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晚上7點後,就不屬於下班的高峰時段了。
一輛軍用大腳吉普開在東海市的主幹道上,流暢的路況,讓晚風足以照顧到車裡全部的三個人。
這個世上免費的恩賜已經所餘不多,而海濱城市的初秋晚風算得上是其中之一。在這種帶着餘溫的清風吹拂下,喬椏心中的鬱悶消除了很多。
“如果你說的都屬實,那麼這個姓殷的女賊還算情有可原。”喬椏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可嘴上還是不服軟道:“不過這種扒手都精明地很,她說的話你不要全信。”
正忙着喝水的孟筱翎只能邊點頭邊發出“唔唔”聲。
因爲一句“茹男姐”的稱呼,她已經跟喬椏解釋了半天,將殷茹男綁架自己的始末以及千手堂的事情一股腦兒說了一遍。尤其是殷茹男爲了保護孟筱翎而身受槍傷,還有她着急孩子的神情。這段孟筱翎說得特別誇張,聽得童兵都忍不住感慨:“我記得她語文沒那麼好啊……”
這大一通話說下來,好處就是喬椏的臉色好了不少;壞處嘛,則顯而易見。
“咳咳咳!”或許是車子顛簸的關係,正往嘴裡灌水的孟筱翎被嗆得直咳嗽,童兵從前座探出身子,伸手拍着孟筱翎的背部。輕嘆道:“小喬,正式認識一下今晚的隊友吧。孟筱翎,外號懶喵。擅長管閒事,缺點是腦子發熱起來,就不顧自己安危了。”
“和童兵一樣,叫我小喬好了。”對孟筱翎點點頭算作招呼,喬椏站在童兵這邊繼續說道:“說起來,如果我是殷茹男,我也懷疑孟懶喵。你們又不是朋友,只是綁匪和人質的身份。你以德報怨做到這種程度,反而讓人難以相信。”
“沒有當過人質,你體會那些被綁孩子的心。”才認識喬椏幾分鐘,孟筱翎並未摸透她嘴硬心軟的脾氣,正經解釋道:“就算看起來可疑,我還是想幫一把茹男姐。”
“誰說我沒當過人質……那什麼……幫忙也不能這麼幫啊!”喬椏把嘟囔到一半的話生生吞了下去,又義正辭嚴道:“現在提倡‘有困難找警察’!打聽到有人被綁架,你應該第一時間報警求助,怎麼能想着私自帶槍與綁匪周旋呢?你又沒受過訓練!”
當喬椏說道“有困難找警察”的時候,孟筱翎神色一暗,睫毛低低垂下。從後視窗上看見了她的神情,童兵眼前閃過那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幻影,幾乎就想再度探身安慰,可是顧及身邊的喬椏,他最終讓身子釘在了副駕駛上。
幸好喬椏的後半句轉換了話題,一談到槍的事情,孟筱翎貓眼一亮:“我有受過訓練啊,童兵教過我用槍。biu!”
“你學過?”喬椏雙手脫開方向盤,指了指童兵道:“老童,這一點你做的有問題。”
“老童?”
“你把劉隊叫作老劉,我爲什麼不能叫你老童?”
“呃……”
“作爲一名東海治安維持者,我要很嚴肅地和你講。”不知道爲什麼,今晚的喬椏說起話來特別老氣橫秋:“你雖然是退役特種兵,爲國家立下過功勞,可是法律就是法律,你現在是普通市民,身上怎麼能帶槍呢?而且還教她用槍,那就是已經開過火了?有沒有驚嚇到市民啊?”
童兵搖搖頭:“我退役以後沒教過她用槍,是入
伍前教的。”
“入伍前……未成年?!”車身又在喬椏的高聲反問下發出一陣顛簸,這次孟筱翎提早穩住了身子,總算沒有再撞上車座。
攥緊了安全帶,童兵臉上滿是苦笑,剛纔還覺得喬椏比之前沉穩了許多,只是這一驚一乍的毛病還是沒改掉。聽喬蕾說她的車技在四分局裡可以排到前三。如果她的心臟能大一些的話,應該能穩坐第一吧?
“槍的事情,下次有時間再跟小喬教官檢討吧,前面應該進二區了。”童兵取出萬能PAD,將上面的導航和視野中的路況做了下比較,又轉身嚴肅地對孟筱翎道:“懶喵,我們要去的地方雖然有點偏僻,但還是地處市區。現在離你當年學槍已經過了好幾年,連槍的型號都不同了,萬一你失手走火的話,知道槍聲會引起多大的恐慌嗎?到時候,我怎麼和老劉交代?”
孟筱翎雖然古靈精怪,卻絕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童兵和劉家龍的關係,她事先聽說過一些。看到童兵的神態,她便點頭道:“好吧,正事要緊,我不拿槍添亂了。”末了又加了一句:“那至少給根棍子唄。”
“給你,拿好了。”童兵還沒說話,駕駛座上的喬椏倒是頭也不回遞了根伸縮警棍過來。
孟筱翎急不可耐地接過棍子把玩着,金屬的棍身上映着路燈的反光,一看就是警隊的制式武器,絕不是網上買來把玩的西貝貨。
喬椏見狀,忍不住失笑道:“聽說你的外號叫懶喵,你哪裡懶了?我怎麼覺得你和我一樣暴力呢……”
“因爲孩子被綁架的事情,本喵可是連午覺都沒睡好,現在正帶着起牀氣呢!”孟筱翎摸着棍身回答,一臉“獰笑”的表情中也不知有多少玩笑成分。不過隨後她又正色道:“那到時候我等留在車裡看着,就你們倆去救孩子嗎?”
童兵指了指喬椏:“小喬的車技最好,她留守在車裡,保證發動機不要熄火,一旦我救出孩子,可以有個快速撤退的渠道。至於懶喵,你跟我一起混進去。”
“這是什麼破計劃?!劉隊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看住你的!我要是留在車裡,誰保證你們不出岔子?”車身又是一陣亂晃,橡膠輪胎與地面摩擦的噪音裡,混雜着喬椏氣急敗壞的嚷嚷聲:“再說,那條小黑街可是個大賊窩!孟懶喵又沒有受過訓練,你帶着她去不是羊入虎口嗎?”
直視着她杏眼圓瞪的瞳孔,童兵冷靜地解釋道:“我們誰都不認識被綁架兒童,甚至連他們幾歲都不知道,只有殷茹男可以辨認出人質。但我們倆都和殷茹男動過手,立場上是敵非友。到時候如果沒有懶喵在場,我們和殷茹男一方碰上,很可能會爆發衝突。小喬,老劉應該還特別說過一點,今晚的行動絕不能鬧大,記得嗎?”
聽到這個理由,喬椏一時也無法駁斥。此刻她之所以會與童兵他們一路,是出於劉家龍半命令半私人的授意。
和喬椏一樣,劉家龍也是一名正式警察。從童兵處聽到五名孩童被綁架的事情時,劉家龍也曾考慮過正式立案,按照正式流程採取營救措施,童兵最多隻作爲輔助的力量。但很快,劉家龍放棄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轉而支持童兵獨自處理此事。
檯面上的理由有三條:
首先這起綁架案發生在
兩批犯罪分子之間,屬於黑吃黑的情況,而且根本不存在報案人,只是孟筱翎口述給童兵聽,再由童兵簡單轉述給劉家龍獲知。撇去劉家龍私人對童兵的信任,在沒有確實情報的前提下,四分局根本無法立案調查。
其次,五名孩童被綁架一事發生地點不明,通過趙莫君的資料庫調閱,童兵查出了豪傑夜總會的具體地址,但這地方在爛牙幫勢力附近,簡而言之屬於東海行政二區,公安四分局照理說無權插手。
何況,短短兩日間,“爛牙幫車圍招待所暴力討薪”、“東南大學附屬醫院病人被殺”等惡性_事件連續發生,市政府向四分局施加了大量的壓力,此刻全局上下都忙得晝夜不分,偌大的公安食堂裡空無一人。在童兵要求車輛協助時,劉家龍發現他手下唯一有空開車過去的人,也只剩下特戰隊教官喬椏了。
之前被毒粉迷昏後,喬椏就處於“因傷離職”狀態。作爲一個扒手,殷茹男使用的銀色粉末並不具有殺傷性,只是單純的致人脫力嗜睡而已。毛榮新被殺當天,喬椏一連睡了15個小時,銀粉的毒性早就揮發一空,除了睡得手臂痠痛外沒有了任何後遺症。在得知要去找那個“女賊”時,喬椏激動地連內容都沒聽清,立刻帶着“滿腔仇恨”,找了一輛性能最好,武裝最多的吉普出動。
臨行之前,劉家龍強調過很多內容,比如:在整個行動中,喬椏必須聽從童兵的安排;喬椏必須提高警惕,確保整個營救計劃順利執行。
但是劉家龍重複最多的一點,還是“不要將事情鬧大”。
“劉隊的要求還真多啊……”喬椏仰天嘆了一口氣,小肩膀往下一垮,一張蘋果臉上寫滿了無聊。
“要求多,才說明案子難辦,越難辦的案子,破案後的功勞才越大。”童兵不作聲色地給喬椏打着氣:“這個莊傑只是一顆毒草,他藏在地下的根鬚還長着呢。”
喬椏從容地打着方向盤,口中應和道:“這傢伙連警察都敢綁架,底子肯定黑得很。”
“這兩天東海發生的案子,背後都有莊傑的影子。”童兵側過頭對喬椏道:“你姐姐查過他,原本莊傑集團以販賣各類藥物盈利,前陣子吞併了千手堂後,又開始從事扒竊犯罪。你覺得這代表什麼?”
“代表什麼?”喬椏看着他不解地問道。
“呃……”除了佩服她不看路還能單手開車的技術外,童兵已經無話可說。
倒是後座的孟筱翎聽出了古怪:“可是昨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他們很多人都拿着槍。如果只是賣藥和偷錢的話,他們不可能有槍吧?”
“莊傑的後臺是東臨會,東臨會的背景,你問問小喬就知道了。”順着孟筱翎的話,童兵解釋道。
“東臨會?東海市的地下皇帝?!”喬椏稍稍吃了一驚,她纔剛清醒時,喬蕾就忙着投入毛榮新被殺一案,倒是忘了將莊傑的背景告訴她。
孟筱翎不解道:“就算是地下皇帝,也不敢跳出來公開對抗政府吧?他竟敢綁架小喬,那不簡直就是造反嗎?”
“沒錯,公然和警方開戰,只會讓東臨會拋棄他。我不覺得莊傑會是這麼愚蠢的人。”童兵捏着下脣皺眉道:“他的所作所爲,更像是不計後果,急着要完成什麼計劃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