,到鎮上閒逛。西域之地,像這樣的大鎮委實不多,房屋客舍也都齊整。只因雪山派新掌門接任之期已近,早就廣發請帖,遍請天下各門各派英雄前來觀禮。因此鎮中頗有雪山派的弟子,包了許多較好的客店,招待遠來賓客。鎮中不時可見江湖中各派中人,都是挎刀佩劍,一臉豪氣,四處走動。
白青菡無所事事,正自鬱悶,忽聽前面人聲嘈雜,似有人打架。她是天生好事的,不禁精神一振,見前面圍了不少人,便走去觀看。
卻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坐在地上,大聲哭泣,一個魁梧大漢手執皮鞭,抽一鞭罵一句。圍觀的人卻無動於衷,有些人還看得津津有味,如看好戲。
那女孩子雙手抱頭,叫道:“我不回去,就算你打死我,我也絕不答應!”
那大漢揮鞭怒道:“你欠老子錢,又想跑,老子打死你!”刷地一鞭劈頭抽去。不料忽然一隻纖纖細手伸來,輕輕巧巧地抓住皮鞭一端。那大漢一呆,用力拉扯,卻紋絲不動。他斜眼一眼,更是驚訝,卻見抓住自己鞭子的,竟是一個美若天仙的綠衣女郎。
白青菡伸手抓住那人鞭子,冷冷地道:“我最見不得有人欺負女人,有種的話,你跟我打!”那漢子一呆,又掙了幾下,還是不能掙脫,心中詫異,料想她必是武林中人,上上下下打量她幾眼,喝道:“小姑娘,你是什麼門派,你知道我是誰嗎,爲什麼要管我的閒事?”白青菡一笑,說道:“我管你是誰,總之你欺負女人,我就要管。”
那漢子哈哈大笑,說道:“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在車家壁,只要一提肖四爺肖黑虎,誰不知道?你知道我大哥是誰?他就是雪山派成大俠門下弟子,人稱‘劍指西北’的肖青龍便是。你也不自個兒掂量掂量,雪山派的事,你也要管麼?”
他所說的成大俠便是曾在凌宵城中率衆做亂的成自學,是雪山派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自在的師弟,他的弟子,與二代弟子中頗具盛名的封萬里、白萬劍等人是同輩師兄弟,在江湖上亦是大有聲威,只是白青菡絲毫不懂江湖之事,卻不以爲意。
白青菡向那女子看了一眼,見她容貌雖然平平,但也楚楚可憐,形容憔悴。當下說道:“姑娘,不要害怕,我一定會幫你。”那女子哭道:“姐姐救救我,他們逼我接客,我不肯從,便每天打罵。我就是死了,也絕不肯爲娼!”
白青菡道:“你放心,這事只要我撞上了,就一定管到底。”
肖黑虎怒道:“臭丫頭,我看在江湖同道的份上,已是一再忍讓,你別以爲我怕了你!”
白青菡喝道:“這件事姑奶奶管定了,除非你肯放過這位姑娘!”肖黑虎不怒反笑,喝道:“既然姑娘一定要管,那就請報上名號來。說不定看在江湖一脈的份上,在下也不能不給姑娘一個面子。”
白青菡一怔,想了一想,說道:“姑奶奶叫做白青菡,你有種的就儘管出手好了。我不管你大哥是不是雪山派,就算是了,雪山派又有什麼了不起,難道就可以橫行霸道麼?“
忽聽一人冷冷地道:“如此說來,雪山派也不放在姑娘眼裡了?”白青菡一怔,卻見人羣之中,一個白衣人腰懸長劍,抱手而立。瞧他模樣也不過三十餘歲,雙目烱烱有神,顯然內功造詣不低。
肖黑虎見了,滿面堆歡,叫道:“大哥,你也下山來了。”
那白衣人正是成自學一支的門下弟子,名喚肖青龍。他點了點頭,說道:“師父讓我來接幾位名門大派的掌門,所以和幾位師弟下山了。四弟,你又在欺負別人嗎?”肖黑虎略有些尷尬,笑道:“不過一些家務事罷了。只不過這位姑娘出言不遜,對雪山派不敬,兄弟這才和她爭辯幾句。”
白青菡喝道:“胡說八道,逼良爲娼,這就是你的家事麼?”
肖青龍向肖黑虎瞪了一眼,問道:“真有此事?”肖黑虎道:“決無此事。”白衣人點了點頭,又向白青菡問道:“姑娘,不知是何門派,可否告知?”白青菡大是不耐煩,說道:“我無門無派,這樣行了吧,老是問個沒完,煩不煩啊。”
肖青龍面上變色,冷笑道:“既然姑娘不肯告知,那就是瞧不起咱們雪山派了?”武林門派中,最忌被人輕視,白青菡毫無行走江湖的經驗,不知這句話的深淺,說道:“我又不知道雪山派,有什麼瞧得起瞧不起的?”此言一出,肖青龍身後的幾個雪山派弟子都是面有怒色,手按劍柄。
肖黑虎喝道:“你究竟什麼來頭,竟敢如此狂妄?不用我大哥出手,先讓我來教訓教訓你這野丫頭!”他手裡的皮鞭一直被白青菡拿住,奪不回來,大感沒有面子。當下也不要鞭子了,鬆手放開,揮拳直上,雙拳虛晃,飛起一腳踢去,嘴裡喝道:“手是雙扇門,全憑腳打人!讓你嚐嚐老肖家的連環腳!”
只見黃土地上灰塵亂冒,肖黑虎一條身影翻滾騰挪,一腳踢出,身子急旋,又是一腳連環踢,滿空都是他的腳影,掛動風聲,果然威猛。
白青菡在玉璧宮中可沒見過這種打法,嚇了一跳,只得不斷後退,避其鋒茫。肖黑虎連環腳使開了,竟是停不下來。片刻之間,就連踢一十八腿。白青菡左閃右躲,看似落了下風,只不過對方的腳卻怎麼也挨不到她衣裙半分。
肖黑虎連連緊逼,白青菡被他逼得惱了,喝道:“你瞎踢什麼,蹦夠了沒有?再不停腳,姑奶奶可要不客氣了!”肖黑虎嘿嘿冷笑,喝道:“只要踢到你,自然就會停!”
白青菡大怒,不再退避,見肖黑虎一腳凌空而至,手中皮鞭卷出,繞在他腳上,借力向旁一扯,喝道:“去!”鬆手放開鞭柄,肖黑虎“啊喲”一聲怪叫,龐大的身軀在空中一旋,向側邊人羣中飛去。衆人大亂,怕被他落下砸傷,四下散開。“蓬”地一聲大響,肖黑虎重重摔在地上,又滾了幾滾,這才停住。
白青菡見他摔得狼狽,甚是得意,格格一笑,說道:“什麼雪山派,也不過如此。”過去拉了那女孩的手,道:“不用怕,我帶你走。”
忽然一條人影掠過,跟着一柄長劍指在她身前,冷笑道:“姑娘果然好身手,連雪山派也不放在眼裡。在下不才,倒想討教一下。”卻是雪山派弟子肖青龍。
白青菡嘆道:“我又不是來打架的,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不講理?”邁步要走,但肖青龍劍隨她身動,仍是擋在面前。白青菡怒道:“你真要動手?”
肖青龍面上青氣一閃,喝道:“不錯,還請姑娘賜教!”
白青菡嘆了口氣,從腰間解下一條七尺長的軟鞭,說道:“是你要跟我打的,可不是我想跟你打的,可要弄清楚。”肖青龍又好氣又好笑,劍尖下指,說道:“姑娘遠來是客,請先出招吧。”白青菡道:“要打就打,裝什麼君子?看鞭!”手腕一抖,軟鞭忽然挺直,竟如長矛般直刺而出。
肖青龍自然識貨,知道能將軟鞭之類的兵器運使如棍,非得內功有足夠深的造詣才行。這小姑娘年級輕輕,不知何門何派,竟有如此精妙的內功,實在令人驚異。當下不敢怠慢,雪山派劍法使出,卻是一招“劍影梅香”,劍身橫掠,純是守式。軟鞭撞上劍身,自是彈了回去。
肖青龍進步出招,劍尖斜刺,有個名字叫“雪裡明駝”,是說有如雪地裡一頭駱駝疾穿而過,揚起雪花片片,既能遮人眼目,又威猛迅急,確是雪山派劍法中的利害殺着。
白青菡卻不理會他揚起的劍花,沉腕揮臂,軟鞭迴旋,在劍身上一彈,猶如靈蛇蜿蜒急走,忽然透過劍光,纏到肖青龍手臂之上,回手一扯,軟鞭拉緊,肖青龍手腕一麻,長劍立時脫手。
他大驚失色,沒想到這個女子的武功竟如此詭異。羞惱之下,回手從一名師弟腰間拔出劍來,叫道:“敢到凌宵城腳下來搗亂,一定是邪派仇敵派來的奸細,須得立刻拿下!”他身後還有四五名雪山派弟子,當下一起出劍,從四周向白青菡進招。
白青菡臨敵經驗不足,同時對付那麼多高手,不免手忙腳亂。肖青龍面色鐵青,找到她一個空檔,一劍從她後腰直刺,劍勢奇快,若是刺中,就算不死,也是重傷。
白青菡雖然覺察不妙,但已應付不來,正自心驚,忽然之間,一人輕輕走入劍影之中,一字一字地說道:“你們都是雪山派弟子,學了劍法,不是用來殺人的。萬一傷了這位姑娘,你就不怕被成師叔責罰?”
白青菡大奇,心想這人是誰,怎麼說話婆婆媽媽的,而且他忽然出現在圈中,難道不怕被亂劍誤傷了?只不過更奇的是,他說話之間,雪山派幾個弟子都似乎停了手,而且還隨之退後幾步。
那人一身布衣,甚是樸素,背對白青菡,手裡拿着六柄劍,雪山派一衆弟子卻都雙手空空。不問可知,適才眨眼之間,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招式,總之衆弟子的手中劍都被這人劈手奪下。
白青菡越想越是驚訝,世上居然會有這等身手,實在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料想就連阿媽也不能做到。
但更奇的是,只見雪山派衆弟子神色恭敬,一起抱拳行禮,說道:“見過石師兄。”白青菡一呆,心道:“原來這人是他們的什麼師兄,怪不得武功這麼好。也說不定雪山派專門有奪人佩劍的招式,他只不過用的特別熟一些。”
那人將劍交還各人,說道:“大家不用多禮,你們是下山來迎接賓客的麼,怎麼卻在這裡打架?”
肖青龍神情緊張,說道:“這個……那個……這個姑娘看不起咱們雪山派,所以我們只是想教訓一下她。”那人道:“就算她看不起雪山派,那也沒什麼啊,憑什麼就要教訓人家?何況你出招太狠,要不是我出手,只怕你就傷人性命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沒聽過這句話麼?”衆弟子道:“聽過,石師兄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大夥兒都聽過好多遍了……”
那人道:“好,你們快向這位姑娘賠禮。可別讓江湖上的人說雪山派以衆欺少。”衆弟子答應了,一起向白青菡道:“姑娘,都是我們不好,對不起。”
白青菡一笑,說道:“這還差不多。”從地上扶起那女孩,說道:“你看到沒有,雪山派還不算太壞,居然也有好人。”那女孩得救,甚是激動,跪下向那人磕頭,說道:“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那人忙轉過身來,伸手相攙,說道:“我不是什麼大俠了,嘿嘿,你這麼說,阿繡會笑我的。”
白青菡忽然見到這人面容,登時如被電擊,全身一震,呆了一呆,大叫道:“中玉!你……你怎麼在這裡,我……我找得你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