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少年實在是太過乖巧可愛,惹的人忍不住便想要去疼他,沈莫在帶着些微羞窘低頭道謝之時有些寵溺的擡手揉了揉他的頭,頓了一頓,沈莫才輕聲說道:“不願意叫我一聲……舅舅嗎?”
他終究是不甘心,自己第一次見阿槿,阿槿連一句舅舅都尚未曾叫過,這便又要走,讓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況且這次阿槿一離開,他實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再見到阿槿,他知道阿槿是沈蕭孩子這件事情在幾人面前也完全沒有隱瞞的必要,所以索性任性了一次,有些緊張的盯着阿槿,看着他一瞬驚慌的神色心中也莫名的有些不安起來。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給阿槿帶去了困擾。
他方纔那一聲雖然輕,可是聽在沈蕭與阿槿耳中不次於一道驚雷,讓兩人都有些震驚。
沈蕭有些不明白沈莫是幾時看出了阿槿的身份,她知道瞳慕是絕對不會與沈莫說這種事情的,阿槿更是懵然,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被沈莫發現,是好事還是壞事。
“小莫……你……你怎麼……”沈蕭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有些艱難,伸出的手指在沈莫與阿槿兩人之間指來指去,一時竟然有些語塞。
沈莫知道自己姐姐這句問話自然是羞於啓齒的,不過他明白,沈蕭想問的自然是,他怎麼知道阿槿是她的兒子。
心中無聲苦笑了一聲,沒有再去強求,向着那個小心的看向自己的少年輕輕一笑,擡手捏了捏他臉頰,笑道:“好啦,我開個玩笑,不願叫也沒事,別放在心上。”
少年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沈莫只當自己太過唐突將他嚇到了,卻不想在他有些掩飾的低下頭去的時候,身前的人輕聲道了一句:“謝謝舅舅。”
聲音極輕,甚至險些被淹沒在瞳慕法陣起來的聲響裡,若不是沈莫離得夠近,恐怕當真要錯過這一聲。
有些驚喜的擡頭,阿槿有些羞澀的望着他發笑,清清楚楚的告訴他方纔那句不是他自己臆想或錯覺。
在叫出第一聲後,阿槿心中的窘迫竟然在那一剎那消失的乾乾淨淨,看向沈莫的雙眼明媚。靈蘊冰晶是極難得的法器原石,不過阿槿如今並不需要這晶石護體了,所以他將之送給也許更爲需要的沈莫,瞳慕自不會阻止。
阿槿將那冰晶令籤遞到沈莫身邊,乖巧笑道:“舅舅既然送與我東西,我也應當投桃報李,這令籤隨了阿槿許久了,算是舊物。”阿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出世也沒多久,說是舊物,陪着他的時間也不過一年左右而已。
“舅舅不要嫌棄。”
阿槿有些執着的伸着,從他大睜的雙眼也能看出他此刻有多緊張,沈莫望了他一眼,柔和的笑笑,擡手接過,雖然面上還算平靜,心中卻早已經驚喜開了。
看他接過自己贈出的禮物,阿槿也笑得分外開心,“舅舅往後便帶着它吧,說不定會有些用處。”
雖然他希望這枚令籤永遠不要有能夠派上用場的時候,可是還是小心的囑咐了一聲,畢竟這邊也未必是百分百安全。
聽到阿槿這句,瞳慕也忽然想起來另外一件事情,這段時間因爲受了阿槿這一驚,竟然將莫然拋到了腦後。
不過瞳慕在她身上下了跟蹤的咒術,還不用太過擔心。
“蕭蕭姐,我會盡快回來的,莫然那邊,雖然如今還沒有什麼異動,但你們仍要小心。”
沈蕭點點頭,她不能總做讓他們擔心的那一個。
白色的光華明滅閃爍,似是在催促該要踏上歸程的兩人,阿槿擡頭望了一眼,便抿緊了脣微垂下頭,長長的睫毛投在臉上,陰影遮蓋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緒。
“那麼,再見了,孃親,舅舅。”
“你們自己注意安全。”
白色的光華瞬間大盛,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沈蕭與沈莫擡手擋住自己的雙眼,等到刺目的耀眼白輝剎那散去,他們再能看清眼前景色之時,房中已經空空落落,只剩了他們兩個。
就好似剛剛站在這裡的兩個人,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只有地上一團有些雜亂的殘局,是方纔阿槿在緊急關頭救過沈蕭的證明。
沈蕭安靜的蹲下身來收拾着地上破碎的頂燈,沈莫摸了摸鼻子,腦子比此刻的沈蕭要稍稍清明一些,看着沈蕭有些出神的神情便知道她心中擔憂着阿槿,可是有個問題倒是他不得不提出來的。
“姐,阿槿他們就這麼走了,咱們怎麼跟老媽交代啊?”
沈蕭微怔,隨即失笑,也是,她倒是將這遭忘了,將阿槿和瞳慕送走了,自家母親那邊,該如何去和她說阿槿已經離開了這件事情。
母親格外喜歡阿槿,或者應當說,她的家人,都很喜歡阿槿,這點至少讓沈蕭很是欣慰,想到要面對母親的問詢,沈蕭也頭疼得很。
母親明明心中跟明鏡似的,什麼都能知道,卻偏生又愛耍小孩脾氣,她雖然能夠知道阿槿來不及與她告別就離開必然是迫不得已,只是免不得還是要刁難兩姐弟一番的,沈蕭苦笑着搖搖頭,淡淡道:“順其自然吧……唔……”
沈蕭話音尚未落下,胸口忽然又傳來一陣劇痛,纔剛剛恢復些許的臉色瞬間又變得一片蒼白,彷彿一記重錘毫不留情的砸向了胸口,胸腔裡的那顆心臟,在劇痛襲來的那一瞬間彷彿快要失去了躍動的力量。
劇痛讓沈蕭失力,再蹲不住,整個人都往前栽去,沈蕭勉強伸出一隻手撐在地上,破碎的燈罩玻璃刺進掌心,生疼。
“姐!”沈莫已經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瞬間反應過來,將人一把從地上撈起,打橫抱着放到牀上去。
“姐,你怎麼了?”
沈莫有些焦急的問着,看着她越發慘白的臉色心中更爲驚慌。
沈蕭自己心中又何曾不是驚慌一片,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必然是擎蒼要出現什麼意外了。
她本以爲自己方纔的驚慌與心中的痛意只是雲虛佈下的殺陣纔會產生錯覺,卻原來並不是嗎?
如今瞳慕剛走,她該怎麼辦。
“……擎蒼。”虛弱無力的聲音焦急的喚着這個名字,沈莫湊近了才能聽清,看着沈蕭如此痛苦卻只能無助的爲她擦拭着額上不斷冒出的冷汗。
“姐,你別嚇我,你怎麼樣了?”
沈蕭有些費力的搖搖頭,她沒事,可是……擎蒼!
“鏡子……”
虛弱的聲音已經細如蚊吶,沈莫沒能夠聽清她說的是什麼,只能湊近了些許,沈蕭的想讓沈莫幫她將銅鏡拿過來,可是終究再沒有了半分餘力,胸腔內的痛楚不再似清晨醒來之時一般漸漸消失,而是一直擭住她的心臟,彷彿一隻無形的手掌緊握着那顆可憐的心,沈蕭被折磨的有些精疲力盡。
眼前白光乍現,接踵而至的,便是深沉不見邊際的黑暗。
在失去所有意識之前,最後映入她眼簾的,依然是沈莫那張焦急的臉。
擎蒼,你千萬……不許有事。
沈蕭腦海中最後的閃念,也許也是她唯一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