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波山莊知寶齋東廂中,少棋和少琴兩個大丫鬟侍候大少奶奶午歇後,吩咐小丫鬟打扇,小心侍候着,便一起出了東廂,連袂去了耳房。
耳房裡設了桌椅,是給在知寶齋侍候的人休息的地方,看她們兩個進來,一看這兩個大少奶奶孃家帶來的大丫鬟臉色凝重,原在耳房的小丫鬟福了禮,避到外頭去。
“你說大太太讓人跟你說,大少奶奶派出去的兩個小丫鬟,給送到了榮養堂去?”少棋臉色沉凝。
“嗯”方纔來傳話的小丫鬟,在入內傳話前,在外頭遇到她,拉着她小聲的告訴她這個消息,還讓她有心理準備,大太太很生氣。“榮養堂是什麼地方?聽那小丫鬟的口氣,似乎是個了不得的地方。”
少棋徑自走到放在屋子中央的大圓桌邊,爲自己倒了杯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福安商業協會的刑罰堂。”
少琴訝異的瞪圓了眼。“可是她們兩個是大少奶奶的人,不是福安商業協會的人。”話才說完,少琴登時明白了問題所在。
少棋苦笑着點頭應道:“正是如此,不是福安商業協會的人,是大少奶奶的人,卻託大的在景波山莊裡傳話給六爺。”
景波山莊是六爺的,卻不是秋家人的,不屬於公中的財產,大少奶奶不過是大房的一個晚輩,卻妄想伸手到六房裡當家做主。
“我那時怎麼就沒想到,好攔大少奶奶一下呢”少琴氣惱的跺腳。
少棋搖搖頭,擡手撫過鬢角。“就算我們想到了,又如何呢?大少奶奶是能勸的住的主兒?”
少琴也想到了大少奶奶的脾氣,想到了大少奶奶打嫁到秋家後,公公不喜、婆婆不疼、夫君不愛,只有老太太喜歡又怎樣?難道老太太能跟大少奶奶過一輩子?
“偏偏我們都看得清,只有大少奶奶自己看不明。”
硬要往死衚衕裡鑽,明知公婆、丈夫不喜她什麼,她還硬要做,這不是自找罪受嗎?
“那兩個丫頭怎麼辦?”少棋伸手揉着額角,隨大少奶奶出嫁之後,她們兩個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總是在爲大少奶奶善後收尾。
“聽小丫鬟說,六夫人求了情,讓她們兩好好學習規矩,還說,六夫人連她身邊陪嫁過來的丫鬟們全送去學規矩。”
“六夫人連自己的陪嫁丫鬟都送去學規矩?”少棋聽傻了眼,六夫人的丫鬟出自寶親王府,她們還得去學規矩?“六夫人好厲害的手段。”
“可不是。如果大少奶奶,要因爲她們兩個,被送到榮養堂去而大鬧的話,可是一點立場都沒有。”少琴頹然坐到椅子裡。
“大少爺會不會惱了大少奶奶?”隔了好一會兒,少琴趴到桌面上,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般蔫然。
“不會,大少爺只會更加氣惱。”少棋放下茶杯,毫無生氣的響應。
“不曉得大少爺何時會因此事發作?
“不知道我真怕了大少奶奶,每天都要鬧點事來,唉如果她和大少爺的感情一直這樣下去,什麼時候纔能有身孕啊”
“就是說啊”想到英俊年少的大少爺,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紅了臉。
隨着大少奶奶嫁過來,吳太太就明言交代過,她們兩個就是給大少爺預備下的通房丫鬟,只等大少奶奶安排,給她們兩個開了臉,就正式從大丫鬟晉級成爲大少爺的房裡人。
只是,大少爺與大少奶奶不睦,連帶着對她們幾個丫鬟們也沒好臉色過。
想到這兒,少棋的臉色不禁由緋紅轉青白,她比少琴年長,若是成不了通房丫鬟,將來就只是由大少奶奶安排着配小廝、管事的份。
少琴的臉色也不好,打進秋家以來,她一直相信自己將來就是給大少爺暖牀的姨娘,比評所有的條件,除了出身之外,她沒有一項比不過大少奶奶的,只要給她機會,她定能得大少爺的嬌寵,生下兒子的。
大少奶奶壓根不知,身邊兩個丫鬟的打算,睡得正甜時,突然垂花門處傳來僕婦慌急通報的聲音。
“大少爺回來了”
耳房裡的少棋和少琴聽到,忙趕出來,卻見覺眼前一花,根本不知發生何事,便聽聞東廂內室裡傳來男子低沉震怒的聲音。
“吳樂樂,你要臉不要,這裡是我六叔的產業,連我爹孃都不敢當家做主,你倒好,目無尊長,膽敢在六叔的地盤指使他?”
“你兇什麼兇啊不是說你是秋家的長子嫡孫嗎?爲什麼好事都不輪不到你頭上?景波山莊這麼好的產業,爲什麼祖父不給你,偏要給那個還沒娶老婆,就偏到老婆娘家的去的六叔?”
“你發什麼瘋?景波山莊從買地、建屋,花的全是六叔自己的錢,何來祖父給的?而且六叔也沒有偏到老婆娘家去,真要有偏的,也是你四哥不是嗎?”
“我四哥那是……”
“那是什麼?六叔與從文叔、從武叔合力打拚出福安商業協會,沒有用到家裡一分一毫,你說他偏寶親王,寶親王看重六叔這個半子,帶着他認識官場的人,有何不對?你吳家不是處處拿着秋家莊是寶親王姻親的名頭,在外行商嗎?”
“你……”
少棋和少琴將遊廊下所有侍候的人全趕開,然後兩個人退回耳房中。
“怎麼辦?要去勸嗎?”
“怎麼勸?”
兩個人正左右爲難着,就聽到男子重重的腳步聲步出東廂,內室爆出巨大的聲響,以及女子的哭泣聲。
不約而同的嘆口氣,兩個人分別行動,一個打熱水,一個沏茶,一前一後的進入內室,牀邊的幾桌被推倒在地,原擱在高几上的瑪瑙寶石盆景,摔落地面看不出原樣,牀上的迎枕靠枕全丟在地上,大少奶奶正伏在牀上痛哭。
少棋、少琴兩站在門口,心裡沉沉的,這裡不是秋家莊,大少奶奶性子一來便砸屋毀物,大少爺何時不想再忍下去?
※
當大少奶奶痛哭不休時,大太太也得知兒子回房去,發了好大的脾氣,她只能強顏歡笑的應對川流不息的賓客。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批客人,秋大太太幾個歪在外院花廳旁的宴息處。
“大嫂,你臉色很不好看。”秋二姑奶奶秋朝陽皺着眉,偏頭低聲道。
“小兩口又吵了。”
“又吵?爲什麼吵?午膳前不是才吵過?”秋三太太趁着剛送走一批貴客的空檔,走到大嫂身邊來喘口氣。
“午膳前那次,興許是爲了早上那一樁,這會兒啊……”秋大太太搖頭重重嘆口氣,將小丫鬟代榮養堂鄭嬤嬤傳的話,說給她們聽。
“你們說,我怎麼就這麼好命,攤上這麼個不長眼不長腦的媳婦啊”大太太抱怨着。“這個媳婦打進門就這麼不省心。”
“六弟不是個愛計較的人。”二姑奶奶安撫勸慰着。
“不是說六弟妹幫着求了情,那兩個丫頭不會吃苦頭的。”
“我管那兩個丫頭做什麼?我擔心的是親家那邊知道了,我們家的晚輩竟然想壓到六弟妹頭上去,怎麼跟人家交代啊”
二姑奶奶和三太太面面相覷,她們沒想到這個問題。
“明日就回門,這事要傳回寶親王耳裡,可怎麼得了。”二姑奶奶想起寶親王的護短,額角隱隱生疼。
“唉呀六弟妹讓她陪嫁的丫鬟一塊兒去了榮養堂。”四太太嚷嚷着。
“不成,這事兒得瞞過去。”大太太搖頭喃道。
“瞞不了的,大嫂,就算丫鬟們不說,六弟妹在新婚第二日就受了晚輩這樣的氣,能按得下脾氣嗎?”三太太淡淡的道。
大太太想了想,坐不住了,起身在屋裡轉來轉去。“真是麻煩啊”
“也許那孩子不在意呢?”二姑奶奶遲疑的道。
“怎麼說?”大太太忙走過去二姑奶奶面前問。
二姑奶奶看着大嫂煩憂的臉,慢慢的說:“她不是還爲那兩個小丫鬟說情嗎?”頓了一會兒,二姑奶奶又道:“我們以爲她將自己的陪嫁丫鬟一塊送去榮養堂,是爲了什麼?”
“還用得着說嗎?當然是去盯着那兩個小丫鬟受罰啊啊我明白了。”四太太原不以爲然的回道,說完話時,卻頓悟二姑奶奶的意思。
“我們這位六弟妹,可不是被養在深閨裡的千金,興許她將丫鬟送去榮養堂學規矩,就真的只是去學規矩,而不是去盯着鄭嬤嬤有沒有好好教那兩個小丫鬟。”
“大嫂,這樂樂是不是太清閒了?所以纔會這樣成天生事?”
“應該是如此吧可他們小兩口閨房裡的事,我這個當婆婆的能管嗎?兒子十天裡有九天待在書房或是外頭,唯一回房過夜的那一天,她也有本事把人氣得掉頭就走,你們說,我想抱孫子容易嗎?”
除了二姑奶奶時不時要回自己家住,其它妯娌怎麼會不知道,秋昱凡與吳樂樂之間水火不容的態勢。
“那要跟六弟妹說一聲嗎?”三太太沉吟道。
“說什麼呢?若人家沒這個心,我們說了,豈不傷了六弟妹的心?”二姑奶奶斥道。
“可不說一聲……”四太太咬着脣不安的看着大太太。
“是該去賠個禮,這本就是我們大房管教不嚴,纔會讓媳婦做出這種胡塗事來。”大太太考慮之後,決定將責任全攬到身上來,六弟妹如何且不論,她不能讓六弟認爲,她縱容媳婦想插手六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