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神色頓時變了,兩名御醫看着皇帝的神色,腿都開始在抖。一個應對不好,也許就……御醫還在胡思亂想,皇帝終於有了別的反應,他的手指開始在顫抖,聲音也像從喉嚨裡擠出來一樣:“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皇帝似乎已經無法支撐自己,朱皇后伸出手扶住皇帝,看向皇帝的眼裡,全是擔憂。皇帝閉一閉眼,對朱皇后道:“讓兩位御醫再給朕診脈吧。”
皇帝竟然沒有發怒,沒有追問,而是用這種很平靜的語氣說話,兩個御醫彼此看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自己的疑惑,依次上前給皇帝診脈。
診脈過程之中,朱皇后的手和皇帝的手緊緊相握。兩個御醫很快診完了脈,其中一個御醫已經道:“陛下尺關之中,微有跳動。”
另一個御醫也道:“這和腎水枯竭的脈象,並不一樣。”
皇帝的眼簾垂下,朱皇后已經問道:“那,解毒的藥?”先頭那個御醫道:“這種毒並不致命,不過會讓人偶爾暈眩,多歇息幾日就好。只是……”
御醫沉默了會兒才道:“若是用了人蔘,兩者相遇,反而會致命。”
人蔘?院使給皇帝開的藥方就在旁邊,朱皇后抓起藥方仔細看着,果然上面有人蔘三錢。朱皇后的牙已經咬緊:“他們,究竟是要陛下……”
御醫已經道:“娘娘休要如此難過,若是腎水枯竭之象,自然是要用人蔘的,況且這種毒比較少見,院使久在宮廷之中,沒想到這件事也是常有的。”
皇帝已經按一下朱皇后的手,語氣平靜的朱皇后都不敢相信:“皇后別在惱怒,這件事,朕心中已經有了主張。人心,畢竟是難測的。”
人心難測,朱皇后知道皇帝說的是杜太后,朱皇后有些疲憊地嘆氣。
內侍的聲音已經在殿門外響起:“陛下,藥熬好了,要不要進藥。”朱皇后聽到進藥兩個字,那眉頭就皺緊,對御醫道:“陛下昨日已經服了兩次藥,這會不會……”
“娘娘放心,這人蔘和那毒相遇,總要多服一些,纔會……”御醫寬慰着朱皇后,另一個御醫已經道:“陛下若擔心,臣給陛下開上一個方子,陛下服了這藥,兩日後就可復原。”
朱皇后急忙命御醫去開方子,接着看向皇帝:“陛下,這方子,要不要替換……”皇帝已經站起身:“我們去寧壽宮吧。”
朱皇后驚訝:“陛下,此刻去寧壽宮,豈不……”
皇帝冷笑:“朕知道皇后的意思,要朕繼續裝作服用院使的藥,再讓這兩位御醫留在宮中,等朕身子復原再說。可是朕這一次,不願再忍。”
朱皇后的頭垂下,仔細想着皇帝的話,接着朱皇后擡起頭,對皇帝微笑:“陛下的意思,妾明白了。”
說完朱皇后就叫來人,殿外守着的宮人魚貫而入,朱皇后指着兩個御醫對吳女官道:“你把這兩位御醫開的方子拿去配藥,並送兩位御醫回家。至於……”朱皇后擡頭看着皇帝:“陛下這裡,想來也有心腹?”
皇帝的脣邊現出冷笑,心腹?現在的皇帝看甘泉宮的任何人都不敢相信,那毒是怎麼跑到自己身上的?皇帝的眼冷冷掃過甘泉宮內的宮人,冷意漸漸變成殺意。
甘泉宮的宮人們先還覺得奇怪,當皇帝眼中的殺氣越來越重時候,最先跪下的是甘泉宮的內侍總管:“陛下,陛下,老奴對陛下從無半分異心。陛下平常入口之物,老奴都命人先嚐過,若老奴知道,老奴豈非……”
這一句提醒了朱皇后,她對皇帝微笑:“說的也有理,此刻御醫就在旁邊,倒不如讓曾經爲陛下驗過膳食的幾位內侍,一一診脈,如何?”
皇帝臉上的冷硬漸漸消失,對朱皇后點頭:“好!”
內侍總管擦一下額頭上的汗,點出幾個曾爲皇帝驗過膳食的內侍,讓他們上前讓御醫診脈。兩個御醫一一診過,對皇帝道:“幾位宮人都有和陛下近似的脈象,只是沒有陛下嚴重。”
皇帝點頭:“那麼,曾用過我膳食的宮人,也一一診過吧。”
又有一批宮人上前,御醫診過,裡面有沒有脈象的,皇帝冷冷地瞧着那幾個沒有脈象的人,袖子一拂:“拖出去,杖斃!”
那幾個宮人還在懵懂之中,就聽到皇帝這道命令,有一個宮女突然掙扎哭喊:“陛下,陛下,膳房內的小德子,他告訴奴,說陛下這兩日的膳食,若賜給衆人,千萬別沾,特別是湯!”
皇帝眼中的火越來越大了,望都沒望那宮女一眼,宮女已經被拖出去,皇帝又道:“凡膳房內的宮人,無論是誰,一概杖斃。”
“陛下!”朱皇后也曉得皇帝要泄憤,但沒想到皇帝會如此下詔,急忙阻止皇帝:“陛下,若要追責,總也要按了事情輕重緩急,若一概都打殺了,未免……”
“凡知情不報者,該死,凡沒注意膳房內情形變化的,該死。”皇帝連說兩個該死,殿內已經沒有人敢再說話,內侍總管還是跪在那裡,額頭上的汗已經滴落。
“皇后,朕這一回就乘你的鑾駕前往寧壽宮了。”皇帝深吸一口氣,對朱皇后冒出這麼一句。朱皇后努力露出微笑,對皇帝道:“陛下如此,妾十分歡喜。”
帝后走出殿門的時候,已經能聽到後面傳出哭聲,這是膳房宮人被全數杖斃的命令下達之後,有些宮人已經忘了森嚴的宮規,開始爲自己的命運哭泣。
王尚宮和杜太后正在下棋,有個宮女走進,對杜太后道:“老孃娘,陛下方纔大發雷霆,命人把甘泉宮的幾個宮人拖出去杖斃。還有膳房的宮人,不論是誰,一概杖斃。”
杜太后正要把棋子落下,聽到這話眉頭微皺,王尚宮皺眉:“老孃娘,瞧着事情似乎……”
王尚宮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宮人進來:“老孃娘,陛下和娘娘來了。”這一次杜太后的神色終於變了,她把棋子隨便往棋盤上一撂,站起身來:“陛下不是該……”
王尚宮也起身扶住杜太后,偶然間王尚宮低頭一看,白子已經被黑子包圍住,再沒有突圍之機。
王尚宮的心頭一動,似乎事情有些不對勁。皇帝和朱皇后已經相攜走進殿內。杜太后也收拾好了心情,對皇帝微笑:“陛下不是該在甘泉宮內養病,來我這做什麼?”
皇帝環顧一下寧壽宮的宮人,示意她們退下,王尚宮退下之前,有些擔心地看了眼杜太后,杜太后的眉挑起:“陛下今兒似乎火氣有些大。”
“母后似乎忘了,朕纔是天子,纔是執掌天下的人。”皇帝看着杜太后,長久積蓄的怒氣在這一刻達到高峰,杜太后連眉毛都沒動一根:“陛下十八年前就已經是天子,老身在十年前就把朝政歸於陛下。陛下難道忘了嗎?”
“朕沒有忘。朕只想問母后,母后可曾忘了?”皇帝的話讓杜太后發出一陣笑聲:“陛下今兒是怎麼了?你沒忘,我也沒忘的事,值得陛下跑到寧壽宮來和老身說上一番?”
“朕並非生病,而是中毒。”皇帝不願再和杜太后繞圈子了,單刀直入地說。杜太后哦了一聲,就上前一步,拉住皇帝的手上下瞧着:“你竟然是中毒,是誰敢這樣膽大妄爲?”
“母后!”皇帝叫出這兩個字時,真恨不得把杜太后給掐死,但還是瞧着杜太后道:“母后真的不知道朕爲何中毒嗎?母后,縱然你是太后,弒君之罪,母后,您可……”
“證據。”杜太后只輕輕說了兩個字,就把皇帝的所有話都堵在喉嚨裡。杜太后冷笑:“陛下想是來寧壽宮興師問罪的。陛下自然可以,但老身還是要告訴陛下,證據!陛下,要問罪一個太后,需要證據。否則,”
杜太后的眼中亮光閃爍:“陛下以爲,你嘴巴里講兩句,就要問罪太后,就能讓天下人信服嗎?陛下,老身是先帝親自冊立的皇后,是手拿遺詔,擁立你登基的太后,是陛下您,也要稱一聲母后的,你的嫡母!”
“先帝究竟因何而死?”朱皇后看着杜太后,問出這麼一句。杜太后笑了:“怎麼,陛下還沒問完,皇后娘娘也要問了?先帝駕崩于軍中,當日並非一人眼見。娘娘,您,還是好好地回你的昭陽宮,學着怎麼做一個皇后吧。”
杜太后嘲諷十足的話說完,對皇帝道:“陛下若要弒母,老身等在這裡。就看着陛下,可有說服天子人的能力。”
皇帝的手又開始顫抖,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幾句:“那麼,朕的生母,又是……”
“你說陳美人?”杜太后微笑:“你還不知道一件事,懷着你的時候,柳貴妃非常不滿,在陳美人的膳食裡下了東西,後來陳美人雖然生下了你,身子卻已經虧了,甚至不能承寵。那時先帝只說了一句,柳家兒越發刁了。陛下你要去問,去問恭懿貴妃。”
杜太后又惡意滿滿地加了一句:“自然,陛下也可以取消恭懿貴妃的諡號,不許她繼續陪葬帝陵。”皇帝覺得心口十分鬱結,杜太后面上嘲諷的笑容越來越大,大的皇帝想一拳打上去,但真動手打了杜太后,第二□□臣的奏摺會雪片般涌到案頭。
天子,怎能對嫡母動手?杜太后含笑瞧着朱皇后,太后,自然也和太妃不能比,這一點,朱皇后說的很對。日子過的太快,久的,杜太后都快忘記一些事情,竟然還要朱皇后前來提醒自己,不管是皇后,還是太后,都和宮中妃子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