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蒼穹,也將門外那個人影拉得極長,直蔓延到裡間,沉默着站立,倒是比那兇獸看來更可怖幾分。
本在痛吼的九璃貓,此時似乎也知道了突兀出現在房中的道士是自己的大仇人,嗚咽着自喉間滾出憤怒的嘶吼。
混亂的聲音立時又響起,兩道影子絞纏在一起,林承弈只瞥了一眼,趁着這點時間連忙跑到房中的窗戶旁,將窗戶推開。
外面大雨瓢樸,不少雨水被夜風鼓進內室,開窗這麼一會兒工夫,林承弈已經被打半邊身子。
身爲玄天宗的執法長老,天樞子的修爲自然不可小覷,林承弈自然不會傻到認爲那隻靠着阿槿魔血功力大漲的九璃貓能夠鬥敗他,也不過是能阻他一阻而已,只盼它能多爭取些時間,讓他能帶着阿槿從這裡逃出去。
只是想到阿槿此時的狀況,看着那厚重的雨幕,心就狠狠揪了起來。
遭這樣一場夜雨一淋,也不知道阿槿能撐多久。
只是不逃的話,便一點生還的可能都沒有了。
林承弈咬了咬牙,返身撐起阿槿頹然的身子,輕聲道:“你忍一忍,我帶你出去。”
外面已經傳來轟然倒地的悶響,野獸的嘶吼之聲漸漸悄然下去,只餘粗重艱難的之聲。
“你師叔贏了。”
“嘖,別打趣了,多攢些力氣逃命吧。”
半大的少年撐着阿槿行到窗邊,外面的廳房裡已經沒有了聲音,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連影子也不見了,心下一驚,被自己撐起的阿槿已經先一步奮力將自己往旁邊一推。
林承弈因着這力道加上自己感知到危險的本能,迅速往一旁滾落,阿槿脫力的身子也萎靡下去,釀蹌着後退幾步,將自己藏在窗後的陰影裡。
一道凌冽劍氣幾乎是擦着林承弈的耳際而過,將他鬢邊的髮絲都削斷一縷,而後砸在房中的檀木桌上,將那一張上好的圓桌,砸的粉碎。
林承弈看着圓桌的殘肢有些後怕的摸着自己耳朵,一絲黏膩附着上手指,耳際滲出了絲絲血跡,好在只是擦傷。
回頭看向窗口,渾身溼透的天樞子,臉色因爲雨水的浸泡顯出一絲慘白,陰森森的出現在林承弈用來出逃的窗口,被雨水浸透的銀髮披在面上,猶如鬼魅。
一道閃電照在他臉上,照亮了那雙眸子裡野獸一般嗜血的狂意。
林承弈心下微驚,他幾日前無意間窺探到天樞子的秘密,天樞子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又忌憚他時上凌真人疼寵有加的入室弟子這一層身份,因此沒有動他。
林承弈也只當他是在練什麼邪功,畢竟是一派長老,要想將他的罪行戳穿必然需要能夠讓人信服的證據,所以林承弈也只是不動聲色,想着慢慢蒐集證據,今夜這樣一見,才發現天樞子如今竟然已經有入魔的徵兆。
深知如今不是想別的的時候,林承弈就地一滾在第二道劍氣襲到身前的時候躍到窗後,與阿槿站到一處。
阿槿整個人都籠在陰影裡,看不清他的情況,但是不用看也知道,怎麼可能會好。
“師叔,侄兒以爲你方纔一直不曾答話,是默許弟子將沈公子帶走了。”
“你以爲,你們今夜還走得了嗎?”
冰冷陰森的聲音自窗外傳來,雖然雨聲紛雜,卻絲毫掩蓋不了灌了渾厚真氣的聲音,林承弈心中一喜,瞟了一眼的清淵。
清淵閉着雙眼,似是昏睡不醒,又籠在幔帳之後,更讓人瞧不清。
這少年也是個心定的,毫不現慌亂之色。
林承弈放下心來,他如此,本來就是要激得天樞子說話。他畢竟是玄天宗掌門弟子,對於這種關乎玄天宗內部安定與犯了修真界大忌的事情,必然是要管上一管的。
因此只有他說話了,讓清淵用八卦鏡記錄下的東西,纔有用。
不過身旁的阿槿呼吸分外艱難,讓他揪着的心也一直不曾好過。
“師叔這是什麼意思?”
電閃雷鳴屋中有一瞬間亮如白晝,林承弈微一低頭,便看見了地上淋漓的鮮血,正自那隻小手之上不斷低落。
心中一緊,才知道這人在方纔推開自己之時又受了傷。
傷上加傷,可是他卻愣是沒有一聲痛呼。
林承弈急急的自己袍子的下襬,裂帛之聲在此刻聽來分外刺耳。
他清楚的聽到屋外一聲冷笑,天樞子冰冷的聲音隨後響起:“師侄你還是不要費心給他包紮了,反正這小魔頭,也是要死的。”
林承弈心裡狠狠呸了一聲,不曾答話,只細心的爲阿槿將手背上長長的傷口包紮好。
他肩頭傷口太大,根本無法包紮,林承弈心中雖然心疼,但是這房中什麼藥品都沒有,也只能乾着急。
“你乖乖將他交給我,我便饒你一命。”
“我若是說,不呢?”
“哈哈哈哈哈,”屋外的人忽而癲狂的笑起來,而後陰狠的道:“你以爲,會有人來救你們嗎?你們方纔與九璃貓打鬥這樣大的動靜,都沒有人過來,你覺得,還會有人來嗎?”
不用他說,兩人也知道必然是天樞子在這四周佈下了結界,外面聽不到絲毫聲音,如若不然,方纔九璃貓那一聲怒吼,整個玄天宗,都能聽到了。
阿槿暗自咬牙,剛剛那一劍他已經將天樞子的實力覷了個大概,修爲確實不熟,凌厲狠辣,但若是自己法力還在,這人也不過是個粗淺的邪道而已。
可惜了,閉元丹壓制着,絲毫法力都沒有,只能靠着平素安塵教的劍招與身法與旁人抗衡,偏生連力氣都沒有多少餘存。
不過這人既然是修煉邪功走火入魔,他身上必然也有因爲走火入魔而造成的隱痛,若是法力施展得久了,自然會露出破綻,只是林承弈雖然修爲不錯,但是於這走火入魔已經喪心病狂的天樞子,如何能夠抗衡?
沒有給他多餘的思考的時間,天樞子顯然已經沒有了耐心,祭出手中瑩白長劍,巨大的劍影瞬間籠罩窗櫺,一劍劈落,轟然一聲巨響。
林承弈忙帶着阿槿飛身躍開原地,站穩之後只見那一面牆上,已經破開一個大洞。
冰冷的夜風毫無阻攔的灌進房間裡,讓林承弈忍不住戰慄了一下,四散的磚木轟然砸在地上,帶起一片塵埃。
夜風和着塵土嗆進虛弱的阿槿喉間,帶起他一陣咳嗽。
“魔界之子,可是練血上好的材料啊。”天樞子桀桀笑道,手中長劍泛着冰冷的寒光,一步一步向着角落裡的兩人逼近。
林承弈正緊張的盯着緩緩靠近的天樞子,忽然感覺到扶着的人身上滲出一絲不同尋常的真氣來,猛然回頭,擡手扣住阿槿命脈,一股侵入,將那一絲橫生的真氣衝散。
阿槿皺着眉頭看他,眼中有些無奈。
“不許化魔!”
林承弈斬釘截鐵的說了這句,手自腰間一抹,竟然從那素日裡纏在腰間的腰帶之內,抽出一柄狹長的軟劍來。“你應當給我個機會證明一下,我確實不曾偷懶的,在此間坐好便是。”
話音剛落,林承弈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直直出去,兩柄長劍相交帶來丁然一聲脆響,白色的光華絞纏不休,林承弈雖然法力不及天樞子,身形卻意外的靈活,阿槿一時也有些讚歎。
看來自己初時,確實對他有些輕看。
而且這樣嫺熟又迅疾的劍術,沒有下過一番苦工,自然是不可能可以運用到如此好的。
天樞子的法術彷如一把利劍,橫衝直撞,大開大合,林承弈則藉着自己靈動異常的身法,在空中織出一張綿密的劍網,將他的劍招盡數籠在期間,雖然不能盡破,但是拖延上一會兒還是不成問題。
小小的林承弈,竟然可以和這個玄天宗的傳功長老,交手幾十招,確實已經很不錯了。
房中擺放的傢俱與各式雜物,在兩人法力的衝撞之下,大都化爲一堆碎片,連那張梨花木牀,也被天樞子的法力砸掉一角。
只是時間一久,林承弈在法力上的不足自然就顯露出來,天樞子瞅準了一個破綻,虛晃一招引得林承弈來攻,招式還未用老之際迅速變招,林承弈猝不及防,收招不及,被天樞子一劍刺向左腹。
眼看避無可避,身後忽然飛來一物,正擊在天樞子劍尖,將他的劍打的偏了幾寸,貼着林承弈腰側劃過,避開了最要緊的地方。
殷紅的鮮血自被劃開的道袍中絲絲滲出,林承弈咬牙,腳尖微點退開數步,迴護在阿槿身前。
天樞子本是志在必得的一招被這一小小的飛石化解,心中惱恨非常,惡狠狠盯着頹然坐在地上的阿槿。
方纔那個飛來的東西自然是阿槿在地上摸索到的石子,用了腕上巧力,若是離得遠了,他如今這點力道自然撼不動那柄劍分毫,慶幸這房間就這麼大。
阿槿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反倒輕笑了一聲,“第一日夜裡,來我這裡查探的,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