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怨恨洛王爺,她做此佈局看似是在爲洛王爺爭取到更多的利益,但實際卻是將他跟齊宣國推上風口浪尖之處,試問如果他真的娶了兩位紫雲的公主回去,其餘兩國當會如何?”
“而除了洛王爺以外,紫雲也會被人非議,畢竟父皇當初說會公平對待聯姻一事,這才邀請三國的才俊前來,卻在最後只將好處給了齊宣。如此做法未免太過無恥,明擺着是想跟齊宣結盟卻把另外兩國耍的團團轉,這般結果豈不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臉?佐”
“若不是冷子涯及時出現,只怕這一切都會遂了那人的心,到時四國紛爭一團亂,而她卻能躲在偷笑。試問,在場衆人,有誰會有這樣的心理呢?”
月夕顏三個問題讓現場的氣氛瞬時降至了冰點,月曦緊咬下脣,莫名覺得慌張,但仍舊強打起精神道:“我……”
“沒錯,是你。渤”
“夕顏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我可沒有你這麼心狠手辣的妹妹,連自己的夫君跟自己的胞妹都不放過。”
月夕顏平靜喝住了月曦,望着她,眼角眉梢都越發陰森。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嘆出,事到如今,當真是覺得荒唐無比。
“你恨洛王爺,恨他要了你的身子卻不給你好的前程,任你在衆人面前失了面子,最後只得了個側妃的下場。你怪他無情無義,卻不得不忍受屈辱伴他左右,人前說得好聽喚他夫君,人後怕是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吧?”
“你恨父皇,恨我,身爲公主的你沒能得到應有的榮耀風光出嫁,且將你送進客殿後便置之不理。你怪我們對你心狠,所以便將矛頭對準了我們最寵愛的月嵐,你要將她變得跟你一樣,受盡衆人冷眼跟唾棄,而你便可高枕無憂。”
冷靜的道出月曦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月夕顏看着她瞳孔猛地一縮,心知這番話已經戳到了她的痛處。身爲人,如果想要做壞事就得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否則在遇到比你更有能力的人以後,你只會摔得更慘。而月曦,顯然不懂得這個道理,以爲光憑這蹩腳的佈局就能將他們全都推入泥潭。
“你這賤人!”
果然,肖洛凡在聽到月夕顏的分析後擡手便給了月曦一巴掌。他居高臨下地望着面前的女人,明明長得那樣好看,卻有一顆蛇蠍心腸!難怪她會在他跟前婉轉承歡,難怪她會示好說要爲他拿到最想要的月夕顏,難怪今夜晚膳她會一個勁兒地給她灌酒,難怪那封所謂的信紙上會有蘭花的味道!
這一切,都是她所爲!
肖洛凡恨不能當場就把月曦給宰了,可衆目睽睽之下他卻不能如此。月曦縱使千錯萬錯但她的身份擺在那兒,尤其是眼下他們還在紫雲皇宮,他就算恨得要死也只能忍着!
“王爺、王爺你聽我說啊,真的不是妾身做的啊……”
事到如今月曦已然毫無辦法,只能咬緊牙死不承認,否則她完全可以料到自己今後的生活將會有多慘。任由肖洛凡暴怒地將她一次又一次地踹開,她卻彷彿感覺不到痛一樣下一刻又貼了上去,如此反覆了好久直到遍體鱗傷,她仍舊抱着肖洛凡的腿奄奄一息道:“王爺……妾身真的是無辜的,是有人、是有人看妾身不順眼所以想害死妾身啊……”
她這樣說着,視線緩緩側移,在看到月夕顏的時候稍微一頓,接着卻很快移向了紀若魚。紀若魚此刻正冷眼看着她狼狽不堪的樣子,在接收到她那充滿敵意的眼神時驀地一震,接着就聽月曦悲慼道:“王妃,妾身知道您對我有所不滿,但也不至於用這種方法來陷害妾身!”
“妾身沒有怨恨過王爺也沒有怨恨過父皇跟皇姐,妾身只恨是自己沒用!明明屢次對你讓卻受到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凌辱,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想以這等莫須有的罪名來陷害我,你、你纔是最心狠的人!”
這指責來的莫名其妙,紀若魚不傻,頓時便察覺到不妙。然而事已至此她並不想要解釋什麼,誰料這時就見月曦突然從地上爬起,她將寬敞的袖袍往上一掀,就見兩隻白皙的胳膊上滿是青紫傷痕,有打得有掐的有燙的,即便她此刻罪孽深重,卻仍舊叫人看得觸目驚心。
月夕顏尤是如此,然而卻不覺得她有多可憐。
“你知道我身份比你高貴,雖爲側妃,但因是紫雲國的公主所以王爺肯定會對我另眼相待。而你們紀家因爲之前犯的事已經被王爺百般厭惡了,你擔心自己在王爺面前再也說不上話,你擔心我會因此搶走你王妃的位置,你擔心自己的孩子出生只能做個庶子,你還有你們紀家,都知道庶出的下場是什麼!”
“所以你陷害我,用那些冠冕堂皇實際指責的話來讓我揹負衆人怒火!”
“王妃,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沒有!”紀若魚終究還是沒忍住,勃然大怒,“是你自己不自愛自作孽,陷害王爺設計胞妹,是你該死,跟我有何關係!”
“那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嫉妒過我,從來沒想過讓我死嗎?”
紀若魚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愣在那兒竟是什麼都說不出來。月夕顏見狀頓時覺得不妙,月曦這番話明明就是在偷換概念,她明知紀若魚的恨與此事無關,但放在這裡卻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洛……小心!”
月夕顏正想上前幫忙,誰知這時從紀若魚的背後突然冒出一個人來,猛地將她撞了出去。紀若魚身子虛且又有身孕,在如此大力的撞擊下根本找不到平衡,而周圍的人隔着太遠再伸手去拽已經來不及,就這樣看着她撲倒在地,肚子砸在了地上。
“啊!”女子尖利的叫聲頓時響徹了紫雲皇宮的夜空,紀若魚一臉痛苦地伸出手,嘴巴衝着月夕顏一張一合。
“救……救我……的孩子……”她說。
月夕顏頓時呆住了,她看着紀若魚痛苦地趴在自己面前,往日那些積攢的矛盾突然就沒了蹤影,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滿目哀涼,和那汩汩鮮血從她身下流淌出來的畫面,那是她的孩子,是一條鮮活的生命,竟就這樣脆弱的被人輕易折斷了。
應墨隱很快在一旁察覺到了月夕顏的異樣,他急忙吩咐宮人們將紀若魚擡去就近的院子,並讓況琴跟着前去照看。元勃已經憑着聽覺將剛纔動手的人抓住,對方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宮女,此刻正一臉驚懼地看着面前衆人,那模樣就好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剛纔做了什麼。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在場衆人已經完全反應不過來。原本受此事幹擾的月嵐也已經被嚇得沒了哭聲,正窩在月影懷裡一臉驚愕。那頭的莫胤雖然被止了血但傷勢依舊嚴重,只等莫麟派人來將他接出宮去。而肖洛凡亦是如此,他本就宿醉腦袋疼得厲害,隨着心情的大起大落整個人也愣在了那兒,孰是孰非已經完全分不清楚。
唯有月曦,靜靜趴在地上,儘管鼻青臉腫,但眼睛卻亮的嚇人。
月夕顏一眼便看到了她眼中潛藏的喜色,強忍許久的怒火“噌”一下冒了起來,正要上前給她點厲害看看時,卻被應墨隱一把拉住了。
“到此爲止吧,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月曦顯然是有備而來,剛纔的所作所爲只是爲了唱一出苦肉計,以此來拉紀若魚入坑。紀若魚眼下已經凶多吉少,孩子估計是保不住了,大人也處在危險關頭。這個時候如果月曦也出了事那對肖洛凡而言無非是奇恥大辱,應墨隱很確定對方不可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所以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他必然會選擇保下月曦而將所有的事就此掩去。
如此,不管那封信如何,不管今日到底是誰害了誰,都不再重要。
這就是他們這些人的命,殘酷且現實。
“我原以爲她是一箭雙鵰,沒想到啊,竟然是一箭三雕。”良久,月夕顏自嘲嘆道。
她以爲月曦只是想毀了肖洛凡毀了紫雲,沒想到她還留了這麼一個殘忍的後招。或許是因爲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所以才準備充分,一旦整件事情開始反轉的時候,她便將最後的矛頭對準紀若魚,總歸是要拉下一個人的。
只要紀若魚沒了,肖洛凡身邊就只剩下她,而以她公主的身份想要坐上王妃的日子,指日可待。
如此心狠手辣且縝密的手段,連月夕顏都想稱讚一聲高明瞭。
這就是她的妹妹,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
等待往往是最煎熬的,尤其還是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望着不遠處那道寢宮的大門,在那後面是紀若魚撕心裂肺的喊叫,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她的五臟六腑在被人活生生地扯斷一樣,悽慘、哀嚎、悲苦,將這本就是下雨的夜色染得更叫人徒增哀涼。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直到天邊翻起了魚肚白,雨水漸停而太陽露出了一角,一米陽光的照耀下衆人只覺得疲憊,隨着一夜未眠的困感襲來,大門裡面的哀嚎聲也逐漸低弱下去,直到……再也沒有聲音。
很快,況琴帶着宮中的穩婆跟太醫們走出來了,他看着月夕顏和應墨隱,良久,只搖了搖頭。
孩子沒了,紀若魚血崩而亡。
這樣的結局儘管是在場衆人心裡都預見了的,可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難過。他們中雖然有很多人都跟紀若魚不睦,且因爲紀方寧的緣故而總是對她持有偏見,但那畢竟是兩條人命,而她從始至終也沒做過什麼特別傷天害理的事情。
她這輩子唯一做錯的,可能就是嫁給了肖洛凡。
或許,還有出生在了紀家。
月夕顏緊攥的拳頭反而慢慢鬆了,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目光緩緩從那扇大門裡面移到了面前的兩個人身上。只是可惜,人命在他們眼裡似乎只是一個笑話,在那鎮定自若的臉上絲毫哀痛跟愧疚都沒有,有的反而是解決麻煩以後的輕鬆。
有一句話叫做好人沒長壽,禍害遺千年,儘管紀若魚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但這兩個禍害卻是名符其實的。
“洛王爺,此時此刻不知你有什麼感覺嗎?”良久,月夕顏拂開應墨隱,往前走了兩步問道。
肖洛凡看着她,眉頭微鎖,並未說話。
“裡面躺着的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或許你並不愛她,只是出於某些原因纔將她娶回來,你當她是累贅,可你卻不知自己是她的天。”
“她爲了你受盡委屈跟凌辱,挺着個大肚子看你與其他女人親熱玩樂,她一心想給你綿延子嗣傳宗接代,可你卻視而不見。現在她死了,連帶着你的孩子,你的親生孩子,就這樣沒了,你難道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月夕顏的語氣很平靜,然而在那種平靜之下,肖洛凡卻感覺到暴風雨來前的恐懼。他原本淡定的面容不自覺添了幾絲慌亂,整個人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月夕顏的距離,他忽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忽然覺得自己太混賬。
然而那種罪惡感不過一瞬,想起對方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他再擡頭時,仍舊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就是她的命。”
“好,王爺請回吧,今日的事便到此爲止。”
哪知月夕顏卻很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肖洛凡深望了她一眼卻不願再去考慮她什麼想法,幾乎有些落荒而逃地就這樣離開了現場。
待到他走後,氣氛再度變得凝滯,每個人心裡都很壓抑,除了……
“夕顏姐姐,事已至此,你一定不要放過這個賤人,一定要狠狠地懲罰她!只有這樣,才能慰藉洛王妃跟他肚子裡孩子的亡魂!”
說這話的正是月曦,她的模樣明明是在場最狼狽的,可渾身上下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得意來。月夕顏靜靜望着她,幾乎一眼便能看到她醜惡的靈魂正在她體內叫囂。
“放心,我一定會這麼做的。”月夕顏說道。
說完這話,月夕顏只覺得再看月曦一眼就會忍不住上去將她吊打一頓。她強迫自己移轉開視線看向那個宮女,對方在雨裡面淋了一夜瞧着十分狼狽,整個人瞧着猶如小綿羊一般瑟瑟發抖,眼睛卻不住地往月曦那裡飄。
果然,是她安排好的人。
“你可知罪?”稍一停頓,月夕顏卻如此說道。
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是會讓真兇逍遙法外的人,可這般順從便按照旁人做好的劇本走,還真是頭一回。應墨隱知道她心裡憋屈,也清楚她接下來可能會有的打算,於是什麼都沒說只走上前去從後面撐着她的身體,大掌貼上她的後背,緩緩將真氣渡給她取暖。
月夕顏回望他一眼,總算是笑了笑。
“奴婢、奴婢只是無心……”那宮女聞言,仍舊想要辯解。
月夕顏哪裡還有心情跟她兜圈子,只面無表情道:“不管你有心無心,洛王妃的死你都要負責。殺人償命這句話沒沒聽說過嗎,你既然動了手,就得爲她還有她的孩子負責。”
那宮女渾身一震,只覺得一股壓力撲面而來,她緊咬下脣趴在地上,良久低聲道:“奴婢、奴婢認罪。”
“那麼除了殺害洛王妃跟她的孩子以外,你還做了什麼沒有?”月夕顏說着,瞥了那頭的月曦一眼,“比如說假冒側王妃幫月嵐公主送信一類的,還有設局給洛王爺想讓他難堪的……”
這是月夕顏給出的一根引線,目的自然也很簡單。果然在她說完以後就見月曦突然爬起來,故作震驚地指着那個宮女,道:“阿荷你、你竟然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
!”
喪盡天良?月夕顏真是笑了。
在月曦意有所指的指責下就見那宮女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以後便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如此模樣看在旁人眼裡自然認爲她是默認了,而這時月曦又踉蹌着步子走過來,強撐着擡起胳膊,一巴掌打了下去。
“你怎麼敢、怎麼可以這樣!我知道王爺平時醉酒時會打罵你,但我早就說了身爲奴婢這都是無法避免的,你只能下回躲得遠一些纔可以不受傷害!阿荷啊阿荷,我擔心你難過還專門拿了銀子給你補貼,你怎麼可以這樣消費我的好心!”
月曦這一番話說的聲淚俱下,要不是月夕顏太清楚她的德行,真的要以爲事情真相就是如此。
她面無表情地與衆人看着月曦一個人的獨角戲,見她就這樣打罵阿荷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才轉過身衝着月夕顏跪下:“夕顏姐姐,是妹妹教導下人無方纔讓她造了這麼大的孽,妹妹無話可說,但聽姐姐吩咐!”
“好啊,既然這樣,就拉下去凌遲處死吧。”
月夕顏說的雲淡風輕,話音落下就見阿荷渾身顫抖像是想要說什麼。而月曦明顯預料到了這種可能,她猛地衝月夕顏磕了個頭,揚聲道:“多謝姐姐成全!”
“月曦,今天的事也委屈你了,幸好你抵死不認,否則眼下要被凌遲的就得是你了。”月夕顏這話說的陰陽怪氣,語畢便衝着月曦伸出了手。
月曦微微一愣很快握住了月夕顏的手站起身來,誰料這時月夕顏胳膊一用力,便將她與自己之間的距離拉進了幾分。
“其實還有一句話,姐姐也想告訴你。”
“月曦洗耳恭聽。”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在見月曦的瞳孔猛地收縮的時候,月夕顏緩緩放開了握着她的手。她抽出帕子來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灰塵跟血跡,道:“既然阿荷是你的下人,犯了這樣的錯你自然得負責。這樣吧,她凌遲的時候你就去旁邊看着,下一次你就知道要怎麼教訓下人了。”
月曦心中一驚,萬萬沒想到月夕顏竟然會用這個方法來折磨自己。她看着她話到了嘴邊卻被她一個制止的動作打斷,接着就見月夕顏回眸衝身後幾人點了點頭,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園子,只留她一人在此,好不諷刺。
事後月夕顏聽說,月曦終是沒有忍到那三千六百刀結束,在第十幾刀的時候就吐得昏天黑地,就此暈了過去。
真是可惜,她多想吩咐宮人將她潑醒,讓她眼睜睜看着本該屬於自己的下場是什麼樣的。
紀若魚死在了紫雲的這個盛夏,隨着她的離開,月夕顏莫名覺得天氣冷了幾分。肖洛凡不愧是世上最絕情的夫君,他並未有任何作爲,只派出了手下幾人將紀若魚的屍體運回齊宣。可眼下正值酷暑時節,沒有上好的冰棺屍體根本存放不住,月夕顏原本想提供一切用品卻被肖洛凡謝絕了好意,聽說他的人在將屍體運出城沒幾日,便將那已經腐爛的屍身丟下了懸崖。
最後,終是連一句全屍都沒給紀若魚留下。
如此一來齊宣紀家剩下的只有一個紀小池,可他年紀尚幼且智謀不足,肖洛凡很順利地從他手中接管了紀家手下的所有勢力,包括暗衛跟各國的鋪子還有銀錢,幾乎是連一個銅板都沒給紀小池留下。
月夕顏知道紀小池就算是回去恐怕也沒有好下場,於是在月影的勸說下,她便幫忙讓紀小池脫離了紀家祖籍成了自由之身,然後將他安排在了莫家的鋪子裡,多少能學到一些東西。
因爲宮裡面死了人總是不吉利的,月雲升沒辦法便只能將聯姻一事暫時擱淺。然而三國的使臣卻不樂意了,畢竟細細算起來,他們在這裡已經呆了快有三個月,且因爲彼此都是身份貴重之人,三個月的時間對他們來說,未知太多,變化太大。
而就在衆人商議如何儘快結束這場聯姻的時候,已經娶到了公主的肖洛凡那邊卻是過得還不如以前。
用一個很貼切的話來形容他目前的狀態,那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妻子死了,孩子沒了,利益也被迫讓出了,眼下他成爲人人口中的賤男跟負心漢,他滿腔怒火沒有地方發,最後便只能衝着另一個人來了。
是月曦,也只有月曦。
那一日發生的事仍舊曆歷在目,肖洛凡並不傻,事後稍微一想便發現了其中關竅。儘管月曦死都不肯承認那封信是出自她手,可疑點太多,且正如月
夕顏所說的相比她跟月嵐的處境明顯後者的話更能令人信服,所以即便在已經有人認了罪的情況下,肖洛凡還是認爲月曦纔是那個幕後黑手。
如此一來,他本就暴怒的情緒更是被人澆了一層油,幾乎不再去管人前人後,每日裡都對月曦打罵個不停。從那個時候起客殿裡似乎再也聽不到那惹人遐想的靡靡之音,有的只是男子震怒的咆哮以及女子悽慘的哀嚎。
但是,沒有一個人覺得他們可憐。
在這世上,一個人如果壞事做得多了,人們只會認爲是你活該。
發瘋起來的肖洛凡真的不能再被叫做人了,就算沒有喝酒,他打罵人的手段也是變着法子不重樣的。他會抓着月曦的頭髮將她的頭狠狠往牆上撞,在她奄奄一息昏迷之際再用涼水將她潑醒,他手提長鞭一下又一下在她身上打出血痕,卻會親自拿着傷藥往那流血最多最痛的地方厚厚撒上一層,當然在那之前他還會撒一些鹽巴。
諸如此類的變態手段太多太多,導致不過短短三天,月曦便被打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精神似乎也恍惚起來。她曾經試圖以自己公主的名義向月夕顏他們求救,可惜壓根沒有人理睬,就連她想出個門,都會在腳剛剛跨出殿門的時候被肖洛凡拉回去毒打一頓。
什麼高高在上的公主,什麼人人羨慕的王妃,眼下她不過就是一隻人人喊打的老鼠罷了。
月曦突然就後悔了,如果以後數十年她都要這樣度日,那還真的不如去死。可她也明確的知道在紀若魚離開以後,肖洛凡是絕對絕對不會讓她死掉的。他已經失了一個王妃丟了一次面子,他不會允許這種事再發生第二次。
這種暗無天日的悽苦生活其實很容易將一個人的渾身戾氣磨光,意志也會逐漸消弱。在月曦察覺到自己竟然已經開始莫名產生幻覺的時候她痛下決心,覺得自己就算是死也堅決不能繼續留在這裡。反正……反正她還有錢,只要人海活着又有錢,她一定可以捲土重來讓這羣人知道她的厲害!
在又一日的被打之後,月曦如往常一樣機械地跪在肖洛凡牀榻邊任由他辱罵。到了後半夜,肖洛凡沉沉睡去,而她卻偷偷爬上了牀,將早前捱打時塞進對方枕頭裡面的給拿了出來。
這才鬆了口氣,月曦側過臉看着面前的男人,儘管已經睡着,他的眉宇之間仍舊是一片陰冷,這般俊逸的長相還真是襯不起他禽獸的性格,月曦突然想笑突然想抽出牀頭的刀狠狠戳進他的心臟,她是有多愚蠢竟然會選擇這麼一條死路,原還以爲等着自己的是什麼康莊大道,實際呢,不過就是一條不歸路罷了。
因爲肖洛凡最近的所作所爲,客殿的宮人們擔心禍事殃及到自己,所以晚上都儘量撤出了周圍,免得他暴怒時衝出去砍誰一刀。這倒是給月曦行了不少方便,在偷摸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準備好的宮女衣服換上後,再將銀票都揣進懷裡,她便這樣悄無聲息地出了房門又走出客殿。
她四下觀望一圈發現周圍沒人,心情便越發雀躍,因爲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很難從正宮門走出,於是在前兩日便已經買通了御膳房的幾個嬤嬤,讓她們到時協助自己從宮人們才走的偏門離開。
從客殿到御膳房的路約莫只要走一柱香的功夫就夠了,可月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體太弱的緣故,感覺走了好久好久都望不到頭。似乎有一種一直在原地打轉的感覺,她越走越覺得心慌,到最後停下步子,這才發現那條本熟記於心的路莫名其妙變成了一條她壓根沒有見過的甬道。
夜黑,風高,月色朦朧,氣氛壓抑。周圍安靜得叫人害怕,一草一木在這時都沒了動靜,像是被人施展了定格術一般,明明有風吹過,揚起的卻只有她的裙角跟頭髮。陰森可怖的環境中只有她的腳傳出了唯一的聲音,“嗒”、“嗒”、“嗒”,一聲又一聲迴盪在永無盡頭的長道中,變成了一首叫人毛骨悚然的靈歌。
月曦頓時就慌了,她想回去,想被肖洛凡打死也不願意在這莫名的環境中走一部分。她停下腳步前後張望,卻發現上一刻還清晰如鏡的畫面這一刻就變得虛幻無比,朦朧的煙霧充斥在她周圍遮掩了她所有的視線,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就是她目前所處的情況。
“嗒,嗒,嗒……”這時,腳步聲再度響起來了,月曦猛地垂首看着自己的雙腿,她明明沒有動啊,那這個聲音……
“嗒,嗒,嗒……”腳步聲越來越近,隨之響起的還有布袍在地上拖拽的“嘶啦”聲。
“嗒,嗒,嗒……”越來越近的聲音讓月曦整個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口,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煎熬,尖叫一聲轉身就開始往回跑。
她跑啊跑,跑啊跑,儘管周圍的一切都被煙霧所瀰漫,可客殿卻就在她眼前不遠的位置,只要伸手就能夠到。這一刻,什麼榮華富貴什麼凌辱心酸都變得無關緊要,她只想活着,只想離開這些令人膽戰心驚的妖魔鬼怪!
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月曦跑了不知有多久還是沒有到達,在沒看清腳下路的時候她忽然被一塊石頭扳倒,趴在地上手腳都被磨破了皮。而那接連不斷的“嗒嗒”聲卻陰魂不散地一直在她耳邊響起,而隨着她的跌倒那腳步聲來得更是迅猛,到最後,終於停了下來。
月曦正想鬆口氣,這時卻感覺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一般。
“誰……是誰……”
她小聲呢喃,不敢回頭去看,只慢慢將剛纔藏好的握在了手裡。少頃她不知哪來的力量一躍而起,將手中向後飛灑的同時,自己則繼續埋頭往前跑。
“咚!”瞬時一聲巨響,月曦整個人都被彈飛出去,她擡起頭就看到一抹白影正站在自己面前,長髮披散,渾身是血,陰氣重重。
“你……”然而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她卻愣住了。
那是紀若魚的臉,儘管蒼白的像是在麪粉缸裡面泡過,可那眼角眉梢的神韻月曦卻記得特別清楚。此時此刻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就這樣站在她的面前,月曦驚嚇過度已經忘記了呼救,只在回過神來的時候往後縮去。
“別、你別過來!”她大聲叫着,渾身發抖,“冤有頭債有主,害死你的人不是我,你不要來找我!”
“你……爲什麼……要害死我……”這時,卻聽“紀若魚”發出了疑問。
月曦渾身一震,連往後縮都忘了。她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一股股冷氣自腳底升到頭頂,她看着那張蒼白的臉正對自己露出迷濛的表情,她忽然捂住胸口一邊揮舞着手一邊道:“別看我!別看我!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你不要來找我!”
“不是你乾的?”“紀若魚”繼續道,“可是阿荷跟我說,是你吩咐她這麼做的。”
“不、不關我的事,都是阿荷,是阿荷的錯!我從來沒有吩咐過她什麼,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側王妃……你怎麼可以這樣冤枉奴婢……”誰料月曦話音剛落,就聽另一道嘶啞的聲音自旁邊響起。月曦嚇得尖叫一聲又連忙往另一邊挪動,就見一具只剩個腦袋的白骨,正緩緩向自己爬過來。
“側王妃……奴婢好、好疼啊,你救救奴婢吧……”
“別過來!”月曦整個人都處在崩潰的邊緣,她抱着頭面露驚恐。左邊是“紀若魚”,右邊是“阿荷”,在這月色朦朧的深夜裡兩個已死之人就這樣出現在她身邊,不是在聲討她的罪孽就是在訴說自己的痛苦,她覺得自己大腦中的那根弦馬上就要繃斷了,她很跳起來逃跑,可是腿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爲什麼……爲什麼害我……”
“爲什麼,側王妃爲什麼冤枉奴婢……”
“我的孩子還那麼小,你看看他血淋淋的樣子……”
“側王妃……奴婢好疼啊……”
“啊!”隨着那接連聲音響起,月曦終於崩潰,她仰天哀嚎一聲抱住了頭,滿目驚恐,瞳光渙散。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們的,別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她揮舞着手臂又踢着腿,彷彿這樣就能將那些不好的東西通通趕走。她一邊搖着頭一邊嘴裡面碎碎念個不停,少頃突然“嗤嗤”一笑,神經兮兮地道:“你們去找夕顏啊,都是那個賤人,是那個賤人害你們的!”
“要不是你犯賤幫她跟我作對,我也不會讓阿荷去推你啊……”她雙目圓睜看着“紀若魚”,笑容詭異,“是你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你們活該,你們該死,哈哈哈哈……”
說着,月曦突然猛烈咳嗽起來,她像是着了魔一樣死死扣住了自己的脖子,兩個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裡面瞪出來似的。她一隻手胡亂掙扎着,一會兒衝着“紀若魚”一會兒又衝着“阿荷”,她腦袋裡此刻出現的全是那滿目血腥的畫面,小產的紀若魚,凌遲的阿荷,生死不知的莫胤,哭啼連連的月嵐,這些人……這些人全都都活該,擋了她路的人全都是該死!
“所以……是你害死我的……”“紀若魚”緩緩道出聲,慢慢移了過去。
月曦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樣,她面露驚恐下意識往後退,再發現身後是牆壁的時
候又準備往另一頭爬。可是渙散的目光所過之處皆是那累累白骨,她哪裡都去不了,只能這樣靠在牆上,看着那一臉蒼白披頭散髮的女人逐漸靠近自己,然後低下頭靠了過來。
“那麼……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不要……不要……啊!”月曦一臉驚懼,看着那張慘白的臉上突然從五官滲出鮮血,然後滴滴落在了她的臉上。如此刺激視覺的畫面讓她尖叫一聲瞬時就暈了過去,隨即一道“咔噠”聲響起,猶如機關被打開的聲音,周圍迷濛的一切瞬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依舊是那明晰的夜空,星光閃閃,卻無盡哀涼。
當然,除了地上躺着的那個人事不知的畜生。
“走吧。”這時有人在暗處道,“也該發揮她最後一點作用了。”
這一夜過的似乎格外漫長,那些隱藏在深宮中的陰暗都在月色的照耀下開始爆發。無數哀嚎跟淒厲的慘叫成爲了這一夜的主旋律,然而沒有人聽到,沒有人想起,但它卻會成爲一幕幕夢魘將那些無惡不作的罪人困在其中,讓他永遠都醒不過來。
宿醉頭疼,當肖洛凡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日上三竿了。平常這個時候已經有宮人會喚他起身,而月曦也會服侍他梳洗整裝,但今日氣氛卻很是不同,即便他坐在房裡也能感受到周圍陰森冰冷的氣氛,以及那空無一人的落差感。
嚥了口吐沫,肖洛凡隨便拉過一件外袍就披在身上,然後抓起桌上的長劍小心地走了出去。
陽光依舊,鳥語花香,陣陣清香隨着涼風飄散,只叫聞到的人覺得沁人心脾。然而肖洛凡卻沒心思欣賞這種美好,他縱觀一圈周圍竟意外發現整個客殿除了自己外再無其他人,就好像是一夜間蒸發了一樣,不留半點痕跡。
緊了緊握着劍的手,肖洛凡深吸口氣,慢慢向門口走去。
“洛王爺。”誰料這時,身後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嚇到了,肖洛凡心中一震險些就出了手,索性在轉身看到身後人長相的時候停住了手。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來人,眼微眯道:“你怎麼在這兒?”
“公主有召。”站在那裡的正是元勃,他連多餘的話都沒有,說完這個轉身就走。
“等一下!”肖洛凡頓時有些氣惱,他喝住元勃,走上前質問道,“宮裡面的人呢?”
元勃用無神的雙眸望了他一眼,少頃將頭側開,推開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道:“王爺去公主那兒,就會知道原因了。”
月夕顏嗎?肖洛凡慢慢低垂了眼眸,心裡越發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