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寒的家很大,至少有我那個院子的三倍大,我坐在廳上,滿屋子裡都瀰漫着一股清香,魚念就在那時候扭着蓮步進來,嬌滴滴的說:“請喝茶。”我驚訝的盯着她。
“她是魚念,剛來我家做事的,曲落,有什麼問題嗎?”柏寒已經換上一件白色的絨毛大衣,“你先下去吧,魚念,”他說。
我捧起茶杯,剛要放到嘴邊,那騰騰的熱氣里居然暗含着一股海鮮的味道,也幸虧是我,換作別人定是察覺不出的,我仰頭望她,她已挪着碎步去到門口,“怎麼了?”柏寒坐到我旁邊,卷着衣角問。
“昨天夜裡爲什麼沒再吹笛呢?”他似乎有些遮掩,咧開嘴對我說:“家裡來客,顧不得吹奏。”他摸摸下巴,輕輕的撓了撓脖頸,這時候我才發現他戴在頸上的月牙形的一塊墨玉,和我的白玉月牙石差不多大,他好象察覺我正盯着他的脖頸,緩緩地說:“這玉石是我家的傳家寶貝,父親說,這玉石很不一般,所以我一直貼身戴着。”
“我也有一塊,我拿給你看。”如果他的墨玉真是月牙石,和我的必然是會有感應的,它將白玉月牙石放在手心裡細細的看,我在心裡嘆着氣,沒有感應,唉,真不是。
可讓我沒想到的,他竟然也在嘆氣,還給我時還惋惜不已地說:“可惜了,不是同個地方產的。”
我笑了笑,忽然覺得他很高深莫測。
第二天,雪兒停了,江面被蓋得很結實,天卻一點兒也不冷,此時的綠靈兒抱着碳盆,小臉兒紅彤彤的,嘴裡叨嘮着:“雲都真是個鬼地方,一會兒要火盆,一會兒要扔火盆,真不是人呆的。”
“給老孃閉嘴,沒看見老孃正煩着呢,你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做不出好菜。”鶯歌在廚房裡嚷道,自從上次是因爲沒人會做飯纔沒能留下柏寒,她便常在廚房裡窩着,可是卻常常把整個院子搞得像起了大霧一般。
我將梨雨寒山圖掛在牆上,吸了口氣,平靜的講:“我要小憩一會兒。”我們的默契也就在此時會生效,果然,屋子只剩下冷清清的空氣。
似乎並沒有睡着,外面就又吵嚷起來,我爬起來,按了按太陽穴,走了出去。
院裡,綠靈兒正抓着掃帚趕人,我看不清來人是誰,只道:“誰啊?”綠靈兒扭過頭,忘記我是她主子一般,沒一點兒好氣的說:“一條鹹魚。”我還未來得及說什麼,鶯歌就從廚房裡衝出來,提着一把菜刀,“在哪兒呢,又有一盤好菜了。”我有按了按太陽穴,這傢伙剛纔怎麼就沒聽見外邊的吵嚷呢。
“得,鶯歌,你做的菜我們可不敢恭維。”我說。
“救救我家主子吧,求求你們,救救他。”說話的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魚念。
“你家主子?”我很不耐煩的說:“難道是江柏寒?”話兒退口就出,竟然忘了,它一條魚精,主子怎麼會是人呢。
“是。”
我錯愕的看着它,腦袋被轟了一下,“快說,怎麼回事。”
當我們趕到江邊的時候,船正在下沉,江上的冰消失的無影無蹤,有着一層白茫茫的流體。魚念站在江邊,不停地呼喊:“主人,主人。”我聽得心慌起來,強力壓制着。過了許久,水裡並沒有動靜,我轉過身對着鶯歌他們講:“柏寒回不來了,先回去吧。”鶯歌狐疑的看着我,眼角微微的皺起來,邁起步子跟在我身後,“不應該下水嗎?”我心裡開心的笑着,它忍不住了,魚念跟在綠靈兒的身後,急促的說:“江柏寒還沒死呢。”
“哦,是嗎?”站在水邊的玳羌蹲下身,“譁”是水花濺起的聲音。玳羌果真是玳羌,永遠都在默默地做事。“原來只是條黑藻啊,故弄玄虛。”他站起來對着我們笑,綠靈兒跑過去,把黑藻撕了個稀巴爛,“說吧,你這條小魚,想幹什麼?”
魚唸的眼神凝重了起來,“居然被看穿了,是什麼時候?”
“從你編故事的時候,是該說你沒有腦子呢,還是應該說你太着急了呢,柏寒?”我冷冰冰的說,綠靈兒驚訝的 看着我,我早該猜到的以她的修爲是很難理解的。
魚念向後走了幾步,“曲落,”是柏寒的聲音,她搖身一變,那個玉樹臨風的江柏寒立在了我的面前,“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折下一根楊柳枝,在眼前晃了晃,丟向水裡,卻好像有什麼擋住了,被硬生生彈了回來,我對柏寒笑笑:“你家裡的香味,不是尋常人家用的吧,那好像是什麼修仙福地纔有的。”他走向我,拿出笛子,“我是夕涯山九曲宮的弟子。”聽到這個名字,我詫異的說:“你知道上次在我院裡喝的茶叫什麼名字嗎?”他沒說話,我清了清喉嚨,說:“是夕涯香露。”
“如果我不是江柏寒,也許我們早就認識了。”他說。
“什麼意思?”我不解的問。
他沒有回答,“看來這幾日的奇怪現象確實和你們無關。”
原來是一次試探,看來他是有手段的,至少他幻化得讓綠靈兒認定他是魚。
“魚念是怎麼回事?”玳羌並不喜歡柏寒,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看得出來。
“它確實是魚精,就在這江裡,只是喜歡聽我吹笛子而已。”他吹響了笛子,像以前那樣好聽,笛聲好像飄得很遠,魚念出水裡跳出來,搖着金色的尾巴,落到地上才化成腳。仍是那嬌滴滴的聲音“公子”當然不是對我說的,柏寒將笛子收起,說:“辛苦你了。”
在我們離開的時候,魚唸對着江柏寒悄悄的說了些話就回江裡去了,綠靈兒一直纏着他問,我被攪得心煩,走在最後面,看着路邊的乾草,忽然間想起了茗雅,想起我需要找到那個名叫木項冗的男人。
我以爲只有像茗雅和木項冗那般的纔是情,所以,我常在傍晚和柏寒坐在江邊的大榕樹上,吹會兒簫,吹會兒笛,累了,就倒在一塊兒,我就會傻傻的問他:“塵世間的情好聽嗎?有我的琴音好聽嗎?”
每次,他都假裝沒有聽見,倚在一旁,故意的打呼嚕給我聽。
天氣越來越發的奇怪,明明是白天卻像是住在冰洞裡,明明是晚上,卻好像是被蒸煮了一般,漸漸的我就明白柏寒內心的痛苦,他真是個傻人,什麼都想去管,我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去山裡見嚎嚕的次數變多了,從一天一次變到一天兩次,一直到我累得不行,慢慢的躺上牀閉上眼。
我沒想到醒來的時候,會是那樣的。
玳羌一臉愁容的站在門口,鶯歌一直沉默着,綠靈兒倒在我腳邊,哭的不成人樣兒,一邊哭一邊對我說:“曲落,都怪你,爲什麼不讓嚎嚕和我們住在一起,現在可好了,他死了,他死了,嗚嗚。”
我一把揪起她,用平聲最大的聲音,“在哪裡,嚎嚕現在在哪裡?”
“在江邊,我不知道,嗚嗚。”綠靈兒泣不成聲,我用極冷的目光看着鶯歌,“你說。”
“它的尾巴和一隻麟角都是在江邊找到的,江柏寒還帶着人在江邊找,曲落,嚎嚕不會有事的,你彆着急啊。”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找。”我的喉嚨像火燒一樣,我不知道這幾句話我用了多大的
力氣。
去到江邊,柏寒帶着人正在找着,我想破口大罵,爲什麼讓那麼多知道我們的身份。柏寒看見我來,我從他的眼裡讀出了擔憂,他說:“一起吧。”我望着江面,還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半晌了才說:“下水。”
“江面被設了結界,正在找缺口。”他說得很淡。
我望着天空中飛的鳥兒,說:“你累了吧,鶯歌帶了吃的,讓他們都歇歇,這裡有我和玳羌,缺口我會找出來的。”他伸手向着江岸上一抓,滿滿的一把黃豆,我在心裡苦笑,他竟會撒豆成兵。
我向走了幾步,展開玉琴,許多的鳥兒從我的手中飛向江面,撞到結界上就變作嫋嫋青煙,沒用多少工夫,我已知曉嚎嚕攻開的缺口在哪兒,我轉過身慢慢的向柏寒走去,“我彈奏一曲給你解解疲勞吧。”他並未迴應,默默坐在地上。
琴音飄蕩在整個江上,沒過多久,柏寒倒在我的肩上,我摸了摸他的額頭,冰涼冰涼的,旁邊的鶯歌和綠靈兒早已不省人事,我跟玳羌說:“生個火,等我回來。”他沉默着,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