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江心思細膩,看着擎白燁那一瞬的神色變幻有些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有些擔憂的問道:“老五,你怎麼了?”
“生病了?”盧芳月也被羅江這一句話拉過來心神,攬着懷中的孩子擔憂的望過來,她精通歧黃之術,與那盧月府中的軒轅先生是師兄妹,不相上下,因此望過來的第一眼便被擎白燁蒼白的臉色抓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盧芳月忙將懷中的嬰兒交於左手,有些吃力的攬着大肚蹲下來,伸出兩指扣上擎白燁的脈。
只是擎白燁輕輕推開她的手,悄然將手收了回去。
“大嫂,我無事。”他只是冒雨奔波半夜,有些疲累,又擔憂葉亦倉和那姑娘的安全,心中惴惴不安,總是懸着一顆心,這樣的滋味,實在有些折磨。
他擡手撫上胸口,那裡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聽在自己耳中猶如擂鼓,卻偏偏沉穩又緩慢,趕了一夜的路,本不應該如此的。
如今的心跳聲,比平時的躍動竟然還要慢上許多。
似乎從他發現葉亦倉那匹馬的時候,便開始如此了。
雖然他不曾爲自己把脈,但是約莫能夠猜想得到自己此刻的脈象決然不會有多好,擎白燁雖然表現的較爲沒心沒肺,但是卻徹徹底底是一個心細如髮之人。
悄然將手負在身後,一手扶着盧芳月起身,順手接過了她手中的那個嬰孩。
軟軟的小孩抱在懷中有種其妙的感覺,羅江嬉笑着湊過來,揶揄道:“老五,你什麼時候學的抱孩子,方纔不還怨我們太過心急嗎?怎麼,自己也覺得這孩子可愛了?可不要莽撞將這個小娃娃給弄傷了,還是交給大嫂的好。”
是啊,他從未抱過小孩,可是這個抱人的動作,卻無比熟稔,彷彿早已做過無數次。
擎白燁低頭看着懷中的嬰孩,也許是因爲動作驚擾,本在恬睡的小孩入他手的瞬間豁然睜開了一雙眸子,小孩的眼神純淨清亮,宛如一塊璞玉,一雙黑曜石似的眸子緊緊盯着擎白燁。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純真靜好彷彿全然是浮於表面之物,在那雙眼睛之後,是深不可測的深淵。
那雙眼眸猶如藏着萬千世界,窺探不到底,能夠將人所有的心神都瞬間被吸進去,擎白燁盯着那雙宛如死物一般的眼睛,眼前的景色都恍惚起來,彷如這天地之間,只剩下這一雙眼眸。
三千世界,都落入這一雙眼。
佛說一花一世界,這雙眼眸深藏在童真之後的,也許便是一片花海。
是爛漫或是死寂,又該如何探知。
“老五!”
盧芳月的聲音彷彿來自天邊,一聲一聲傳入擎白燁耳中,擎白燁心中一凜,所有的一切又恢復原樣,懷中的小孩眼神清亮單純,嘴脣一張一合的望着他“啊啊”亂語,哪有什麼吸人心神之處。
擎白燁狠狠搖了搖頭,又擡眸望了四周一圈。還是那座破廟,屋外雨聲潺潺,夾混着偶爾滾過的悶雷,隨着沁涼的雨夜山風一同吹進來,便在耳邊。
並沒有任何異常……
自己方纔是怎麼了,莫不是這兩日太疲倦累了不成?
狠狠搖了搖頭,斂眸又復看向懷中的孩子,那個小孩望着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小嘴一撇,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嘹亮的哭聲瞬間充斥破廟,盧芳月連忙伸手將孩子從他手中抱了過去,說來也怪,小孩一換人,哭聲立馬便歇止了。
盧芳月依然有些擔憂的看着擎白燁,眼中滿是關切的問道:“老五,你今日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擎白燁將心中的怪異感覺都壓下,笑着搖了搖頭,羅江恰在此時湊過來,一手壓在他肩上,笑道:“老五,你說說你,就說讓你別抱吧,臉黑的跟個羅剎一樣,哪家小孩見了你都會嚇哭的。”
“你討打是不是。”擎白燁好笑的推開羅江的手,他這四哥嘴上最是愛開玩笑,這許多年他早已經習慣了。
羅江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哎呀呀的怪叫道:“大嫂,你聽見了吧你聽見了吧,這小子,現在膽肥了,連哥哥也敢打了,翅膀硬了嘿。”
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擎白燁手拐撞了他一下,讓他閉嘴。
而後看向看着二人笑鬧的盧芳月懷中的那個孩子,眉峰微蹙,“大嫂,這個孩子,會不會正是我們找的那一個?”
聽他此問,盧芳月亦是點了點頭,道“我與老四方纔便在說這事,這荒山野嶺的,便是有狠心的父母要丟棄孩子,也不會跑這麼遠來丟纔是,所以我們也想,這孩子是不是那位姑娘,被追得走投無路,迫不得已才放到此處的。”
約莫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擎白燁的眉頭蹙得死緊,眼神微黯,正從他身後轉出來的羅江有些怪異的看着他,用手捅了捅他的腰腹,怪道:“老五,你想什麼呢?你去尋人,有什麼發現嗎?”
方纔擎白燁的表現一直很是奇怪,讓羅江和盧芳月都心中擔憂,可是他也知道擎白燁是個什麼樣的人,若是他不願意說,自己多問也無用。
如今看他沉思的模樣,心中想起他此行最爲緊要的事情,忍不住便問了出來。
方文幾人如今還未曾有什麼消息傳回來,擎白燁如此表現,想來應該是發現了些什麼,他們方纔逗小孩太過入神,竟然將這事給放在了一邊。
擎白燁神色凝重,全然不似平日裡凡是都無所謂的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那股奇異的感覺,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沉緩的彷彿失了一半的心跳,襁褓之中的嬰孩攝人心魄的雙眼,他雖然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只是錯覺,可是腦中卻分外清醒的知道這一切並不是錯覺。
有什麼他在這世上活了二十多年,卻從未經歷過的不可言說的事情正在他身邊悄然發生着。
儘管他想要欺騙自己,可是時刻清醒的頭腦,卻不容許他這樣做。
“老五,老五?”
盧芳月伸出手探向他的額頭,擎白燁恍然回神,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那隻關心的手。
“你究竟怎麼了?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魂不守舍的?”
擎白燁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這種狀況,只能抱歉的笑笑,說着蒼白的“無事”二字。
盧芳月皺眉看着他,嘆道:“你若是當真有什麼事情,可不許瞞着嫂子,不然的話,你可就是將兄弟們生分了。”
“怎麼會呢大嫂,白燁不敢隱瞞。”擎白燁滿臉堆笑伸出爪子撓了撓盧芳月背心,安撫似的像抓癢一般,惹得盧芳月發笑。
也只能夠伸出一指點了點他額頭,嘆道:“你呀,快說吧,怎麼了?”
擎白燁停了手下動作,嘴角的弧度漸漸消失不見,啓脣道:“我在林子裡,發現了葉亦倉的坐騎,已經死了。一路上還有與官兵交手的痕跡。”
他還是選擇將自己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瞞了下來,只說了當前要處理的事情。
不知道爲何,他心中竟然隱隱有種感覺,這些怪異之事,與玄巖島的衆人,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事情,自己雖然身在其中,卻決不能將他們也牽扯進來。
他自幼無父無母,雖說處江湖之遠,遊歷廣闊,可是他對世間之事,多抱着無所謂的心態,細算下來,真正能夠讓他放在心中當成朋友的,也不過玄巖島的幾位兄弟而已。
或許還有那個入了朝堂的人……
想到葉亦倉,擎白燁便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確實彆扭的將葉亦倉當做是自己的朋友。就像是多年好友的那般默契,雖然嘴上不齒他入了官府,可是心中卻無來由的理解他這種行爲。
便好像……便好像,換做自己站在他的位置,會和他做同樣的事情一般……
擎白燁有些苦惱的皺眉,他今天,實在想的太多太不着邊際的東西了。
“四哥,有酒沒有?”煩惱的時候,喝酒最好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擎白燁也藉着這吊兒郎當的模樣,來掩去自己如今有些過分的擔憂和心中的不安。
羅江毫不意外的白了他一眼,打趣道:“荒山野嶺的,酒是不可能有了,若是當真饞的緊,外頭現成的無根水。”
擎白燁委屈似的癟了癟嘴,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嘖,老五!”
盧芳月佯怒喚了一句,擎白燁便又掛上那玩世不恭的笑,經這兩聲岔了一岔,面色也平靜下來,繼續道:“我懷疑,葉亦倉已經先我們一步,找到那位許姑娘了。如果只有許姑娘一個人,雲志應當不需要如此大動干戈纔是,若是單單爲了葉亦倉,就更沒有理由了。”
“究竟如何,我們去看個究竟便能夠得到答案了。”
擎白燁勾了勾脣角,拍了拍羅江的肩膀,“卻是如此,不過四哥,你需得留下來,我一人前去便可。”
羅江本還想再說什麼,可是看了眼臨盆在即的盧芳月一眼,終究沒有推辭,默然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