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清燁一愣,嘆息道:“好好的簪子,就這樣摔碎,可惜了……”
穆珈藍嬌聲一笑,揚聲道:“這樣的東西,我見得多了!既然送給我,我愛怎麼着就怎麼着!你難道還會要回去嗎?”
皇帝從內務局拿什麼東西賞人,都是會記檔造冊的。方便管理宮中的物件,最重要是方便以後的收回。這紅翡簪子也是記檔的,就這樣被穆珈藍打碎,回頭還得命張富貴去備案留底。若是尋常的宮女和品秩不高的妃子摔碎了,可是會追究責任的。輕者罰奉,重者杖刑,有些還會受鞭笞之苦。尋常的宮女妃嬪對待皇帝賞賜的東西,那是一萬個小心,生怕弄壞了,輕易更不得贈送他人。穆珈藍隨手打碎了,眼睛也不眨一下。
沈嘉蘿在外頭聽得內殿的聲響,暗暗咬了雙脣。低着頭退到殿門口,沒有說一句話。蓉兒對她也不待見,見她立在風口上,只是轉過頭不理她。
龍清燁與穆珈藍在內殿中膩了許久,已經是酉時。傳了晚膳,宮女們忙着佈菜添盞,雨兒伺候主子浣手,沈嘉蘿也在一旁伺候。穆珈藍最不喜歡見她在龍清燁身旁晃悠,笑着開口道:“姐姐雖然是宮女,本宮卻不敢真的把你當宮女。姐姐就不必伺候了,退下去歇着吧!”
蓉兒適時接過她遞來的錦帕,冷眼看着她,沈嘉蘿低下頭躬身屈膝道:“是!”言畢,輕輕退出了內殿。龍清燁本想喚了她一同用膳,見穆珈藍含笑的眼神,想起下午的尷尬擁抱,終是沒有說出挽留的話來。
沈嘉蘿正想回了自己的住處,卻被一個聲音喚住,她回頭一看是蓉兒,忙躬身道:“姑娘有事嗎?”
蓉兒扯出一個笑容,輕聲道:“娘娘讓你回去是娘娘的寬厚,可是你身爲鳳藻宮的奴才,怎能說走就走?”
沈嘉蘿咬着脣愣了愣,低聲道:“姑娘要奴婢做什麼?”
蓉兒隨手一指門口,輕聲道:“去吧。咱們守着裡頭伺候,你看好了殿門!”
明明是讓她回去歇息,卻被指派了苦命的差事,不就是因爲下午與龍清燁的摟抱被她們看見嗎?沈嘉蘿心中委屈,輕聲道:“是!”退到門口,放下門簾立在了風口。
夫妻二人在內殿用膳,衆侍女們盡心伺候,言笑晏晏,分外輕鬆。因她們都是自小跟着穆珈藍的,相當於半個主子,也不怕龍清燁。不時還會俏皮的頂撞兩句,緩解了下午尷尬的氣氛。
沈嘉蘿獨自站在風口上,聽着殿中時不時傳來的歡聲笑語,嬌嫩的臉上不正常的泛白。厚厚的織錦門簾隔住了寒氣,卻隔不住那一份歡欣。從前在玳國,他們幾人也是這樣的。龍清燁常常會從定王那裡,要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送給沈嘉蘿,惹得她咯咯直笑。每每這時,龍翊總是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如今細想,或許他的心情與此刻的自己很相像吧!本來送給她的簪子
,卻巴結討好似的送給了穆珈藍。誰知皇后根本不買賬,摔碎了簪子就像摔碎了她的心。她的心,也有些支離破碎了。
沈嘉蘿定定的想着,忽見門簾拉開來,露出一隻保養姣好的玉手,雨兒探出臉來,不悅的皺了眉,沉聲道:“陛下要回養心殿,還不快打簾子!”
沈嘉蘿一見是她,忙躬身扶着門簾,低着頭恭敬道:“是!”
雨兒也不理她,收回手,回頭躬身笑道:“陛下好走!”
穆珈藍送到門口,撒嬌道:“清燁哥哥……記得一會完了還過來賠我,我怕……”
龍清燁溫和撫摸她的臉頰,哄道:“你看了政令沒問題,我這就去擬定了!下午才召了左相夜裡進宮商議,不能不去!”
穆珈藍尤不滿意,伸長了手臂勾着龍清燁的脖子道:“那你快去快回!”
宮女們是見過他們二人恩愛的,個個面不改色。沈嘉蘿的雙頰卻已經微紅,聞言愈發低下了頭。
龍清燁含笑摟緊了穆珈藍,在她頰邊輕輕一啄,溫和道:“遲了可就不好了。快進去吧,外頭風大,小心着涼!”
穆珈藍乖巧的進去了,雨兒遞上來一盞風燈,衝張富貴道:“風大,換了這個點着吧。索性一會還要再來的!”
張富貴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隙,點頭哈腰的接過來,跟隨龍清燁出去了。門簾復又合上,沈嘉蘿立在門口,瞧着龍清燁的背影,遲疑喚道:“清燁哥哥……”
龍清燁駐足回頭,訝然道:“蘿兒,你怎麼在這?不是讓你回去歇着嗎?”匆忙將她凍紅的小手捂進自己的懷中,擔心道:“怎麼不多穿些?站在這裡做什麼?”
沈嘉蘿鼻尖一酸,聞言落下淚來,輕聲道:“皇后娘娘命我退下,蓉兒……蓉兒……我見大家都在伺候,不好意思先走,就守在殿門口了。”
龍清燁皺眉不悅道:“你雖然沒有名分,卻也是朕心愛的女子,怎麼跑到這裡守門?看你凍得!”言畢又要將沈嘉蘿拉進自己的懷中取暖。
沈嘉蘿推拒道:“你……你見了皇后,哪裡還有我,這會又來假惺惺,有什麼意思!”一邊落着淚,一邊往殿外的鳳凰飛仙柱後躲去。
龍清燁一愣,慌忙追到柱後,作揖討饒道:“好蘿兒,你知道皇后的脾氣,她哪裡有你溫順,自然是先安撫她的!再說了,你的名分還得她同意,清燁哥哥不敢惹惱了她呀!”
沈嘉蘿哭哭啼啼道:“我不信……你心裡眼裡都是她,哪裡把我這個明媒正娶的皇后放在眼裡!你難道忘了,我纔是你當初娶的皇后呀!嗚嗚嗚……”
龍清燁急得左右不是,爲難哄道:“好蘿兒,都是清燁哥哥不好!清燁哥哥有錯!你知道,清燁哥哥遠去玳國,想要找龍翊復仇是多難嗎?”
沈嘉蘿擡頭望着他焦急的臉,哭泣道:
“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你也不能當着她面就對我視若無睹呀!你心裡何曾有半個我!”
龍清燁忙伸手替她擦淚,沈嘉蘿不悅的打開他手,泣道:“你走開……”
龍清燁一愣,皺眉道:“你打的好疼!”言畢委屈的握着手,做出像很疼痛的樣子。
沈嘉蘿一急,忙捉着他手細心瞧着,擔心道:“打着哪了?”
龍清燁見她着急自己,一把摟住沈嘉蘿,哄道:“好蘿兒,饒了清燁哥哥這一回吧!在清燁哥哥心裡,你最重要了!怎會是她能比得上的!”
沈嘉蘿掙扎道:“你騙人!你連送給我的簪子也哄着送給她了!”
龍清燁忙道:“這不是權宜之計嗎?要是她不高興了,給你苦頭吃,豈不是叫你難受!你難道還不明白清燁哥哥的心意?”
沈嘉蘿不再掙扎,小心翼翼的趴在他懷裡,輕聲道:“真的嗎?”
寒風呼嘯,白雪皚皚,或許只有這一刻纔會讓她覺着安心吧。御花園中紅梅飄香,比從花房拿過來的鮮花香了許多,縱然花匠能培育出寒冬開放的牡丹芍藥,卻不能賦予它們符合時節的香氣,美則美矣,卻失了天然的滋味,只剩下刻意雕琢的痕跡。就如同她與穆珈藍,一個清新自然,一個矯飾的成分居多一些。
遠處張富貴提着風燈縮着脖子立在風中,囑咐着一衆擡龍輦的宮人悄無聲息。自古帝王多風流,他們這個陛下龍清燁也不例外。當着皇后的宮門口,也敢與奴才卿卿我我,也不怕裡頭的人突然出來了。只是,沈嘉蘿的身份也未免太過不可思議。既是主子又是奴才,還真沒見過這樣身份奇特的人物。宮裡頭的議論,看來不假,這沈嘉蘿穿着一身寒酸的宮女衣裳,也能讓龍清燁在風口哄了半晌,還真是有些手段的。
張富貴心中暗暗揣測,不敢發一言。只是提着風燈,默默的縮着脖子。嗅着風中的梅香,腦子分外清醒。
龍清燁輕輕擁着沈嘉蘿,輕聲道:“清燁哥哥怎會騙你!蘿兒與清燁哥哥青梅竹馬,正是清燁哥哥心尖上的人兒!只是如今的局勢,你的身份頗受爭議,朕的江山尚且不穩定,所以才拖着。來日,清燁哥哥定然會還給你一個大大的冊封禮,叫你風風光光做朕的皇后!”這一句話,說實在的只是龍清燁的眼下之語。過了今日,只怕明日也不敢再說一遍的。玳國助他復國,玳國助他成功回來,嫁給他的也是玳國的公主,他怎敢廢棄皇后,選擇沈嘉蘿做皇后。就是他同意,璟國朝堂也不會答應,穆梟雲更不會答應。
沈嘉蘿呆呆的聽着,聽到最後一句,偎進他懷中輕聲道:“皇后時不能了!我不求名分,只求能光明正大!如今你見了皇后,彷彿與我之間是見不得人一般,我纔會心寒心酸和心痛!”淡淡的淚痕,再度滾落晶瑩的淚珠,被呼嘯的寒風一吹,跌落玉階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