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荷呵呵笑道:“行!春蘭姐不坐,我陪着你就是!”瞧一眼春蘭不耐煩的神色,疑惑道:“從前不是說沈嘉蘿與琴妃娘娘很好麼?春蘭姐怎麼好像不高興啊……”
春蘭撇她一眼,目色不耐煩道:“從前再好,她拿着拆子扎人,能好麼?”
秋荷陪着笑臉,勸慰道:“聽說,她也不是真心要謀害娘娘的呀……”
春蘭冷哼一聲,輕聲道:“你懂什麼?陛下從前寵她,她還行兇謀刺呢,咱們娘娘也對她好,她還拿釵子扎人呢!要是再對她好,指不定下回拿什麼招呼呢!”
秋荷見她不高興,呵呵笑道:“春蘭姐,你就彆氣了!得了,反正我與她一間屋裡,這藥膏你還是給我吧,我保證替你完好送到!不出岔子!”
春蘭本就擔心白綺琴傷勢初愈的身子,聞言笑道:“那好!你替我給她吧!”言畢伸手遞了金瘡藥給秋荷,拍拍手轉身道:“那我就先走了!”
秋荷之所以會主動與春蘭攀談,不過是看在她是白綺琴跟前的大紅人份上。她們這種養心殿伺候的宮女,到了年齡便要被放出去,平常在龍翊跟前的正臉還沒有他這些妃子們跟前的宮女露臉機會多。若是攀上了春蘭,就不怕攀不上白綺琴,況且素來聽說白綺琴性子好脾氣好,待奴才下人們寬厚不苛刻,要是攀上了白綺琴,指不定她秋荷的妃子夢就成了呢!這會見春蘭無心與她相交,說了幾句話就要走,忙含笑拉她道:“春蘭姐,聽說未央宮可美了!等你得了空,妹妹來拜見拜見可好?”
春蘭回頭笑道:“這有什麼?哪日我得空了,讓小丫鬟來請你就是!”
“哎……那就先謝謝春蘭姐了!”秋荷眉飛色舞的答應着,面上一片歡喜。目送着春蘭出了小院的門口,嘴邊還含着笑意。
夜色不過一會就黑了下來,秋荷瞧一眼浴房,不見沈嘉蘿出來,脣邊帶笑,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春蘭送來的金瘡藥自然是好藥,斷不會有差錯,可是秋荷卻不肯,非要讓裡頭多些東西纔好。進門慢騰騰踱到自己的牀鋪上,從牀邊抽屜裡頭摸索出一隻黃褐色的小瓷瓶,揹着人偷偷將裡頭的粉末倒進了春蘭給她的瓷瓶裡頭。倒完了粉末,小心收好自家的瓷瓶,將春蘭給的金瘡藥擱在案上,偏着腦袋躺在了牀上。
沈嘉蘿洗完她們的衣裳已經快亥時,沒趕上吃晚飯,只胡亂往廚房吃了些麪餅。洗漱一番回了房,其他幾人已經睡下。她輕手輕腳的回了自己的牀鋪,小聲的脫着衣裳,額頭有傷,不敢觸碰,也沒洗臉。
秋荷一直未睡,正等着她回來,瞧見她背影,酸聲道:“今兒洗的挺快啊?看來姐姐沒白教你!哼!”
沈嘉蘿不敢開口,低頭頭小心的脫衣裳,秋荷斥道:“今兒有個叫什麼春蘭的,給你送了一瓶藥來!就在你牀邊!”說完,背過身不再理她。
秋荷雖背過身,實則再清醒不過,豎
着耳朵聽着身後的動靜。
果然,沈嘉蘿聽了她的話。微微頓了頓,藉着窗外照進來的燈光,瞧見案上擺着的小瓷瓶,僵硬的面上稍微有了一點喜色。還是白姐姐對她好呀!雖然被她拒絕了,還是饒了彎子,又將藥送來了。
不想還好,一想着額頭的傷,額頭上立刻痛了起來,她輕輕嘆一口氣,坐在牀邊,小心解開額頭的絲帕,將瓷瓶中得藥膏輕輕倒在手上,慢慢在傷口塗勻了。放好了瓷瓶,脫了鞋襪,輕輕躺會了牀上。
閉着眼睛,腦中就是下午龍翊順手抄起茶盞狠狠砸向她的情景。想着邵秀妍突然多出來的腿,想着邵秀妍哭哭啼啼捂着肚子叫着肚子疼時的神色,想着劉四喜言語的譏諷,想着白綺琴面上的關切,想着她回來照鏡子瞧見的駭人的傷痕,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但願一夢,就不要再醒來!那該多好!
可惜,她的願望沒有實現。約莫子時將盡,沈嘉蘿便迷迷糊糊開始說胡話。額頭的傷痕處好像有一萬隻螞蟻在咬,折磨的她睡不踏實。被上枕上全是汗漬,頭髮裡頭也被汗水浸溼了,身上更是如同火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望着頭頂的木樑,翻過身忍着難受接着睡覺。
可惜,翻過身還未進入夢鄉,頭上的汗又將她驚醒過來。沈嘉蘿伸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面,發現燙得嚇人,不驚一駭,看來她是下午被淋溼,又被打破了頭流了血,發高熱了。
她連番舉動,翻來覆去,發出輕微的響聲,不知是誰,狠狠扔來一隻修鞋,正好砸在她的牀頭處:“吵死人了!還要不要睡覺!”
這聲音正是紅玉的聲音,本來沒被吵醒的人,被她一嗓子怒斥,都驚醒了過來。一被驚醒,她們不是尋着紅玉的不是,反而矛頭直指沈嘉蘿。
“你吵死人了!不睡覺就滾出去!”
“你半夜騷叫什麼?這是臘月天氣,你以爲春天到了?”
秋荷聽見衆人怒罵,抿着嘴角笑的歡喜,裝作不聞矇頭睡覺,看來沈嘉蘿的傷口一定是惡化感染了,她的藥還真管用!
被衆人訓斥,沈嘉蘿朦朧醒過來,腦中昏昏沉沉,心頭燥熱不堪,聽着衆人的辱罵不敢開口,只得悉悉索索摸了衣裳,心頭艱難的穿好了,輕輕的出門去。
人還未走到門口,身上便不知被誰的繡鞋擲中,忍着背上的疼痛,輕輕開了門,走出了睡房。
渾身發汗發熱,若不去太醫局討點藥吃,明日怕是會加重了。沈嘉蘿衣裳單薄的出了門,立在寒風中冷得發抖,身上的汗被風一吹,立時幹了透,身上全是汗毛。抱着雙臂慢慢開了門出了院子,尋着熟悉的路徑,往太醫局去。
臘月天氣,又是璟國這樣稍顯北方的地界,牆上地上冷得起了一層白霜。明黃宮燈隔幾步便有一盞,倒也不算黑暗。不然,依照她膽小的性子,是肯定會嚇怕的。
沈嘉蘿慢慢走着,嘴脣
發白,身子發燙,眼睛被高熱一燒,迷迷糊糊好像隨時都會閉了過去。她不敢真的就地睡過去,一路上拼命睜着眼睛,朝着太醫局走去。
太醫局在主殿的外圍,此去頗遠,須得從御花園經過。沈嘉蘿望一眼天上暗淡的月色,喘一口氣,咬牙慢慢走向御花園。
往日覺得靜雅秀美的景緻,今日卻因爲它的曲折環繞而難受萬分,每走一步都是煎熬。沈嘉蘿走在往日當皇后時常走的小徑上,卻再無半點當日的情趣。
龍翊送邵秀妍回沐陽宮,邵秀妍撒嬌哭泣,拉着他不停的傷心,他實在走不脫,又因爲太醫說的話,吩咐瞭如意按照太醫囑咐煎了藥,直等到伺候邵秀妍喝完了藥,歇息下了,他才起身離去。他一走,邵秀妍少不得又要一番長吁短嘆捨不得,又耽擱了不少時間。只哄到邵秀妍睡沉了,他才真正的告辭離開。
這會,他坐在龍輦上返回養心殿,冷着臉面,想着下午之事。劉四喜跟在龍輦一側,見他神色凝重,不敢吭聲。其他人就更不敢說話,都是恭敬不言的飛快走着。
臘月天氣,夜寒風冷,他身上披了一件墨蘭輕裘,懷中抱着走時如意塞給他的暖爐,也算十分暖和。
龍輦一路行得飛快,穿過御花園往養心殿,走過幾處景緻,忽見一旁石徑路上躺着一個水色宮女。地上全是寒霜,莫說躺着,就是站着也會腳底生寒,這宮女怎麼會睡在此處?
龍翊遠遠一瞧,吩咐貼身侍衛趙甲道:“去看看!”
趙甲一身銀甲,腰懸配刀,生了一張硬朗的國字臉,聞言抱拳恭敬道:“是!”
從前梵襄在,他的禁軍統領由梵襄兼任,平日裡也是帶着梵襄四處走動,如今梵襄走了幾月,龍翊仍沒有習慣配備禦前侍衛。趙甲這一隊人忠於梵襄,又跟着龍翊打過奪權那一仗,所以梵襄在奏摺中舉薦他時,龍翊便答應了。趙甲也算恭敬忠心,跟了好些日子,都是細緻周詳的。
趙甲得了龍翊的吩咐,右手擱在佩刀上,慢慢走向了睡在石徑上的水色宮女。不看還好,一看轉過頭衝着龍年上的龍翊恭敬抱拳道:“啓稟陛下,是……是沈嘉蘿!”
沈嘉蘿的名字,跟着龍翊的人誰不知曉,所以趙甲一看之下立刻認出了人。
沈嘉蘿?她怎會半夜在此睡着?劉四喜一疑,躬身便要走過去瞧瞧。誰知還未邁步,便聽龍輦上的龍翊沉聲道:“落輦,朕去看看!”
“是!”宮人們恭敬小心的放下龍輦,龍翊丟下手爐,踏步走了過去。
沈嘉蘿一襲單薄衣裳,滿面通紅,額頭裹着絲帕,可見沁出的鮮紅血跡,櫻脣發白乾裂,皺着眉頭躺在冰冷的地上,縮成一團。龍翊一看便知她這是病了!怎麼好端端的就病了?難道就因爲他的一隻茶盞?他冷着臉面,盯着地上的沈嘉蘿,頓了頓,低頭蹲身將人打橫抱起,不急不緩的上了龍輦,沉聲道:“太醫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