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被子髒了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曬乾的,沈嘉蘿眼中含淚,忙拉她求道:“別踩了……別踩了……我馬上就去洗……”
紅玉冷冷一哼,走到自己牀鋪邊,將一兜衣裳扔到她身上,不悅道:“還不快些去!等着我給你燒水呢!”
沈嘉蘿淚珠滾落,不敢吭聲,一件一件收拾好扔到她身上牀上的衣裳,從一旁木案上拿過銅盆皁膏,揀起自個兒的被子,放到牀上,小心出了門。
出門往浴房去燒熱水,用銅盆泡了一盆衣裳,抹了皁膏,一點一點的搓洗。這一次有了經驗,尋了一塊搓衣板,擱在盆中,省了些力氣。只是她力氣終歸不大,就是有了搓衣板,也洗不乾淨。
浴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紅玉同胖宮女並排進來,高高立在門口冷冷盯着坐在小凳上的沈嘉蘿。
沈嘉蘿渾身一顫,膽怯的縮了小腦袋,死死搓着盆中的衣裳,大氣也不敢出。她本指望聽話些,便能少被她們挑了刺,只可惜人家可不會放過她在此清閒。紅玉立在門口,斜斜倚着門邊,眼梢掃過她盆中的衣裳,又看了看她搓洗的小手,嗤笑道:“果然是千金小姐,幹不得體力活!”
胖宮女靠着門框,附和笑道:“還是讓咱們幫幫她吧!”
兩個宮女並排走來,沈嘉蘿身子顫抖,低着頭怯生生的不敢動。胖宮女走到她左側,一隻手死死鉗住沈嘉蘿的小手,狠狠往搓衣板上搓去。嫩滑的手腕被狠狠搓上搓衣板,立刻起了烏青,沈嘉蘿哭着掙扎道:“疼……放開我……”她使勁掙扎,紅玉不肯罷休,走到她右側按住她右手也一同狠狠往搓衣板上搓去。兩隻手被人按住,沈嘉蘿痛呼道:“嗚嗚嗚……疼……放開我……”
“你敢叫嚷!看我不廢了你的手!”胖宮女冷冷怒斥,沈嘉蘿知曉她的厲害,果真痛的直掉眼淚,不敢呼喊。紅玉瞧一眼胖宮女,不悅道:“秋荷,你跟她廢話什麼?讓她嚷嚷,她如今失了聖寵,傻子也看得出來。還怕她嚷嚷不成!”
“嗚嗚嗚……”沈嘉蘿聽了紅玉的話,流着眼淚愈發不敢呼救,兩隻手狠狠的颳着木板,全是烏青,似要出血。
浴房中,除了他們再無一人,外頭有隱隱的響動,但探頭探腦的宮女們從門縫瞧見了裡頭情景卻都不敢伸進腦袋,喊一聲停。紅玉與秋荷二人折磨着沈嘉蘿,面上獰笑,得意萬分。也不怕外頭有人進來,幫這被她們折磨的小佳人。
沈嘉蘿淚水長流,手上一片烏青,本就臘月天氣凍僵的手更加麻木了,咬着雙脣哭了一會,終於不敵疼痛,一偏頭暈了過去。
見她暈了過去,紅玉與秋荷並沒有停下的打算,從一旁水缸中舀了一瓢冷水兜頭澆下,沈嘉蘿渾身哆嗦着醒了過來。若方纔的一切都是夢該是多好!若昏死不再醒來該多
好!可是瞧見身前的兩個女羅剎,知道她們還不肯放過自己,仰頭求饒道:“紅玉姐姐……饒了我吧……我一定洗乾淨……我真的會洗乾淨的……”
門外看稀罕的宮女們都縮着腦袋,覺着紅玉與秋荷整人的手段太狠了些,可都敢怒不敢言,況且沈嘉蘿也曾害的她們丟了奉銀,被整也是活該。再說,紅玉與秋荷素來一個鼻孔出氣,若是得罪了她們兩個,下一個遭殃就是自己了。一衆宮女不敢出聲,裡頭沈嘉蘿哭得傷心,門口一個藍衣老嬤嬤終於看不下去,一掌推開浴房的門口,怒斥道:“還不住手!”
紅玉與秋荷仰頭一瞧,就見門口杵了一個人,皺眉道:“李嬤嬤,您老人家怎麼進來了?”
李嬤嬤年約四十上下,挽着墜馬髻,髻上簪了一枝寶藍朱釵,面容上早已不見了往日美豔,留下的全是風霜與滄桑,不過依稀可辨幹練與正直。她冷眼瞧着紅玉與秋荷,沉聲道:“三四組就快下來,馬上就該你們當差了,還不快住手好好準備,若是一會耽誤了當差,惹惱了聖上,你們擔當得起?”
紅玉丟開沈嘉蘿的小手,不悅道:“李嬤嬤這是想幫她出頭了?”
秋荷丟開沈嘉蘿,冷眼瞧着門口的李嬤嬤,鼻子裡哼出一口氣,慢吞吞道:“我們兩個不過教她洗衣裳,李嬤嬤何須插手,難道您如今上了年紀,好管這些閒事了?”
李嬤嬤立在門口,聽見她們一左一右的揶揄,冷哼一聲道:“哼,就是管了閒事又如何?你們還想教教我嗎?”
“你……”秋荷臉色一紅,揚聲就欲吵起來,紅玉轉頭衝她使個眼色,扯出一絲笑陰仄仄道:“哪敢教您呀?既然快當班了,咱們也就不耽擱了。”回頭衝着秋荷道:“走!”
紅玉是她們一組的老大,秋荷向來唯她馬首是瞻,見她不願與李嬤嬤扛上,也就丟下沈嘉蘿不情願的朝外走去。兩人一左一右出了門,李嬤嬤冷着臉走前兩步,立在沈嘉蘿銅盆前,沉聲道:“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收拾好去當差!”
一頭一臉溼漉漉的沈嘉蘿,望着立在面前一臉冷漠的李嬤嬤,澀着嗓音道:“謝謝……您!”
李嬤嬤撇開頭,冷聲不悅道:“我可當不起你的情!還是不要折煞了我!一個前朝皇后就算了,偏偏還要嫁給陛下,嫁了陛下也罷,放着好好的皇后不當,卻只知道恃寵而驕,爲了爭寵吃醋拔釵謀害陛下,我看你也是個厲害的人物,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沈嘉蘿被她言語挖苦,低了頭,咬着脣不說話。額頭上的水珠一串一串往下落,李嬤嬤冷聲道:“這寒冬臘月的,你還愣着不去換衣服,難道想得了風寒?”
沈嘉蘿被噎,瞧了瞧外頭天色,慢慢站起身,想要回房換了乾淨衣裳。只是一站起來,便腿肚子打顫,又栽了
下去。她栽倒小凳上,扶着銅盆皺眉難受,緊緊咬着雙脣不發一言。
李嬤嬤盯她一眼,不悅道:“嬌生慣養的小姐,就是這樣,哪裡是我們這些命賤的宮女能比的,算了吧,我扶你回去吧!”言畢,伸出手扶了沈嘉蘿起身。
沈嘉蘿心頭一暖,雖見她言語苛刻,可話中之意卻是讓人溫暖的,借了李嬤嬤的手勁,艱難的站起身來,衝她苦澀一笑,溫和道:“多謝您了!”
李嬤嬤面露不悅,沒接話,仍是小心扶了她,往門口走去。沈嘉蘿回頭瞧一眼銅盆中的衣裳,怯道:“衣裳還沒洗完呢……”
李嬤嬤回頭瞥一眼地上銅盆,皺眉道:“衣裳幾時都能洗,你若不再換衣裳,一定會傷寒。”
一句話說中沈嘉蘿心思,她只得回頭出了浴房。李嬤嬤扶着她出了浴房回睡房,沈嘉蘿立在門口不敢掀簾子,生怕回去又見了紅玉與秋荷的臉面。李嬤嬤見她膽怯,不悅道:“你連陛下也敢刺殺,怎麼反倒怕起這兩個宮女了?早知道今日,當初何必嫁了兩次,還爭寵到了這步田地!”
沈嘉蘿被她說道,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飛快掀開了簾子,盯着裡頭的幾人,面色冷然。房中幾人本意等着沈嘉蘿回屋再收拾她,這會李嬤嬤送佛送到西,親自將人送了進來,她們不好當面發作,都裝模作樣散開,各自歸了自己牀鋪。
房中一下子沒了聲音,李嬤嬤扶着沈嘉蘿慢慢走到自己的牀鋪,冷聲道:“趕緊換了衣裳!就你這嬌生慣養的樣子,看着就讓人難受!”說完,也不管沈嘉蘿是否聽見,轉身出了門。
李嬤嬤出了門,沈嘉蘿渾身滴水的翻找着衣裳換下,房中人聽了李嬤嬤的語氣,又看了看沈嘉蘿的樣子,秋荷陰陽怪氣道:“喲!我還以爲是攀着高枝兒了呢!原來,也不受待見!哈哈……”
紅玉冷着臉,倚着牀鋪邪邪笑着不言不語,其他幾個宮女都跟着秋荷陰陰笑起來,沈嘉蘿揹着身子,死死盯着方纔被踏髒的被子,拿面巾微微擦乾了頭髮,換了乾淨衣裳,慢騰騰的整理着亂七八糟的牀鋪。她一言不發,根本不敢答話,只因那藍衣冷麪的老嬤嬤,雖然幫她擺脫了暫時的困頓,卻絕不會一直幫着她的。這屋中的人,哪一個不是青面獠牙的閻王爺,誰都想將她踩在地上踏上兩腳,顯顯自個兒的威風。
就因爲她是前朝的皇后嗎?就因爲她是龍清燁的皇后卻又不知廉恥嫁給了龍翊?就因爲她不在意龍翊的寵幸,總是一副事不關心的模樣?就因爲她推了邵妃落水,拿金步搖刺殺當今聖上,卻又險些害了白綺琴的性命?這一切,在外人眼中可不正是該千刀萬剮誅滅九族了麼?如今被貶在此爲奴爲婢,永無翻身之日也是世人樂道並且願意看到的!她有什麼膽子與衆人頂撞?有什麼資格被人搭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