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懷涼醒來時,鼻中插着吸氧導管,手上不知在打着什麼點滴。她轉過頭,看到霍西正沉沉望着自己。只見他眼中全是血絲,眼神焦灼,眸中盛滿擔憂、心痛,以及別的什麼更深沉的緒。這樣的眼神,意懷涼並不陌生。她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些瞭然,又有些動容。
“你感覺怎麼樣?”一見她醒,俯在她頭的霍西,就湊近她問道。
意懷涼覺得喉嚨有點癢,悶咳了幾下。霍西幫她把氧氣管拿下,遞給她一張紙巾。她又咳了一陣,直咳得紙巾上有了點點血色,才停下來。意懷涼喘了一會兒,瞧了瞧四周,氣虛地問他:“我怎麼了?這是哪裡?”
霍西眉頭皺得死緊地盯住她,“急高原肺水腫,這是昆明市第一人民醫院。”
意懷涼疑惑不已,“我怎麼到昆明來了?我在昏迷中,好像聽見有人說,香格里拉大霧,機場關閉。還有,阿西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口又有些悶,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體虛,就別說這麼多話。”霍西幫她把吸氧導管重新插好,扶她起來半臥着。“今天一早,我就到昆明瞭。本想直接轉機去香格里拉,不料大霧,所有航班都停飛。所以,我就搭了直升機過來。”
昨晚,霍西跟還在迪慶賓館裡的意懷涼打完電話,整個晚上就一直心神不寧。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搭了飛往昆明的早班機。他本打算直接轉機,去香格里拉找意懷涼。到了昆明機場才知道,香格里拉大霧,所有航班全都暫停。於是,他在機場撥通了意懷涼的號碼。當他在電話裡聽到她氣若游絲地說完“阿西,我好難過”這幾個字以後,就掛斷了電話,就此杳無音訊時,那一刻,霍西簡直魂飛魄散。
眼見這去往香格里拉的航班,也不知何時才能恢復。而心急如焚的霍西,壓根連一分鐘都沒法再等下去。他當下便聯繫了自己的父親,央他出面,以最快的速度,向昆明市委借調一架直升機,帶他進入香格里拉。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央求他的父親利用特權幫他。在等待他父親回覆的這段時間裡,霍西輾轉找到了意懷涼時尚專欄組裡其他人的聯繫方式。他叮囑他們,務必沿着碧塔海,找到意懷涼。
在霍西從直升機上下來,看到臉色慘白,嘴脣發紫,一絲活氣也沒有的意懷涼時,他終於能夠理解,當初江墨然說出誓死追隨相未濃的那番話的心了。此時,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懷揣着這般相同的心?他把意懷涼抱起來的時候,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其實,他並不在乎自己這麼沒完沒了地跟她耗下去,無條件地對她好。只要能看到她一直健康快樂,就足夠了。哪怕她不他,那也沒什麼。
意懷涼吸了口氣,“直升機?哪來的...直升機?”
霍西言簡意賅地說:“跟你通完那個電話,我就讓我爸從這邊的市委裡調了直升機。”
意懷涼又問:“那你爲什麼要來昆明?”
她不問還好,一問就徹底把霍西的氣急攻心給激發出來了。“你還好意思問?我太清楚你這個女人的脾氣了,你向來是小事溫順,大事倔強!所以,昨晚我就知道,即便我一再囑咐你不要去普達措,你也不會聽我的。所以,我就只能自己親自過來逮你了!可我沒想到,你竟然還真的給我出事了!如果我沒過來的話...”
“行了行了,”意懷涼打斷霍西,細聲細氣地抱怨他,“阿西,你好煩。”
霍西瞪着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難以置信道:“你...你竟然還敢嫌我煩!”
意懷涼咳了兩聲,輕輕彎了彎脣角。“是啊,你羅嗦成這樣,讓我覺得,我有必要再重新斟酌一下,從今往後,我們倆要好好過子的事。”
霍西聞言,先是呆了一下,隨即目光鋥亮地盯着意懷涼。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可他見到意懷涼臉上有些狡黠,又有些調皮的笑容,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他湊過去,握住她沒有打點滴的手。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歡欣若狂的喜悅,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邊上去了。“沒什麼可再斟酌的,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懷涼,懷涼,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可不能騙我!更加不許反悔!”
意懷涼看着像小孩一樣,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霍西,心中有絲酸澀浮上來。她用五指扣住他的手背,笑着點了點頭。“只要你的表現好,我就不會反悔。”
霍西陪着意懷涼在昆明市第一人民醫院呆了三天,在她的病稍加穩定一些以後,才轉回C城醫院。
回到C城醫院之後,意懷涼的病房裡,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人前來探病。從她一干電視臺的同事,到好朋友如相未濃、喬逸誠,再到家人父母和公公婆婆,更別提天天守在她病邊的霍西。總之,從白天到晚上,她的病房裡總是熙熙攘攘、鬧鬧的。意懷涼有點好笑地想,這麼看來,自己的人緣還算不錯。這樣病一場,幾乎把她這輩子認識的人,全都給引來了。
意懷涼的父母意爲城和顏華是最先來看她的。當初,霍西是通過意爲城,才聯繫到了時尚專欄組裡的其他人。當時意爲城就想要趕到昆明,被霍西沉着冷靜地給勸住了,說是有他在那邊,先別慌,等他的消息。後來,意爲城想,即便當時他在昆明,他也不能比霍西做得更好了。
緊接着,意懷涼的公公婆婆也來看她了。兩位母親在病房裡又哭又笑的,着實讓意懷涼有些無措。她試圖寬慰她們,“媽,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們別太激動了。”
顏華立即不贊同地反駁她,“這次算你命大,要不是阿西,你就真的危在旦夕了。高原那地方是能隨便去的嗎?怎麼一點常識都沒有,感冒了還要逞強,往海拔那麼高的地方走。急高原肺水腫的死亡率有多高,你知道嗎?我看啊,當初雅如說得沒錯。就你這副子骨,還是趁早辭了工作,呆在家裡好生休養吧,也免得大家爲你七上八下地碎心。”
意懷涼默不作聲地低着頭,低眉順眼地任由母親氣急敗壞地教訓她。倒是旁邊的霍西先忍不住心疼了,勸道:“媽,這事懷涼也是始料未及。她自己纔是受了最大驚嚇的那一個,如今,也爲此吃了很多苦頭,你就不要再說她了。”
方雅如也破天荒地幫忙勸說:“是啊,懷涼這孩子怪可憐的,已經吃了那麼多苦,就讓她安心養病吧。至於工作的事,還得看她自己的意思。只要以後不要再去那麼危險的地方,每天呆在C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其實,顏華哪裡是真的要教訓意懷涼?只不過是做母親的擔心極了,不自地要念叨上那一通,唸叨完她就後悔了。有了這麼個臺階下,她就又把話題轉到如何幫意懷涼把體補回來上。絮絮聊了一會兒,幾位大人便告辭了。其中兩位母親則是各自回家,爲意懷涼準備食補材料去了。
第二天,時尚專欄組的一羣同事前來探病。由於那天意懷涼昏倒時,他們都在場。衆人猶記得她那時慘無人色、奄奄一息的樣子,紛紛表示心有餘悸。
助理小肖說:“意主編,看到你現在面色如常,實在是太好了!那天,我們真是都被你嚇壞了。”
最活躍的仍舊是Emma,“我都急哭了,真的!意主編,騙你是小狗!”
意懷涼笑盈盈地說:“我知道。我要昏不昏時,就聽見你這丫頭跟現在一樣大呼小叫的聲音。不過多虧你的唧唧喳喳,我才能撐了好一會兒,再昏過去。”
Emma聽她這麼說,就更加起勁了。她望了一眼坐在邊,擒了絲笑聽他們說話的霍西。“對了,意主編,你還不知道那天的景吧?我現在就來跟你把當時千鈞一髮的場景還原一遍。那天,香格里拉大霧,不巧所有航班都停飛。而最近的醫療站點,也在好幾公里以外,我們沒人敢貿然搬動你。正當我們大家圍着你一籌莫展時,霍先生突然就從天而降了。他從直升飛機上跳下,跑過來把你抱起來的時候...”Emma說得繪聲繪色極了,兩隻眼睛裡全是心。“意主編,你知道嗎?霍先生那高大的形,那利落的動作,那焦急的表,無一不是恰到好處。當時那個畫面,我幾乎以爲...我正在現場觀看美國好萊塢英雄主義大片!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意懷涼被Emma逗得哈哈大笑,“Emma,我看你這丫頭...才實在是...誇張得...咳咳...太有喜感了!”
見她笑得咳起來,霍西伸手撫她的背,替她順氣。“你們搞文藝工作的人,果真是看什麼都帶了點文藝腔。”他一邊說,一邊自己也繃不住笑了。“不過,我難得英雄救美一次,要是還能一舉兩得地賺得個把粉絲,也算是不枉費我這一番傷筋動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