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醒過來的。大喜事,雲都江府江雲歌大公子大婚,娶的是那日在江府受了委屈哭哭啼啼的蔣盈。看來,江府爲了江雲歌,用了某種手段才讓蔣盈服了軟。
隨便梳洗之後,仍舊插上那半支斷荷花簪子。院落裡,綠靈兒那條空落落的袖子正叫劉大嬸家的小兒子抓着,玳羌沒有在院子裡邊,想必是出去了,而那石桌上,鋪展了許多各種品類的茶葉,老蠍子就拿着一本書坐在邊上,而那書面上“茶經”兩個黑體大字寫得筆走龍蛇,他倒是挺悠哉地看着。
這一日,我一直待在江岸上,雪花開始落了。來到雲都已經兩年多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發生過,此時此刻,鶯歌的音容相貌卻突然顯露在我的腦海裡,我似乎看到她對着綠靈兒喊道,老孃讓你試個菜,怎麼還磨磨唧唧的?
有些懷念總是沒辦法說出口的,但是,或許正是因爲如此,在我回想往事中,才發現了一件事,一個事實。
月巫同我都是霧隱山的少主子,他要除掉茗雅或許還猶有可說,但是我跌進桃花樹底秘境,絕對是他一手安排的,如果不是受到梨老的指令,他不該這樣做纔對,但也有可能,他是偷偷做這一切事情的,而梨老並不知情,目的就是月牙石,況且,他也從未路過面,假若真有東窗事發的一天,也可以抵死不認;還有一個可能便是,有人假冒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木項冗已經落入那人手裡,至於翡翠月牙石,也許被他藏起來了,也許也被那人拿到手了。
江岸邊上,是結過霜的枯黃的雜草叢,不遠處就有幾根浮木飄在靠近岸邊的水中,一艘木舟晃着波浪,木槳胡亂地擱置在舟上,那條栓住它的繩索依稀可見。我倚着嚎嚕暖和的皮毛,又摸摸它赤紅色的獠牙,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自然了,我並不曉得這時候的江府正在悄悄地由一場熱鬧非凡的婚事變成一場轟動整個雲都的喪事。
蔣盈坐在花轎裡,因爲她的頭上蓋了鴛鴦蓋頭,未能看得清楚她的表情神態,但她放在雙腿之上的手,右手拇指的指甲牢牢的摳在左手食指的第一個關節處。花轎忽然停下了,她聽見有人興高采烈地說“到了到了”,接着她伸手摸了摸腰間,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正襟坐了起來。而在她的腰間,是她之前藏的一把匕首。那匕首很輕,劍片很薄,淬了劇毒。
因爲父親父親聽信小人的話,家裡的生意一落千丈。她順從了父母的意思,把畫像送了去,假如能夠嫁進江家,就是一輩子享不盡的富貴,受不盡的榮華,並且,也能解了家裡的危機。可不曾想,那江雲歌是隻剩下半條命的人,一嫁過去,自己可能就是寡婦了,而這一個事情她萬萬是接受不了的。
沒有跪拜,她就被直接送進了新房。一直等到外面沒有人聲了,她才掀開了紅蓋頭。
房間裡沒有人在,那日病怏怏的江雲歌也沒在。那圓木桌上,放了一根紅燭,一壺酒和兩個精緻酒杯。她將耳朵靠在門前,聽外面的動靜,認準了時機後,伸手去拉門,但是,門已經被鎖住了。
蔣盈的額頭冒出冷汗,再逃不出去,等有人來了就真的沒機會了。她向四周看看,門窗也被封得緊緊的,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她一下就跌坐到冰涼的地上。
怎麼辦?到底應該怎麼辦?
門被打開的時候,進來的正是江雲歌。她坐在牀上,仍舊用紅蓋頭蓋在頭上面,看不到來人,但卻聞見一股濃烈的酒氣。“公子,小心。橙芮先行出去了,你要有吩咐就叫我,我就在門外候着呢。”
怎麼辦?如果橙芮一直待在門外,那麼就更加難逃出去了。
她的手慢慢地摸向自己的腰間,似乎只要碰到那把匕首,心就能安穩似的。這時候,一雙鞋子搖到了她的眼前,接着,紅蓋頭便被掀開了。眼前的人很是英俊,除了那蒼白的臉色叫人一看就知是個病重將死之人以外,都非常的好。他搖晃着身體走到她近前,卻“咕咚”一下倒在牀上,如同死了一般。
蔣盈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着,她伸出指頭在他的鼻前試探。
還有氣,幸好還有氣。假如這時候江雲歌死了,她就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像是放下了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一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拿上邊上的一個花瓶,靜悄悄地走到房門前,對着外面喊:“公子,公子你怎麼了呀,公子。”
那扇門“吱”的被打開了,她連忙擡起花瓶,使出全身的力氣,砸到橙芮的腦門上。看着倒地不醒的橙芮,也沒有顧得上去確認她死沒死,匆匆忙忙地就逃了出去。
我在江岸邊上,睡了足足一天,醒來時,月已經掛在了樹梢上。我支走了嚎嚕,正要回去,卻看見蔣盈上氣不接下氣朝我這邊跑來。她的身後是明晃晃的火把,一羣壯漢正在追她,嘴裡嚷嚷着:“快,別讓她跑了,千萬要抓住她!”
蔣盈看到我,撲通跪在我前面,拉着我的裙襬,直呼:“姐姐,姐姐救命啊!”
我一時愣住了,只看得蔣盈被一個粗壯莽漢抓着手,正要將她拖走,我纔回過神,一甩手,那個莽漢便被我打飛了,倒在地上後就昏死了過去。
“又是你。”蔣雲清揹着一把劍,咬着牙惡狠狠地說,“你是要救這殺害我哥哥的罪人麼?難道你們是同夥?”
我向身邊泣不成聲的蔣盈看了看,她渾身都髒兮兮的,花一樣的臉蛋上有一條血痕。她很害怕地說:“我沒有,曲姐姐,我沒有殺江公子。”
我看她言辭間不像在做假,這事情一定是有蹊蹺的,便對江雲清講道:“我看這事兒不簡單,殺人的想必是另有他人。”
“我看你們纔不簡單呢。”江雲清應該是學過點功夫的,那飛出來的劍上流着一道紫色氣流,也幸虧是遇到了我,假若只是蔣盈一個人,怕是會當場就被屠殺。
我不動聲色地輕輕擡起手,只聽見耳畔傳來“噹”的一聲,那柄劍便被我夾在了食指與中指間。
“我說過了,殺死你哥哥的人不會是蔣盈。”冰冷的說出這句話,還真把他們都給嚇住了。
“那你說,是誰?誰殺了我哥哥?”
“你們家不是很有能耐麼,回去好好查呀,天網恢恢,殺人者還能逃了?”說完後,我撫了撫蔣盈的髮絲,雖然我不是很喜歡她,但也不能叫人冤枉了她,“頭髮都亂了,你不必害怕,不是你做的,就沒人能把你怎麼樣。你跟我會雲都,找到真兇了,你才能夠清清白白地過活。”
她顫顫地點點頭。除了相信我,她也許真的是別無他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