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後,衆人一陣寒暄道喜。
慕容瑜心情甚佳,便連同面上的神色都是極盡欣悅,連連對着賀喜之人道謝。瞅見一旁的安墨焱,笑着恭賀道:“大小姐才貌雙全,墨焱兄得此佳人,真是人生樂事!”
安墨焱一臉如常,看不出喜怒之色。聽了慕容瑜的寒暄客氣,淡然一笑道:“三小姐聰慧有加,二皇子如今得償所願,更該恭賀纔是。”
慕容瑜聞言拍拍安墨焱的肩膀,笑道:“墨焱所言甚是,你我如今是同喜纔對!”
一陣笑聲傳入衆人耳中,自是跟着連連道賀。唯有一旁的樑青山,面色凝重的瞧了瞧安墨焱,神色複雜。
安墨焱見狀忽的朗聲道:“各位大人實在是折煞我了,今個兒最該恭喜的,是尚書大人才是。”
慕容瑜只顧着道謝,卻是未曾留意到一旁的樑青山。此番被安墨焱一說,連忙接道:“是啊,尚書大人二女同嫁,最該恭喜!”
說着,兩人齊齊上前。
衆人也都聽聞他素來不喜庶出的三女,而對嫡出的長女頗爲看重。今個兒這般,想來心中必是五味繁雜,難以言說,本都有意無意的避開了,誰知此刻情勢忽轉,只得跟着兩人上前道賀。
樑青山沉聲道謝,神色卻極不自然。皇上此番安排的用意,他自是清楚的很。即便心中不滿,卻也不好言說。
但凡想到是大夫人害死了他的蘭兒,心中便一陣抽搐,對那人再無半點憐惜之意,滿滿的全是憎恨,連帶着,對樑心敏也不似從前那般看重與喜愛。
而近來尚書府內發生的一切,卻讓他對樑雪柔存了一絲愧疚。
到底也是自己親生的女兒,若說當年默許二姨娘換子,狠心將剋死生身母親的罪名套在她頭上,將她寄養在鄉下十年是迫於情勢的無奈。那她回府之後,默許大夫人對她的百般陷害,只爲了掃清長女出嫁的障礙,這又該如何清算?
想起那日在樺辰苑,她神色不改的將多年隱秘一一道出,證據充足,心思之縝密,竟
連他都驚訝萬分。
暗道若是就此嫁給二皇子,又深得他的喜愛,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若是生下一子半女,富貴榮華,一世受寵,也算是彌補了這些年來的虧欠。
念及此,樑青山轉頭瞅着二皇子,那臉上真誠的笑意滿是欣悅,而他對樑雪柔的心思,他這個做父親的自也看在眼裡。
從前只想着樑心敏,如今這般安排,或許也不差。
一路思量,一行人已然到了宮門口,衆人正待離去,皇上身邊的公公卻忽然急急跑了來,一見樑青山便行禮道:“尚書大人留步,皇上召見。”
樑青山有些詫異,卻仍是揮別衆人,跟着公公往御書房去了。
到了門口,公公停了下來,轉身對樑青山諂媚的笑道:“皇上正在裡面等着大人呢,大人請進吧。”
“不需通報麼?”樑青山隨口問道。
公公搖了搖頭,討好的笑:“皇上說了,尚書大人的三小姐如今指給了二皇子,那皇上和您就是姻親,一家人見面,不需提前通報。奴才不便進去,尚書大人自便就是。”
樑青山聽了這番話,心中卻是更爲沉重了。
指婚,一同施恩,施恩之後再見,這所謂的“一家人見面”,怕也非尋常了。
御書房不是頭次來,但哪次都沒如今這般心境。樑青山擡步邁入,微微低頭走到皇上面前,正要行禮之際,卻是被皇上一把扶起,笑言:“都是一家人了,便不要這般客氣了。”
樑青山稍稍退開些許道:“皇上體恤,微臣愧不敢當。承蒙皇上錯愛,微臣多謝皇上聖恩!”
皇上擺擺手,走到案旁坐下,指了一旁的座椅道:“坐下再談吧。”
“微臣不敢。”
“朕此番只是和你聊聊家常,你斷不必這般恭謹。”
皇上拿起一旁的茶杯,淡笑道,“這雨前龍井,雖算不得格外貴重之物,朕卻很是喜歡,清淡靜雅,你說是不是?”
樑青山也拿起一旁的茶杯,淺笑道:“是,微
臣還記得,從前,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也極爲喜愛雨前龍井呢。”
皇上綴了口茶,摩挲着茶杯邊緣,笑着點點頭:“是啊,這麼些年,公務繁忙,摺子似乎永遠也批不完一般,但這雨前龍井的味道,卻一如當年。”
樑青山暗暗皺眉,不知該如何應對。怕是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深知,皇上喜愛這雨前龍井,是因那人而起。
正思量着,皇上卻放下了茶杯,淡然一笑,毫不在意道:“陳年舊事,不說也罷。倒是尚書大人,近來臉色很是不好,可是因着公務過於繁忙所致麼?”
樑青山直言道:“多謝皇上關心,並非公務所致。微臣手下倒還有着不少下臣,算不上勞累。”
皇上點點頭,復又追問道:“那……可是尚書府內發生了什麼擾人之事麼?”
樑青山心知皇上有意打探,只是笑笑,搖頭道:“府中有夫人打點,一切都好。皇上說微臣臉色不好,許是近來思量旱災一事,未能休息好才致使如此吧,稍事歇息,也就無礙了。”
皇上嘆口氣,順着說了下去:“是啊,如今我們都老了,身子大不如前了。便連朕,也是時常腰痠背痛的,御醫看過也多半隻是開個方子將養着罷了。”
“皇上爲國事CAO勞,心神耗損嚴重,微臣不敢與皇上相提並論。”
“愛卿何出此言呢?從前,咱們也像如今的瑜兒他們一樣,現下看着他們,朕便常常想起,從前咱們外出打獵的光景了。遊玩於世,好不逍遙。”
皇上神色微微黯淡,似是想起從前,嘆口氣道,“如今,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想着從前父皇時常唸叨朕總是改不了孩子天性,朕心中不悅,如今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唸叨瑜兒了。尚書大人想來也是一樣吧?”
樑青山道:“父母愛子之心,都是一樣的。”
皇上聞言笑道:“比起瑜兒,韓宇可是好多了,從不讓尚書大人操心吧?”
樑青山一驚,手上一震,茶水晃動,竟是灑出來幾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