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瑜心裡很是明白背後究竟是誰在操縱,眼看着方纔朝臣們吵鬧不休,想來連父皇暫且怕也無從抉擇,等安墨焱走了之後,他朝便往淑貴妃的毓華殿走去。
卻說淑貴妃側躺在軟榻上,屋內丫鬟奴才已盡皆遣了出去,及至慕容瑜到時,屋內便只剩天兒一個。
慕容瑜瞥一眼一旁的天兒,壓抑着怒火道:“母妃安好!”
淑貴妃神色如常,斥道:“這真是越發沒了規矩,見到母妃也不行禮,這樣氣沖沖的直入,成何體統?!”
慕容瑜冷然道:“兒臣此來所爲何事,想來母妃是極爲清楚的。”
淑貴妃眸色驟然加深,攫住了慕容瑜的眼,冷笑:“如此說來,你便是來興師問罪的麼?”
慕容瑜道:“兒臣不敢。但這兩場婚事,都是父皇親口下的旨。如今母妃暗中操縱,造成這般荒謬結果,前朝後宮一片議論之聲,便連下人之間也是傳得沸沸揚揚,皇家顏面盡失。只怕,饒是父皇不願問罪都是不成了。”
淑貴妃託詞道:“原來你是怕我遭了責難嗎?難得你有這般孝心,母妃我心領了。不過此事你大可放心,你父皇比誰都更清楚眼下情勢,必不會問罪於我……”
“母妃不必這般,兒臣並非擔心此事。”慕容瑜冷冷截斷,“兒臣只是想提醒母妃,茲事體大,若是父皇有意藉着此事肅清各大家族勢力,一舉將眼下的朋黨徹底清除,只怕母妃便會得不償失。”
淑貴妃瞅了他一會子,伸手從矮桌上拿過一個茶杯,親自倒滿了水,拿起來微微晃動,任憑茶水灑出來,滴在她錦繡華麗的衣裳上,淡然一笑:“所謂朋黨,便如這杯水一般。太滿了,稍稍一晃便會灑了出來,沾溼衣裙,讓人狼狽不堪。而若是太少,便也讓人沒了喝的興致,隨時都可丟棄。”
慕容瑜看着那杯子,不言。
淑貴妃繼續將杯子中茶水倒出些許,多半杯的茶在她芊芊玉指間晃動,雖常常有灑出的危險,卻每次都被淑貴妃巧妙的調整回來,在杯子裡轉着小
小的旋。
“朝堂之上,講究的是個平衡。這旋,不在乎有多少,在乎的是,如何讓它安穩的待在這樣一個杯子裡,牢牢捏在手中,讓人無法丟棄,也不忍丟棄。”
淑貴妃肅容瞅着安墨焱,在慕容瑜心裡,這似乎還是頭次,聽到她對局勢的看法。
而這般考量,新穎有趣,卻也頭頭是道。
“皇上利用咱們四家彼此牽制,看來確實是大權在握,天下歸心。但另一方面,這四家,便如同四個藩王,佔據了四方,各懷心思。若是這四方聯合起來,皇上便如同虛設。但除此之外,無論是何種情勢,彼此之間都有着牽制,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此番也是一樣。”
慕容瑜愣了半晌,忽的擡起頭來,苦笑道:“如今,母妃拉攏了鎮國府和尚書府,再加上母妃的本家,定遠侯賈家,三對一,宜安侯府已是無力,可不正是大好的時機嗎?母妃想要擁我爲皇儲,母憑子貴,說到底,不過是在爲自己打算罷了。”
慕容瑜本以爲今個兒掏心窩子說了這些,淑貴妃必然會直言承認自個兒的考量,但沒想到淑貴妃開口,會是這樣一句:“樑雪柔,並無心嫁你。”
八個字,他聽得清楚,卻又不自覺的反問:“什麼?”
淑貴妃直言道:“樑雪柔,並無心嫁你。這場婚事,不過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罷了。況且,她還算不得什麼神女。”
“她……”
“我知前些日子尚書府內亂,你曾幫過她。”
淑貴妃截斷道,“但那次的幫助,恐怕並非你一己之力吧?”
慕容瑜沉默了下去,那次究竟如何,他自是清楚的很。但前些日子的事,尚書府隱瞞的滴水不漏,母妃又是怎的知道的?
他擡頭看了看淑貴妃,卻不知如何開口去問。無非是安排密探,隨時提供情報罷了,這樣的事,自古以來豈非就有無數。到底知己知彼,方能長久不敗。
看看慕容瑜臉上的神色,淑貴妃便知自己猜測不錯。其實她知曉的不過零星半
點,是天兒發現慕容瑜有一陣子行蹤奇怪回報了她,她才稍稍打探的。不過,她卻也不介意慕容瑜想遠了去。
不等他回答,淑貴妃便道:“你難道便從未想過,這其中的關竅麼?”
慕容瑜臉色忽的一白,駭然道:“他……一直都在設計我?”
沉浸在娶樑雪柔爲側妃的喜悅中,他竟從未曾注意,尚書府事件,安墨焱一直站在幕後,而他,卻在人前爲他擋盡了所有風波,成爲了唯一cha手尚書府家事的那一個!
況且,以那人冷淡自得的xing子,身陷囹圄中道出的所謂心意,他又怎能信以爲真?
“他和你維持良好的關係,不過是爲了遮人耳目替太子打探消息罷了。”
淑貴妃瞅着他,也不安慰,反而冷淡挑明,“莫忘了太子是皇后所生,而皇后的母家,正是安家。他安墨焱,豈會真的爲了你,而棄自個兒家族不顧?以他的本事,不難猜到我屬意樑心敏,她嫁給你,便連帶着將尚書府鎮國府兩家勢力一次拉攏過來。他處處設計,便是希望能讓樑雪柔代替了樑心敏的位置,好取得平衡,爲他們家族爭取最大的機會!他始終是要跟着太子的,而你,敗就敗在沒有實權,空有一個榮王的名位罷了。”
慕容瑜氣惱道:“即便我有了實權又怎樣?難道他便會棄家族不顧來支持我這個有實權的榮王嗎?!”
淑貴妃心中暗笑,等這句話,着實不易。
“若是你有了實權,母妃又何需這般爲你處處思量?你想娶樑心敏,或是樑雪柔,又有什麼干係?”
淑貴妃淡然一笑,伸手撫着慕容瑜面頰,聲音輕柔,“若是你真的能耐,便將這實權搶了來,母妃也不必爲你整日殫精竭慮了。”
慕容瑜看看淑貴妃,煩躁的揮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他深知母妃不過是在用激將法,但聽了這諸多言語,還是不免心中起疑。心xing繁雜之下,只覺哪裡都不想去。出了宮,並沒有回榮王府,而是朝着全京城最大的酒館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