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后照例問了秦貴妃幾句,秦貴妃照了規矩一一答了,朱皇后也就道:“既如此,貴妃也就……”
秦貴妃突然擡頭:“妾尚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娘娘恩准。”
朱皇后的眉微微一挑,並沒說話而是等着秦貴妃的請求。秦貴妃已經站起身跪在朱皇后面前:“妾身邊自從林莞出宮,並無一個可心的人,娘娘身邊的人,個個聰明伶俐,妾看中了柳依依,還想請娘娘,把柳依依賜給妾。”
殿內服侍的吳娟低垂着的頭驚訝擡起,在接受到吳女官的眼光後吳娟的頭重又垂下,秦貴妃要柳依依?她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說是要把柳依依要過去,百般……
吳娟垂在那裡的雙手漸漸有了汗,不敢擡頭的她只有側着耳,努力聽着朱皇后的回答。
秦貴妃跪在那裡,等待着朱皇后的回答,此刻已近正午,陽光透過殿門灑在殿內,照的地上的磚閃着淺淺金色,彷彿真應了這磚的名字,金磚。
“秦貴妃身邊缺人,命宮中女官精心挑選就可。至於依依……”朱皇后微笑:“秦貴妃不是每次一見到柳依依,就會驚慌失措,如此,我怎能把柳依依賜給你?”
“娘娘所言甚是,只是娘娘,妾常想有一句話叫以毒攻毒,若柳依依到了妾的身邊,妾常瞧着她,說不定妾就好的更快一些。”朱皇后仔細聽去,沒有聽出秦貴妃話裡的言不由衷。朱皇后再次微笑:“貴妃你慮的極是,既然如此,貴妃倒不如仔細想想,自己平日所爲,免得……”
朱皇后頓住,秦貴妃的眼直視朱皇后的眼,朱皇后眼裡透出的,分明是不屑,對秦貴妃這種手段的不屑。
貴妃就是貴妃,皇后就是皇后,這兩者,是不一樣的。杜太后曾對秦貴妃說過的話,此刻在秦貴妃耳邊迴響。所以,皇帝可以寵秦貴妃,可以賞賜給秦貴妃很多東西,但不會把皇后位置給她,這個位置,代表的太多了。
“娘娘的教導,妾銘記在心。”秦貴妃低下頭,再次給朱皇后恭敬行禮,朱皇后沒有說話,秦貴妃站起身後退着往外退去。看着端坐在寶座上的朱皇后,秦貴妃再次感受到無邊無際的黑暗,所謂固寵,所謂得到皇帝歡心,在皇后位之前,這一切都不過是水中的月亮,輕輕一晃,就碎掉。
永恆不變的,是天上的月亮。秦貴妃出了昭陽宮後,沒有上轎回宮,而是慢慢走回去,走着走着,瑤光閣又出現在秦貴妃面前。
這一回,沒有林莞提醒秦貴妃了,秦貴妃停在瑤光閣前,這座樓閣在朱皇后曾來過後,進行過修繕,門前的荒草已經被拔掉,破碎的磚頭也已經補好。大門也重新油漆過,除了門上的鎖,這座樓閣,和後宮中的任何一座樓閣,沒有半分不同。
殺了周婕妤,我助你成爲皇后。這是當初杜太后的許諾。秦貴妃一步步踏上臺階,站在那扇自己曾無數次出入的大門前。
秦貴妃的手觸碰到大門,大門並沒打開,宮女已經輕聲道:“貴妃想要進去?奴命人來開門。”秦貴妃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站在那裡。
很快宮女已經尋來看守瑤光閣的內侍,內侍行禮後躬身上前把鎖打開,大門敞開。
院落裡的一切,和秦貴妃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臺階下的海棠樹,靠牆種着的杏樹,廊下甚至掛了一個鳥籠,一隻八哥正在那跳來跳去鳴叫。
秦貴妃看着這一切,如同被什麼擊中心臟:“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貴妃您不知道嗎?皇后娘娘說,想尋個地方,做個書房,挑來挑去,也不知爲什麼,偏挑中瑤光閣了。因此這四周纔會這樣修補。只是皇后娘娘順口這樣說了,也修補好了,但皇后娘娘什麼時候駕臨,就不知道了。”
看守瑤光閣的內侍恭敬地說,秦貴妃走到正屋臺階下面,每次走到這裡,周婕妤的貼身宮女木蘭就會掀起簾子,接着周婕妤走出來:“姐姐,您來了,您瞧瞧,這花開的最好,我還正想叫姐姐來賞花呢。”
此刻是秋日,海棠和杏花都沒開放,但秦貴妃卻像又聽到了周婕妤的聲音。秦貴妃不能在衆人面前露出異樣,對內侍道:“娘娘挑中瑤光閣,以後你們也會得好。”
“貴妃說的是,原本被遣來看守瑤光閣,心裡還想,這麼一個冷落地方,定是得罪了人才被挑來的,這會兒沒想到竟有這樣的好處。貴妃您往上面請,這裡面都收拾出來了,貴妃您若想坐坐歇會兒,小的去給您倒茶來。”
這內侍滿是歡喜地不停說話,秦貴妃的宮女已經不滿地道:“虧的是我們貴妃,若是別人,你就算有三個腦袋,這樣囉嗦,也早掉了。”
內侍自然不敢得罪秦貴妃身邊的貼身宮女,連聲應是後就恭敬地請秦貴妃在廊下的美人靠裡坐一會兒。
秦貴妃覺得自己的雙腿再也無法支撐住自己,不管朱皇后是爲了什麼原因,選擇瑤光閣做書房,秦貴妃都不能再忽略瑤光閣了。
宮女往美人靠上放了錦墊,扶秦貴妃坐下,含笑道:“貴妃,這瑤光閣倒挺涼爽的,難怪皇后娘娘會選這做書房。”
秦貴妃恍若未聞,一刻都不願在這瑤光閣待了,扶了宮女的手打算站起身時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有些驚訝的聲音:“原來是秦貴妃。”
此刻是在瑤光閣中,秦貴妃又神色恍惚,竟把這聲音聽成周婕妤的,秦貴妃驚慌擡頭,院子中站了一個穿宮女服飾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照的她的笑容如此燦爛。
照的秦貴妃眼花了,秦貴妃要牢牢地抓住身邊宮女的胳膊,才讓自己站的穩:“你是誰,你爲何會出現在這裡?你早該死了,死了。”
秦貴妃話裡,透着無比的心虛和怨毒,這讓宮女內侍們都嚇了一跳,是因爲什麼,讓這位平常端莊待人的貴妃,如此怨毒?
柳依依一步步往上走,快要走到秦貴妃面前時候柳依依停下,按照宮規給秦貴妃行禮:“貴妃不記得了?”
“姐姐,你還記得嗎?我和姐姐說過,等以後……”周婕妤的笑聲又在耳邊響起,秦貴妃後退一步,伸手指着柳依依:“你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從哪來的,給我滾回去。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
柳依依伸手指一指自己的鼻子,十分奇怪地問秦貴妃:“貴妃,您是怎麼了?怎麼無端端地說奴是野鬼?您可曾看見,奴有影子,奴的衣服,也有縫隙。我,不會是鬼。”
柳依依的眼睜的很大,並沒像宮規中所說的要站立在那等待妃子們的召喚,而是緩步走到秦貴妃面前,說不是鬼的時候,柳依依的嘴巴都湊到了秦貴妃耳邊。
秦貴妃的表現太不像她平時,宮女內侍們都十分震驚,竟沒有一個人斥責柳依依的無禮舉動。
“你不是鬼?那你告訴我,你是誰?”秦貴妃更是把一切拋在腦後,對柳依依大喊出聲。
“貴妃,我是,天平十五年進宮的從江南四郡採選而來的宮女。”柳依依後退一步,對秦貴妃屈膝行禮。
“不,你不是……”秦貴妃的頭搖的幅度很大,發上的首飾都被搖的掉下來。柳依依彎腰撿起地上的玉簪,擡頭對秦貴妃微笑:“貴妃,若負了,這根簪,也就會斷的。”
柳依依的聲音很低,低的只有秦貴妃能聽見,秦貴妃看着柳依依,一臉白日見鬼的神情,這是周婕妤和秦貴妃說話玩笑時候說的,這樣的話,沒有幾個人知道。
而柳依依面上的笑容,秦貴妃實在太熟悉了,就是周婕妤的笑容,周婕妤,她沒有死,她回來了,她來向自己索命。
秦貴妃目眥皆裂,伸手去抓柳依依:“你沒有死,那你就給我去死。”秦貴妃手上的力氣很大,柳依依一時不防被她抓住,接着秦貴妃的手就往柳依依的臉上抓去:“你去死,你要死。”
呆站着的宮女內侍們此刻才醒神過來,秦貴妃這樣狀似瘋狂的行爲,傳出去,她們還要不要活了?
宮女們急忙上前來,要把柳依依從秦貴妃手裡救下來,但秦貴妃此刻的力氣比平時要大太多,宮女們一時竟沒讓秦貴妃放開手。
柳依依肩膀被秦貴妃抓住,柳依依有些吃疼,剛想掙扎就想起什麼,湊到秦貴妃耳邊輕聲:“我沒有死,我回來索命,不光是你的,還有太后的,姐姐,你曾說過,我們要有難同當,那麼姐姐,這會兒,你就下去陪我吧。”
這樣的話讓秦貴妃更加瘋狂了,她的手從柳依依的肩膀來到柳依依的喉嚨處,想要把柳依依給掐死。
柳依依沒想到秦貴妃竟這樣瘋,使勁掙扎還是掙脫不開,秦貴妃的雙眼都紅了:“妹妹,好妹妹,你答應過我,要爲我做任何事,那現在你去死好不好?你死了,我就可以做皇后了。”
皇后,果真是爲了後位,柳依依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了,在這會兒總算有個宮女的手,把柳依依給拽下來。
柳依依脖子上的禁錮一鬆開,迅速咳嗽起來,耳邊也響起李姑姑的聲音:“這是怎麼了,怎麼了?趕緊把秦貴妃給送回去。”
難怪宮女們的力氣突然變大許多,原來是李姑姑來了。柳依依模模糊糊地想,接着聲音已經帶上哭腔:“貴妃饒命。貴妃饒命,我不是鬼,不是鬼。”
秦貴妃已經被許多人七手八腳的拉住,秦貴妃在那使勁掙扎,要撲上去撕扯柳依依。
“你是鬼,你是鬼。”秦貴妃在那不停掙扎,說出的話讓周圍的人都嚇的但願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什麼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