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意思?
沐清渠皺眉,並不燙手啊,這人今天怎麼這麼沒精氣神。
“累了?”
落夏愣了不過一瞬,便哭笑不得的打開覆在額頭之上的手,笑道:“你做什麼?”
沐清渠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難得吶吶,“還以爲你病了。”
“誰生病了,姑娘纔不會如此嬌弱,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白而已,心中困惑,難免有些失神。”落夏說道最後,已經有些喃喃。側過頭去也不再看向沐清渠,微垂了眸子,仿似有些心虛。
方纔他手掌覆上來之後心中那種瞬間潰敗的心緒,讓落夏有些發慌。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情緒。
沐清渠看着她的模樣更是一頭霧水,正猶豫着要不要再問,落夏卻被馬車之中猛然傳來的聲聲咳嗽又一次擭去了所有心神。
沐清渠沒有機會將心中疑惑再問出口,落夏便已經馭停了馬車,撩了簾子徑直進了馬車之內。
他也只得夾停坐下黑馬,靜靜等待着少女出來後再次啓程。
“小風……”車內傳出的聲音,悲抑之中帶着微顫,沐清渠的心一瞬如遭重錘,並不是單單的因爲覺得自己心愛的女子在爲他人擔心而覺得傷心難過,而是真真的,胸口一滯,眼前瞬間發黑,整個人搖搖晃晃的險些從馬上一頭栽下來。
連忙攥緊了手中繮繩,閉眸等着這一陣暈眩過去,才緩緩搖了搖猶自有些昏沉的頭,眉頭微蹙,有些怪異的伸手覆上自己胸口。
從未聽說自己有過什麼頑疾,這一次,卻是怎麼了?
沐清渠眼眸沉了沉,轉臉看向自車內撩簾出來的落夏,看着她手中沾上的赤紅色液體眼睛猛然一跳,跳馬便縱身上了車,身形還未立穩,卻已經捉過了落夏微微攥成空拳的手。
落夏的眸子微垂,淡淡道了一句:“不是我的血。”卻也不曾掙脫沐清渠的鉗制,任由那人就這般攥着自己。
沐清渠卻在聽到解釋後反倒有些訕訕,掌中的手算不上柔嫩,可是手背之上有一片皮膚卻嫩滑無比,猶如凝脂,讓他不忍放手。
只是那人明顯低落的情緒,讓他心中一滯,這般模樣,自然又是爲了那個被她反倒心尖上的人。
他無比苦澀的想着,卻還要出言安慰落夏,“小風他不會有事的吧,你們好不容易逃離了虎口狼穴,古語有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那時候的他並不知道,他與小風,原本便是一樣的,至少在落夏這裡,是一樣的。
落夏脣角微微彎了一彎,可是眉眼之中卻全無笑意,這個笑更像是爲了不失禮貌而特意強硬牽扯出來的。
出了虎口不假,可是狼窩,誰知道是不是在前方等着他們呢。
這樣的落夏看得沐清渠心中發悶,直覺則樣的情緒不應該屬於眼前的人,她便應該明媚如朝陽,蓬勃如朝花,實在不應該如此期期艾艾。
又想到傳聞中這位公主素有心疾,便更擔心她這樣的鬱郁情緒會讓她發病,慌亂的在心中搜颳着如何轉移她的注意。
他還未曾說話,眼前的少女卻反而先一步開了口,“沐少主,這個,是沙城特產的壁石吧。”
少女一直握着的空拳緩緩鬆開,手中靜靜躺着一枚白玉質地的扳指,扳指原本通體瑩白,此時卻沾上了不少血跡,猩紅的液體未能蓋住扳指本身的瑩潤光澤,在陽光之下,隱隱似透着一層微光。
更爲奇特的,是原本通體瑩白的扳指,你多瞧上幾眼,便能從扳指之中,看到一條牙色的玉紋,蜿蜒纏綿,宛如一條游龍。
沐清渠微微瞥了一眼,便能夠估略出這扳指幾時雕琢,幾時開採,雕琢時用了幾寸玉石,又是出自沙城之中哪位工匠之手。
這些,沒有幾人能夠比他更加清楚了。
困龍玉,只有沙城纔會出產。
當這枚只有沙城纔會有的原石雕刻成的扳指被這樣坦蕩的攤開在眼前的時候沐清渠很是愣了一愣,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陳叔真是……怎麼就沒有將馬車上的東西清理乾淨呢。
“小風與我說,多謝公子割愛饋贈馬車之情。”
那人倒是分外通透,只憑一枚扳指,便能夠推斷這馬車原本的主人。
沐清渠正打算說些客套的話來,卻又聽到那少女笑道:“不過按我說,這馬車是我花銀子買下來的,只是交易,銀貨兩訖,倒是用不着那許多虛的。”
沐清渠忍不住笑了笑,無奈的搖了搖頭,順口反駁道:“你這人好生沒有道理,馬車若是我不願意賣,這個價錢,你又豈能得到?還不乖乖的謝我。”
落夏早已經將手抽回,沐清渠的指尖動了動,還有些懷念方纔的觸感。
落夏渾然不覺,嬌俏的哼了一聲,從懷中拿出一方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跡,笑道:“你方纔也說了,是你自己願意賣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如今又有什麼可說的。”
沐清渠遭她一噎,險些再一次眼前一黑一頭栽下。
“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牙口太利。”
落夏看他吃癟滿意哼笑,沐清渠便忍不住想要去捏她的臉蛋,可是手指微動的那一剎那又猛然回過神來眼前少女的身份,心中一澀,到底是沒有伸出手去。
看了看日頭,已近正午,下一座城鎮還很遠,出了沙溪集之後,很長一段路途都荒無人煙,也許到明日裡,他們才能看到下一座城池的輪廓。
沐清渠將將下馬,又索性從馬上躍下來,落夏看着他動作便知道他是什麼想法,撩了車簾與車內醒着的人說了一句,便躍下馬車,尋了處平穩的地方,將車馬栓停。
如今帶着兩個病人,又不能短時間趕到下一座城鎮,倒不如不這樣急趕。
在此地隱隱能聽見流水淙淙,沐清渠就近拾了些乾柴,辨識了下方向,拿過落夏手中的兩個水囊,並着自己的一起,不由分說便去打水。
甚至連落夏自己都未能反應過來。
愣愣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兩手,又看了看已經消失在林間的沐清渠,眉眼低了低,有些摸不清頭腦。
“呵呵,想不到那個人,也會有這般彆扭的時候。”一柄摺扇撩開車簾,清朗溫潤的聲音從車內傳來,落夏擡眸看過去。
車內的男子並沒有再戴着紗笠,此時露出來一張精緻到極點的臉,劍眉鳳目,眸如含星,修長的手輕輕握着摺扇撩開車簾,微偏了頭看向落夏。
這一張臉,卻竟然與沐清渠有三分相似!
不過落夏自小便和小風待在一處,她對小風這張臉,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了。他們之間太過相熟,有些東西,反倒已經融入骨血,不會有猝然心動的感覺。
落夏看着那張蒼白到幾無人色的臉,心中滯澀難當。她雖然備了不少藥品,但是沙溪集那種地方,黑市倒是不少,但是又有幾人,會在黑市賣藥。
因此也不過是些常見的傷藥,治小風身上的傷固然有用,可是對他身上沉珂,卻收效寥寥。
落夏垂眸而立,有些哀然的看着車內的人,“公子,我們明日,才能到下一座城鎮……”
“無妨。”小風淡然笑笑,“倒是那個人,我有些在意,他與我,很像。”
不止面貌,還有性格。
骨子裡的凌然與桀驁,還有自己自遇見沐清渠後,難以平復的內息,都讓他有些驚訝。
“公子,這人會不會是先王他在外……”說了一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這些話一個女孩子家來說,實在太過羞恥,儘管落夏不是拘泥的女子,但是還是有些羞赧,更何況在自心悅之人面前。
是了,落夏從來都是知道的,自己喜歡小風,都喜歡。
因此心裡對自己會對沐清渠砰然心動一事很是鄙夷,鄙夷過後,卻又是深深的困惑。
小風輕笑了聲,並沒有因爲落夏的話而覺得她不敬,王族風流,這個與自己分外相似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也難怪落夏會如此作想。
不過他仍是好笑的搖了搖頭,“先王雖然有些糊塗,卻絕不是如此昏聵之人。”卻也正因爲此,小風纔會如此在意。
若是真的是自己的兄弟倒還能夠解釋些,可若是不是,世上又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人呢,便像是現世的另一個自己。
小風微蹙了眉頭,心中困惑爬上眉,糾結在一處,落夏見了,便有些忍不住想要擡手去爲他撫平眉間的褶皺。
如此想着,竟然也就這樣做了。
沁涼的手指撫上眉心,小風有些猝不及防,卻沒有避開,反手覆上落夏的手背,將之拉下來,籠在自己袖中。
“你又在擔心什麼,你一擔心便會這樣,手腳冰涼。”
落夏搖了搖頭,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擔心的事情又多又雜,重重壓在心頭,此時眼眸微斂,全然不似平素在外人面前的模樣。
小風嘆了一聲,緩緩道:“其實,你應該捨棄了我,走你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