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將軍不是太感興趣的問:“什麼交易?”
郭彥笑道:“還請將軍屏退左右。”
“某家沒什麼不可對外人言的。”高將軍坦然道, 手裝作不在意的搭在腰間的陌刀上。
郭彥聞言也不再提讓人迴避的話,“我們少郎君敬佩將軍人品,特地收斂貴國三王子屍首, 待將軍今天退兵之時奉上。”
郭彥的話讓諸將領臉色大變, 很多人對郭彥拔刀相向,郭彥面不改色,依然笑盈盈看着高將軍,高將軍擡手壓下部屬, 沉聲對郭彥道:“秦少郎君好意高某心領,來日必將厚謝秦少郎君。”說到最後一句話, 高將軍都帶了一點咬牙切齒。
郭彥笑着說:“將軍回京能否再見還兩說,這份人情就不勞將軍惦記了。”
高將軍冷冷的看着郭彥, “你不怕我殺了你?”
郭彥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將軍是大氣之人,何必同郭某一區區小吏計較?”
高將軍看了郭彥半晌說:“既然話已帶到,高某就不留客了,來人!送郭先生出營!”
郭彥拱手對高將軍道:“將軍真願回去送命?”
高將軍看着郭彥:“某家在高句麗尚有妻子家人, 不勞少郎君費心。”
郭彥說:“少郎君知道高將軍一心爲國, 忠心耿耿,自不會派僕來侮辱將軍,少將軍只想問高將軍, 可願做國舅?”
郭彥的話讓在場所有將領臉色大變, 高將軍臉皮抽搐, 幾乎是猙獰的看着郭彥, 郭彥依然一派雲淡風輕的笑容。高將軍突然拔刀,對準郭彥狠劈過來,郭彥不躲不避——“噗!噗!”兩聲輕響,兩名想要往外逃的將領被高將軍當場斬殺,兩人的鮮血飛濺了高將軍和郭彥一身,高將軍隨意的拉起衣襟擦拭愛劍上的血跡,“說吧,你們想同我做什麼交易?”
郭彥強忍着心中厭惡,沒有把身上染了血跡的長袍脫下,他知道高將軍此舉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我們少郎君想助二王子一臂之力,當年二王子何等聰明伶俐,若非王妃暗中下手,二王子何至於此?我們少郎君聽到二王子的遭遇也替他委屈。”二王子得病致殘的事都過去十來年,當年牽扯到二王子生病的人大部分都被高句麗王殺了,秦紘又怎麼可能知道二王子生病致殘是王妃下的手?但有是否有證據不重要,只要高將軍相信就行。
高將軍不動聲色的問:“你們想怎麼幫我們?”離二王子得病致殘已過去十七年,他跟長姐無時無刻的在懷疑,當年對二王子下手的就是王妃,不然爲何王會不許他們詢問,而是將所有下人都殺了?他分明是在滅口。
郭彥笑了笑,再次看向四周,郭彥這次終於對着身邊的將領微微頷首,兩名將領出門在營帳外守護,另外三名繼續留下聽郭彥的建議,他們都是高將軍一手帶出來的將領,跟高家榮辱與共,當然希望高家能一步登天。
高將軍問:“少郎君爲何要幫我們?高某雖不肖,也絕對不會做辱沒先祖之事。”
“少郎君知曉將軍忠勇,豈敢讓將軍做有辱先祖之事?我們少將軍也只是不得已。”郭彥長嘆道:“我們少將軍英雄難過美人關。”
高將軍不動聲色的問:“此話怎講?”
郭彥道:“高將軍可知我家將軍夫人姓謝?”
“聽過,謝夫人乃謝太傅之女。”
“我家少郎君一心愛慕謝太傅長孫女,謝夫人的侄女,想要求娶謝姑娘。”郭彥說,他相信以高將軍的身份肯定知道謝小娘子自幼入宮爲高平公主伴讀,是陛下心頭所愛。
果然郭彥話音一落,高將軍面露訝色,但嘴上還是恭喜道:“謝小娘子同少郎君天作之合,某家提前恭喜少郎君心想事成。”
郭彥道:“我們少郎君自能心想事成,但這虎口奪食總有風險,故少郎君想求個自保之計。所謂與人爲善,與己爲善,少郎君只求今後他不得已時,貴國陛下能看在今日相助份上,收留少郎君。”
高將軍將信將疑,“鄙國地處荒僻,少郎君若想別投他國,爲何不去樑國?”
郭彥苦笑:“將軍可知樑國如今皇帝同謝家素有舊隙,少郎君去樑國無異於自投羅網。”
高將軍微微動容,謝太傅的長女是樑國幽帝的皇后,他長子、次子當年攜妹帶子遠遁魏國的事他也知道,“少郎君想如何助我?”高將軍明知道步六孤紘的盤算可能沒那麼簡單,但他已走到絕路,突然有條活路,他無法說服自己放棄,沒人想死。
郭彥微微一笑,口燦蓮花的說起他跟少郎君商議的計劃,要是讓秦紘知道,他居然還對高將軍提他跟謝知的事,他非揍死郭彥不可。但是對郭彥來說,只要達到目的,任何人事都可以利用,用少郎君的風流雅事讓高將軍降低戒心,一舉兩得的好事,何樂而不爲?
待郭彥走出高將軍營帳時,夜幕低垂,郭彥對着黯淡星月微微一笑,輕拂衣衫,在高句麗士兵的護衛下離開大帳。
高將軍面沉如水,坐在賬中沉默不語,幾名參與的主將也不敢說話,片刻後一人道:“大將軍,既然秦家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我們爲何不幹?二王子寬厚仁善,乃明君之相,難道您忍心讓他一輩子囚禁在冷宮?”
“放肆!”高將軍勃然大怒,“我們以下犯上!”
那人道:“我們擁護二王子乃天經地義之事,何來以下犯上?”
旁人連忙勸同僚坐下,又對高將軍說:“將軍,老三說的沒錯,既然秦家願意派兵助我們成事,我們爲何不應?王妃當年能害二王子,如今也能害將軍、害高家!”
高將軍見老兄弟們一臉欲欲躍試,他苦笑道:“漢人有句話說,與虎謀皮,十年不制一裘。焉知步六孤紘心裡打什麼盤算?”
另一人不以爲然道:“要是步六孤宗言在,我們還要多想幾分他爲何如此?步六孤紘今年才二十,心裡能有幾分城府?他肯定是色迷心竅。”
“你們真信郭彥之詞?”高將軍不信,“他步六孤紘要什麼美人沒有?怎麼會因爲一個女人暈頭?”
“旁人我可能不信,可謝家的小娘子不一定。”一人道:“我沒見過謝小娘子,但我見過林夫人,就是那位跟謝小娘子並稱玉色媛姿的‘媛姿’,當真如天仙下凡,可我聽人說,林夫人無論是容色還是才華,都遠不及謝小娘子。”
高將軍狐疑道:“林夫人入宮多年,謝小娘子迄今未嫁,你怎麼可能見過林夫人,沒見過謝娘子?”
那人解釋說:“謝小娘子性情文靜,不喜外出,常年待在家中,京中大部分宴席她都不參加,所以見過她的人很少。林夫人我是在國宴上遠遠見着的,她同王貴人一左一右的陪伴在魏國皇帝身邊,皆是國色天成。我曾以爲她們是魏國皇帝的寵妃,跟人打聽過她們的事。那人告訴我,陛下心中最重的人是謝太傅的長孫女,謝娘子的小字都是皇帝取得。
陛下對她千依百順,求到林夫人、王貴人面前不稀罕,要是能求到謝小娘子跟前才叫手腕通天。只要不是誅九族的大罪,陛下都能看在謝娘子面上抹去。我打聽到謝娘子喜好珍珠,還特地送了一匣東珠給她,結果被她退回來,還讓人寫了一封書信給我,言辭極爲客氣,看着就像是教養嚴格的貴女。”
高將軍若有所思:“謝娘子真是謝夫人的侄女?”
“真是。她父親乃謝夫人的大兄謝灝,她乃謝灝原配所生的嫡長女。”步六孤宗言是魏國屈指可數的大將,又是他們的重要敵人,他的家庭情況大家也打聽清楚。步六孤宗言寵愛繼妻人盡皆知,想當年步六孤老將軍寵愛繼妻,將步六孤宗言趕去外家的事衆人都知道,衆人低笑道:“真不愧是父子。”
“將軍!”所有人都期待的看着高將軍,他們未必不知道這是與虎謀皮,可那又如何?一面是隨時要掉腦袋的萬丈深淵,一面是一步登天的天堂,若非必要誰願意去死?
高將軍沉吟許久,“做了便再無退路。”
諸將領知道將軍也意動了,下跪齊聲道:“屬下願誓死追隨將軍!”
高將軍看着外面陰沉沉的天色,天快亮了。
高將軍雖沒有給郭彥明確答覆,但郭彥肯定他會答應的,沒人能拒絕站在全力頂峰的滋味,尤其是他現在退一步就是便是身死結局。郭彥由秦家親衛護送回懷荒,一回將軍府,他徑直往秦紘書房走去,秦紘尚未入睡,坐在胡牀上看書,見郭彥帶着笑容入內,他臉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
郭彥拱手道:“少郎君,僕幸不辱命。”
秦紘說:“夷甫辛苦。”夷甫是郭彥的字。
郭彥笑道:“能爲少郎君解憂,乃僕的榮幸,談何辛苦。”
秦紘看着郭彥,“我將來可能要離開懷荒,不再是秦氏宗子。”
“僕願追隨少郎君左右。”郭彥立刻表忠心。
秦紘微微一笑:“天色不早,夷甫回去休息吧。”
“唯。”郭彥再次施禮離開。他回到郭家時,天已矇矇亮,剛入大廳,就見郭良坐在客廳,手中同樣拿着一卷書,看到長子入內,他眼皮都沒擡。郭良可以不理郭彥,郭彥卻不能不理會郭良,他上前行禮:“大人。”
郭良淡淡道:“你去哪裡了?”
“少郎君要歸回三王子屍身,讓我同高將軍談話。”郭彥說,他去找高將軍的事瞞不過父親。
郭良追問:“只說歸還三王子屍身?”
郭彥面不改色的說:“是。”
郭良冷聲警告道:“你可知隱瞞會有何等後果?”
郭彥說:“大人問話,孩兒不敢隱瞞。”
郭良瞪着長子半晌,語重心長道:“我們郭家能有今天全仰仗將軍,你切不可慫恿少郎君衝動行事。”他有五子三女,最不喜歡就是這個長子,他在兒子很小的時候就認爲長子品性不端,小小年紀就唯利是圖,對兒子多有約束,但兒子始終沒有改好。他怕兒子會闖禍,對他多有壓制,結果沒想少郎君居然對他信任有加,很多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都是讓長子去做的。
“大人放心,孩兒不會。”郭彥恭聲應道,心中卻暗忖,你雖是少郎君的先生,可少郎君都已弱冠之年,你還將少郎君當五歲稚兒看待,少郎君又怎麼可能會信任你?
郭良看着含笑溫文的長子,心頭涌起一陣無力,他再也不是任自己壓制的小兒,他已經長大了,他無力揮手,“你退下吧。”
“父親好好休息。”郭彥道。
郭良坐在客廳暗忖,幸好將軍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