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秀妍點點頭,盯着銅鏡中的自己,緩慢的打量。銅鏡中的女子一襲橙色錦緞,面容華美,氣質高貴,高挑美豔。面上畫的正是時下京兆最流行的梅花妝,眉間的梅花鮮豔奪目,滿頭青絲盤做大刀髻,簪着玉蘭花釵與玉蘭金步搖,髮髻後方綴着金流蘇,正好配合她修長的身段。邵秀妍滿意的瞧了半晌,撫着臂彎垂掛的橙色蠶絲披帛,左顧右盼。
一個水色宮女託着銀色食盤從宮門口進來,掀開珠簾進了內殿,立在玉白方磚上,恭敬笑道:“奴婢如意,給娘娘請安!”
邵秀妍轉眼睇她一眼,沉聲道:“一大早的,怎麼就不見了你?”
如意含笑屈膝,託着食盤親熱道:“奴婢見娘娘昨夜沒睡好,是以早早往御膳房爲您熬了碧荷銀耳羹。”
邵秀妍掃一眼銀盤中的青瓷小盅,眉目一轉,輕聲道:“難得你有心,擱着吧!”
“是!”如意含笑起身,將銀盤擱在殿中木案上,轉身恭敬道:“碧荷銀耳羹剛剛能入口,娘娘先吃些吧,擱久了怕要涼脾胃呢!”
邵秀妍走到軟榻上坐了,如意小心端上金盆給她淨手,揀出青瓷小盅,揭開蓋子,遞到她手中。碧綠與雪白相間,顏色倒算可人,邵秀妍輕輕舀了一勺,嚐了一口,疑道:“怎麼跟平日吃的不大一樣?”
如意屈膝含笑道:“奴婢採了相思湖裡的碧荷葉,想着荷葉就快過了天時,怕味道不正,這才加了些丁香、綠豆等同熬,不過是先濾過的,娘娘瞧不見。”
邵秀妍瞧她一眼,不說話,吃了碧荷銀耳羹,如意遞上茶水與她漱了口,她拿絲帕輕輕拭了拭紅脣,開口道:“陛下現在何處呀?”
如意與吉祥對視一眼,後者面色懼怕,如意會意微微頷首,轉頭衝邵秀妍屈膝笑道:“奴婢從御膳房過來,聽說陛下還在養心殿與隱侯議事。”
邵秀妍美目一轉,起身道:“本宮身爲邵妃,理應向皇后娘娘請安,你們陪本宮去吧!”
“是!”兩個宮女齊聲恭敬屈膝應答。一左一右跟在邵秀妍身後出了沐陽宮,沿着御花園慢慢走着。御花園中,秋色濃重,寒風蕭蕭,捲起一地青黃。因種植了四時鮮花,御花園中花枝一日開得不同一日,倒沒有十分的蕭索凋零之感。不過,畢竟已是九月中旬,便是有滿園的紅翠也擋不住寒意悄悄來襲。邵秀妍爲了美豔,選了輕薄的衣衫,這會有些稍微的涼意,虧得如意出門替她拿了新裁的披風,她面上雖不言語,心頭卻對這個丫鬟有了三分好感。
鳳藻宮就在沐陽宮二里處,然走在流觴曲水遊廊環繞,石徑通幽的御花園中還是走了小半個時辰。
邵秀妍領着吉祥如意站在鳳藻宮門口的玉階下,面上沉冷慍怒。這沈嘉蘿住得地方就是好!門口的樑柱上雕龍畫鳳,龍鳳姿態祥瑞,栩栩如生,侍立的
宮女太監比她沐陽宮多了好幾對。
邵秀妍心頭不悅,走上石階,立在門口昂着頭,鳳藻宮門口的宮女們,瞧見她的架勢已經知道她的來路,皆齊聲屈膝躬身喚道:“參見邵妃娘娘!”
邵秀妍輕聲道:“免禮!”
宮女們起身,如意含笑衝着門口的水色宮女開口道:“我們娘娘來給皇后娘娘請安,還望姐姐通報一聲!”
那宮女點頭退進鳳藻宮正殿,片刻回來恭敬道:“皇后娘娘宣邵妃娘娘覲見!”
邵秀妍目色一厲,昂着頭邁步進入,轉過漢白玉的屏風,入眼正瞧見沈嘉蘿一襲粉藍曲裙高高坐在皇后寶座上,牡丹髻上簪着象徵尊貴的金牡丹,還有那頂金燦燦的皇后桂冠。她容色嬌嫩,肌膚雪白,墨藍水眸纖塵不染,長長的雙睫捲翹如扇,見了她進門,溫和含笑。
邵秀妍心上一怯,足下一頓,面色瞬息變化復又恢復平和,立在金磚上躬身道:“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免禮!”沈嘉蘿清甜含笑。
龍翊寵愛沈嘉蘿果真不假,單是這漢白玉屏風,又豈是她宮中能比的?紫金猊鼎薰香淡淡,波斯絨毯牡丹高貴,翡翠珠簾搖曳生光,哪一樣是沐陽宮可以比的?而且,寶座上的小美人嬌嫩柔媚,容顏可親,就像不沾塵世的仙子,不小心謫落了凡塵。怪不得龍翊萬般嬌寵她,原來竟是這樣一個畫中人。邵秀妍素來自詡爲京兆第一美女,以自己的美貌爲傲,此刻才知道這深藏後宮的小美人遠遠勝過她。不言容貌,只說那水眸中的清澈,就不是她眼中的神色能比擬,她忽然有些憎恨起自己這雙含春露媚的眼眸!
沈嘉蘿見邵秀妍進門不言,只是低着頭,溫和道:“邵妃不必拘謹,坐吧!”
邵秀妍從呆愣中回過神來,心上全是不服氣,轉身走到一旁的雕花軟椅上坐了,昂頭瞧着寶座上的沈嘉蘿揚聲道:“臣妾昨夜與陛下一夜伐韃,歇的有些晚了,這才遲了晨間的請安,還請皇后娘娘不要怪罪臣妾!”
她語氣高高在上,哪裡有半點的恭敬?這般直白的表露,羞得沈嘉蘿小臉通紅!沈嘉蘿粉臉一紅,目色複雜的盯着邵秀妍,不知她來此究竟爲何?
邵秀妍見她紅了臉,心頭一喜,看來傳言不假,龍翊萬千寵愛她,似乎卻並沒有與她琴瑟和鳴歡愛異常。
沈嘉蘿小臉一暗,輕聲道:“邵妃來給本宮請安,就是爲了說這個?”
邵秀妍掩口一笑,柔膩道:“陛下見臣妾幾乎通宵未眠,本是不要臣妾來給姐姐請安的,只是臣妾初來咋到,總要尊敬姐姐,恪守宮中規矩,這便急忙忙的來了!姐姐怎麼反而不高興呀?”
沈嘉蘿小臉煩躁,不悅道:“陛下既然叫你不要來,你還來做什麼?”
邵秀妍扭着身子坐在軟椅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含笑
開口道:“妹妹雖然剛剛進宮就得到陛下的寵愛,卻也不能目中無人,不敬姐姐呀!”
沈嘉蘿心頭壓着怒氣,沉聲道:“邵妃既然得到陛下的寵愛,盡心服侍陛下便是!沒事就不要到本宮這裡來了!”
邵秀妍美目一揚,目的已經達到,起身含笑道:“臣妾昨夜沒睡好,還要回宮補眠呢,這就告退了!”
沈嘉蘿沉着小臉,開口道:“不送!”
邵秀妍嫋嫋娜娜的行出了鳳藻宮,面上全是得意之色,吉祥與如意跟在她身側,有些不解,卻不敢開口詢問。
沈嘉蘿冷冷坐在皇后寶座上,面上全是怒氣,殿中的水色宮女皆垂首不語,荷葉立在寶座下頭的金階下,盯着地面不說話。
龍翊真是冷血無情,剛剛納了后妃,便讓對方特地前來羞辱她!他與邵秀妍歡愛一夜,恩愛非凡,這些她沈嘉蘿統統不想知道!她只想安安靜靜的等着清燁哥哥來接她!她只想平靜的在這璟宮中生活,她不想牽扯進這些女人的紛爭中!可是,爲什麼他明明知曉,還要讓這個滿臉傲氣的女人來炫耀,來添堵!難道,這就是她沈嘉蘿的命運?沈嘉蘿倚着寶座,水眸一澀,心上全是無奈與悲傷!
正陽殿,早朝退散,文武百官三三兩兩退出殿門,下了大理石階往宮門走去。龍翊緩慢進了養心殿,略略與梵襄等人議了一會,便領着劉四喜往御花園走去。
劉四喜知道他朝事繁忙,心累身累,下了朝總喜歡往鳳藻宮去小坐,是以也信步跟在他身後,默默不言。
二人緩緩穿梭在御花園中的石徑遊廊中,秋風蕭瑟,落葉蕭蕭,龍翊平和的走着,一襲明黃龍袍俊逸不凡,瞧去卻有些落寞孤獨。劉四喜嘆氣搖搖頭,心疼起自家的主子來。
鳳藻宮門口,侍女見了從假山後穿出的龍翊,躬身屈膝:“陛下!”
龍翊微微頷首,進了正殿直往內殿。荷葉掀開珠簾,屈膝躬身:“陛下!”
龍翊邁步進入,打量着倚着粉色軟榻上的沈嘉蘿,嘴角一勾。每次只要一看見她,他心頭所有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變得雲淡風輕了。慢慢走近軟榻,隔着軟榻瞧她。沈嘉蘿一襲粉藍宮裝,襯得肌膚如雪,髮髻後扎着蝴蝶穿花結,拖着長長的粉藍緞帶。她倚着軟榻好似在發呆,小臉上全是迷茫。
龍翊輕輕走到她身旁,坐在她身側,寵溺道:“蘿兒!”
沈嘉蘿一愣,轉頭瞧他面色俊朗含笑,渾身全是安逸舒適的感覺,可見昨夜歡愛美滿,冷冷道:“陛下來這裡做什麼?”
龍翊一楞,疑惑道:“朕每日下朝都來看你,今日也一樣啊!”
沈嘉蘿轉過頭,盯着間字花窗外的落木飛舞,冷漠道:“陛下新婚燕爾,不去沐陽宮與美人相伴,跑到鳳藻宮來做什麼?陛下就不怕邵妃傷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