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聲音尖聲急促道：“求求你……奴婢要見陛下……皇后娘娘……採蓮……打死了……求求……”女子的聲音帶着哭腔，小春子聲音不大隻是壓低了聲音道：“陛下正與錢尚書議事，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得等錢尚書出來再說……”
殿中安靜如斯，小春子的聲音盡數傳了進來，張富貴的臉色很不好看，龍清燁皺眉揚聲道：“誰在外頭？”
“哐當……”殿門被人撞開，一個水色衣裳的宮女衝進門來，跪地磕頭苦求道：“陛下……陛下快去看看採蓮……皇后娘娘……”話未說完，淚水已經模糊了一片，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了。
張富貴斥責道：“大膽奴才，養心殿也是你能闖的？還不快把她拖出去！”
龍清燁揚聲道：“閉嘴！”
張富貴立刻噤聲，地上的女子哭哭啼啼滿面淚痕，錢致遠退到一旁低頭立着，不見一絲神色。
龍清燁淡淡瞧着地上的宮女，沉聲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方纔說皇后打死了誰？”
女子擡起頭來，露出紅腫的雙眼，趴在金磚上的手全是凍瘡，哽咽道：“啓稟陛下，奴婢是浣衣局紅玉，陛下走後，採蓮就被皇后娘娘身前的大侍女雨兒姑娘帶走了。奴婢想要出來尋陛下救採蓮，卻被雨兒姑娘留下的人看守者不能邁出浣衣局……陛下快去救救採蓮……再晚是一定會打死了……”
龍清燁聽完紅玉哭哭啼啼的聲音，皺眉道：“皇后怎會打採蓮，你不要胡說！”
紅玉哭泣道：“陛下……皇后娘娘說採蓮偷了她的衣裳，要帶過去審問。可是，採蓮已經去了好一會。就算皇后娘娘要審問她，也不會審問這許久吧……奴婢正在浣衣局等得着急，聽見門口路過的內監說鳳藻宮一片哭聲，慘厲十分……奴婢知道一定是採蓮出事了……嗚嗚嗚……陛下快救救採蓮吧……”
龍清燁皺眉，想了想穆珈藍的性子，也的確是會做出折磨奴才的事情，看一眼錢致遠，沉聲道：“愛卿先退下吧……朕會好好考慮！”
錢致遠躬身抱拳道：“是！”定定的站着，卻沒有離去。
龍清燁搖搖頭，額角突突直跳，起身道：“擺駕鳳藻宮！”
“是！”張富貴慌忙躬身，紅玉哭着磕頭道：“謝陛下，謝陛下……”
龍輦飛快往鳳藻宮，到了門口並未聽見什麼聲音，他不禁懷疑起紅玉的話來。下了龍輦，走了兩步，忽然嗅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來，他眉頭一蹙，就見寬大的正殿大門轟然打開來。
鳳藻宮的正殿，因是寒冬季節，並不會全部打開，總是掩着一扇，遮擋的門簾又厚又精美，總能堵住外頭的嚴寒。可是這會不僅不關閉，反而全數打開了。
龍清燁正在疑惑，就見一個宮女掀開門簾走了出來，她手上拖着厚重的東西，好似
十分笨重。她剛踏出一隻腳，另一邊的門簾也被掀開，又走出來一個宮女，手上照舊提着笨重的東西。龍清燁定睛看去，才發現她們手中的俱是薄薄的草蓆。再一細看，赫然發現草蓆上正在往下滴着鮮紅的液體。一陣風吹過，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帶着肉類被鹽漬的氣味。龍清燁一怔，捂着嘴脣便要噁心乾嘔。
拖着草蓆的六個宮女依次出來，個個面色難看掩着口鼻。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新紅痕跡，在乾燥冰冷的地面上立刻凍住了。
她們一走出，整個門簾便掀開來，婉兒蓉兒一左一右的用金鉤勾着門簾，雨兒手中拿着精巧的一隻香爐，手中拿着團扇正在挨着薰香，皺着眉頭想要將空氣中的血腥味薰乾淨。進門的金磚上，幾個宮女正在拿着一桶清水擦洗地面，因爲隔着寬大的暖玉屏風，龍清燁並不能看清裡頭的景色。可是，他卻從雨兒的神色瞧出了什麼。
跟來的紅玉瞧見擡出來的草蓆，面色驚駭的撲上去，尖聲哭道：“採蓮……”
擡着採蓮的宮女本來就極不情願，被她一撲索性丟開了草蓆，採蓮的屍體就這樣滾落在地，身上的鞭痕不計其數，每一條鞭痕都帶着深深的血痕，渾身上下溼漉漉的，彷彿剛剛跌進了水池裡。整個人已經僵硬了，但是依然有鮮紅的血液順着草蓆流下來。
紅玉哭得險些斷了氣，撲倒在採蓮身上，嗚咽道：“你怎麼就死了……你不是已經是陛下的人了嗎……你怎麼不知道告訴他們……採蓮……採蓮你醒醒呀……陛下替你做主來了……”
哭哭啼啼的聲音立刻驚動了殿中人，雨兒回頭一看瞧見龍清燁，飛快跑出門躬身含笑道：“奴婢參見陛下！”
龍清燁捂着鼻子，皺眉道：“這是……”
雨兒含笑道：“啓稟陛下，這奴才偷盜了娘娘的金絲紗衣，一直不肯交代。最後還出手打奴婢……”
龍清燁皺眉往裡走，紅玉轉眼瞧着龍清燁要進去，忽然發狠一般跑上來哭道：“陛下……您要爲採蓮做主呀……陛下……採蓮沒有偷東西……”
可她還沒近身，便被張富貴讓內監擋下來了。她遠遠隔着人羣，衝龍清燁哭道：“陛下……她們冤枉採蓮……陛下……您一定要爲採蓮做主……採蓮並未偷過她們的衣服……”
龍清燁皺眉鼻子，顯然已經受不得這血腥味，偏偏紅玉不肯罷休，還在往前衝。張富貴挑了眉頭，不悅道：“方纔你在養心殿衝撞了陛下，陛下已經饒了你，難道你不想活了嗎？”
雨兒不屑的瞧着她，揚聲道：“我倒是誰呢？原來是跟這小偷一丘之貉的人！方纔你衝撞鳳藻宮的宮女，我還沒跟你計較呢，現下難道還想再挨一次打麼？”
龍清燁這才注意到紅玉身上有多處紅印，一身衣裳也撕破了些，只是一路沒有注意罷了。
紅玉咬牙切齒道：“採蓮是無辜的……你們嫉妒她被陛下臨幸，便要加害於她……你們這就是假公濟私！”
雨兒淡淡道：“娘娘身爲六宮之主，貴爲皇后，管教一個偷東西的奴才有什麼打緊？倒是你，口出狂言污衊皇后娘娘，你該當何罪？”
紅玉聞言一愣，被幾個內監架着靠不近前來，只得哭啼道：“奴婢不認罪！你們假公濟私害死了採蓮，她可是陛下的女人……嗚嗚嗚……”轉頭看向龍清燁，苦求道：“陛下……您一定要替採蓮做主啊……”
龍清燁邁向臺階的腳步稍稍遲緩，回頭看了紅玉一眼，見她滿面淚痕，一雙長滿凍瘡的手死死抓住內監的手臂，模樣真是有些悽慘。他目光一頓，進了正殿。
婉兒蓉兒躬身行禮，雨兒跟在後頭，轉過了暖玉插屏，就見穆珈藍高高坐在寶座上，正輕輕摸着手上的點翠金護甲，模樣十分慵懶美豔。聽見宮女請安的聲音，擡起頭來瞧見了龍清燁，立即笑嘻嘻的撲下寶座，花蝴蝶一般撲進了龍清燁的懷抱，身上環佩叮噹作響，頗爲悅耳。
“清燁哥哥……你來了……”穆珈藍笑容滿面，龍清燁本來沉着的面色稍微緩和，揚聲道：“還不快將外頭的屍體趕緊處理，不是教人噁心麼？朕方纔險些吐出來！”
雨兒聞言立刻躬身道：“是！”回頭正要出去吩咐宮女將採蓮擡走，卻聽龍清燁揚聲道：“那哭啼的宮女一併攆下去吧，不許再到朕跟前來！”
雨兒面上露了笑意，應了一聲匆匆出門。
穆珈藍聽他話語不善，安撫道：“清燁哥哥若是難受，我這裡有上好的甜棗蜜餞，你吃嗎？”
空氣中濃濃的薰香也掩飾不了那一絲淡淡的血腥味，採蓮的屍體正在外頭隔着，是叫龍清燁分外不悅。雖說穆珈藍有掌管後宮的權利，可是他下午才睡過的女子，轉眼就死在了鳳藻宮，怎不叫人生氣。龍清燁緩和的面色復又繃起，瞧着懷中的嬌妻，沉聲道：“這是怎麼了？”
穆珈藍一怔，柔聲解釋道：“是那宮女不識好歹，偷了我的衣裳……”
龍清燁放開她走到一旁，揚聲道：“偷了衣裳竟被你打死了，中午不是還好好的嗎？”
他皇帝的架子端的倒是大，立在一旁的樣子也很威風，殿中的宮女們也嚇了一跳，偏偏穆珈藍瞧見他就是不樂意，美豔的面龐陡然一冷，冷冷一哼道：“不過一個宮女，你就這樣對臣妾！那宮女難道比臣妾還重要！她是什麼東西！”
龍清燁聞言身子一震，反應過來是穆珈藍在生氣，繃緊的臉面立刻放鬆，含笑走到她身旁，溫和道：“朕不過問問，你怎麼就生氣了？”
穆珈藍輕輕一哼，轉身走進了內殿，留下龍清燁立在後頭。沈嘉蘿站在門邊低着頭不敢走，見了龍清燁進門也沒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