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商業街道上,今日卻清冷了些。寥寥無幾的行人,就連各類高檔豪華跑車也跟着消弭了蹤跡。
“三十九。”
“四十。”
……
“五十一,五十二。”江曉岸把頭靠在半開的車窗上面,無聊而又乏味地對着從自己眼前路過的行人數數。
天空飄來了一片烏雲,遮擋住了日光,襯托了今日冷清的商業街道。
“王叔,你說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呢?”她仍舊望着外面,沒有人路過這裡,“難不成發生了什麼特別好玩的事兒,讓他們都跑出去了,不上班了,我記得,有個穿白裙子的女生,以前每天差不多這個時候都會急急忙忙地衝進那邊的那個打印店,再抱着疊得老高老高的一堆紙衝出來的,今天居然沒看見了,王叔,你知道是什麼樣的一個情況嗎?”
良久,她都沒聽到王叔迴應她。但她只顧着發牢騷,並沒有察覺到。
“都是從進了那個奇怪的雅閣開始的,什麼小矮人,星星銀河的,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了,這麼具有奇幻色彩的事情還當真發生在我身上了呀,全世界那麼多人,偏偏就發生在了我江曉岸的身上了,憑什麼啊,都沒問過我,我就是一個普通小市民。”她碎碎叨叨地念。
天空陰霾起來,一股涼意開始侵蝕整個商業街的上空,和所有的物體。
“這天氣怎麼突然就變冷了?說變就變?可我也沒說什麼啊?”她縮回了頭,邊說邊關上了車窗,“王叔,咱們走吧,回去了,人都沒有真是沒意思。”
她說完就靠在了背椅上,閉上了眼。
就在這個時候,耳朵裡突然傳來了“嗒嗒嗒嗒”的聲響,很近很大,像是液體在滴落。緊接着,手背冰冷起來。
她趕緊睜開眼。
晶瑩的水珠自車頂上的細縫處“嗒嗒”地滴落下來,正好砸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往旁邊挪了挪,驚歎一句:“啊,這車漏水了?”她雖然是個窮家女,但是腦子還是有那麼一點的,認不出這車的牌子,可是,心裡邊倒也是十分清楚,這車不會那麼容易出問題。
坐在駕駛座的王叔扭頭過來,說:“漏水?不可能的,小姐,這外邊的天色只是陰沉,沒有下雨,怎麼可能漏水呢?別開這麼大的玩笑,小姐,我可不敢當這個罪過,像我們這樣的花上幾年怕是也買不起一個車門。”
像你們那樣的人,我跟你們是一樣的,好麼?她在心裡鄙夷地想。
“王叔,以後能別這樣講,成麼?我現在能夠坐在這裡,全是因爲有一個能幹的老媽,我們之前住的也是小平房,吃得也是幾塊錢的麪包,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會搬走……”她突然停止了說話,她怔怔地看着駕駛座,身上的寒毛根根直立,水滴“嗒嗒嗒嗒”地打在車座上面。
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心臟隱隱地跟着在顫抖。她坐立的直直的,根本就不敢動。
車子仍舊行駛着。
外邊的天空依舊暗沉,靜謐。
“王……叔……”她分毫不敢移動,哆哆嗦嗦地輕聲喊了一句。
前面的駕駛座上,王叔背靠在座椅之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石化一般。而他的脊背上,一隻蒼白、毫無血色的手正順着他的脊背向上滑去,而後,突然一把抓過王叔的脖子,再向下一拉。王叔的整個身體都被拉進了車底。江曉岸嚇得矇住了嘴,極度的恐慌讓她不知所措。
駕駛座上,空無一人,但車子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它勇往直前地衝刺在寬敞的馬路上。天空依然沉靜。
車內。
那隻蒼白的手慢慢地從自駕駛座伸了過來。
來自本能求生的反應,江曉岸驚恐萬分地張大眼睛看着那隻手一點兒一點兒地向她伸過來,她知道,只要一被它碰觸到,她也會像王叔那般,憑空消失掉。一手捂住嘴巴,阻止它不會亂叫而亂了自己的陣腳,這個時候,可不能亂,另外一隻手,向着車門摸去。
那隻蒼白無血色的手,就在快要接近她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江曉岸嚥了一大口口水,冷汗直冒。她不敢有所怠慢,伸手去摸車門,好不容易纔碰到了,她推開車門,向前面一看,那隻手突然躍起,朝着她的臉抓來……
“啊……”急聲立下過後,整個車子周圍都靜的可怕。
她倒在車前面,腿腳似乎軟了,正拼命拼命地喘氣,以爲逃過了,卻又聽見了怪聲,讓她的心皮緊張起來。
那個“嗒嗒”聲不見了。
她打算用手撐住自己,爬起來,離開這裡。她沒法保證現在就是安全的,所以,只有遠離,只有趕快跑,她覺得才能抱住自己的小命。
可是,手纔剛一接觸到地面,立時就傳來一陣冰冷。她低頭一看,身下,是一片水漬,還冒着寒氣。
車子裡邊,已經汪起了水,越積越多,從那些細縫中流出來。
什麼都顧不上了,逃命要緊,使勁兒往地上一撐,她站起來就往前衝,心裡所想的,是一定要活着。
身後,那輛車像是噴泉一樣,水花四濺,“嘩嘩譁”地肆無忌憚地向四面八方鋪展開。那些水順沿着地面,將領地範圍不斷地擴張,所到之處,除了地面,全部都被溶解掉,變得光禿禿的。
隱隱約約之間,在那些水中,有一隻手不時地淌出,在水波中一晃一晃,緊跟着片刻不敢停住的江曉岸。
救命啊!有誰能來救救我?
她累倒在一堵牆壁前,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全部都變成了水。它們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她已經無處可逃了。
“江曉岸。”就在她都認定自己會跟那些建築物一樣被水溶蝕掉時,一個極美的女兒聲叫了她的名字。
“我是,我是江曉岸,你在哪兒?快,救救我。”她急忙對着四方喊道,喜極而泣。
“我可以救你,江曉岸。”
“你在哪兒,求你了,救救我。”眼看着,那些水就要漫到腳邊了。
“你擡頭,往上面看,江曉岸。”
她慌忙地擡起頭,天空還是一片暗色,“沒有啊,什麼都沒有啊,你叫我看什麼,快救我。”
“你聽我說,江曉岸,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隨着女人的話語,天空中閃現了一條霞光閃耀的縫,許多潔白的梨花花瓣自那條縫裡邊飛舞下來,漫天的花瓣,揚揚灑灑。那條縫裡,依稀之間,熟睡着一位穿着紅色古服的美麗女子,精緻的面容,如玉般的膚。
她睜開眼睛,細長的睫毛動了動,美極了。
她們之間擱着半空億萬的距離,可是,江曉岸看得真真切切,那女子美的驚人,有着和自己極其相似的臉。
白色花瓣飄滿整個天空,落到水裡,卻沒有被溶蝕。
“你快救我,水淹過來了。”看着那些移動的水,她急的大呼起來,然而現下,她也只能大呼救命。
“救你可以,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我答應你,你快救我出去。”
飛舞的花瓣全部都落到了江曉岸的周圍,把她圍在了一個圈子裡面,暫時她是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江曉岸,你聽我說,你去過十三層界,在那裡見到的人,名叫林亞磊,他要你幫他做什麼,你先告訴我。”
“讓我去找他二哥,並且告訴他二哥一定要去十三層界找他。你還想知道什麼,這些花瓣好像也會被溶蝕啊,你快救我走吧。”
“我要你做的,是違揹你和他之間的約定,就是也要去找他二哥,但是要騙他,明白我的意思麼?”那女子溫柔地說,但卻讓江曉岸感覺,背上一陣一陣地發寒。
“找到亞平了就告訴我,不準再對任何人說起。”
亞平,林亞平?她在心裡犯難,林亞平,不就是雅閣裡的那個麼?到底要不要講呢?
“你先告訴我,你是誰?以你這樣的本事幹嘛不自己去找,還要叫我去?”她想了下,決定還是先不要說,這兩邊的人都在找林亞平,指不定有什麼陰謀呢,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保命纔是最重要的。
“我叫鳶沁。”
她就是鳶沁,她居然就是鳶沁,林亞平口中善解人意的美好女子鳶沁,之前在夢裡邊,那片梨花叢中朦朦朧朧看不清面容的女子鳶沁?
“至於爲什麼我自己不親自去找亞平,因爲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找到亞平,也只有你,只有你才能讓亞平找到。答應了我便救你上來,不答應便當我們從未見過,我也會救你,我說過,我們是同一個人。”那女子躺在天空那道霞光燦燦的縫中,悲慼地說。
“我答應。”從來就沒有自覺自願認真做過承諾的江曉岸,此刻,卻信誓旦旦地應了那女人,“我江曉岸起誓,要是做不到,就被臭蟲活活咬死。”她從小就害怕蟲子這類的小東西,她以這個發誓,可見她說的是真的。
那女子嫣然一笑,變成了許多的白色梨花瓣飄落下來。
“等一下,我還沒告訴你。”天空的那道霞光燦燦的縫已經慢慢地關上了,花瓣飛舞的天空,美得惑人沉醉,她低聲地講:“我其實已經找到你老公了。”
天空重新返晴,碧藍一片。
車子安靜地停在那裡,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看着它。車門突然被打開了。她警覺性地爬起來,生怕那隻恐怖的手會再次從那裡伸出來抓她。
不過,走出來的,不是那隻手,而是王叔。
他站在車前面,頷首微笑,望着江曉岸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