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紘帶着謝知趕了近兩個時辰的路, 一路上時快時慢,要不是還擔心身後有高句麗的大軍壓境,他甚至恨不得這條路走到地久天荒。秦紘去的時候只覺得心急如焚,從懷荒到御夷鎮怎麼都走不完,等回來時他又覺得這條路十分短,不過才一會便到了。
等遠遠的看到懷荒城牆,秦紘慣例讓人放出旗幟,等候多時的將領們見少郎君回來,連忙命人放下城門, 迎衆人入內。秦紘直接騎馬奔入城中,城中早已戒嚴,路上行人全無, 秦紘一路快騎到將軍府才停下。
“阿狼, 是高句麗的騎兵嗎?實力如何?”秦紘還沒來得及下馬,秦五叔便迫不及待問:“長嫂呢?她還安全嗎?”
秦紘翻身下馬,同時將謝知也抱下來,路上風大, 秦紘讓謝知把臉都蒙起來, 全身被一件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 秦五叔也看不出裡面是誰,秦紘道:“是高句麗人, 阿菀抓了高句麗的三皇子。”
“什麼!”秦五叔震驚的看着秦紘, 他不是震驚高句麗偷襲, 而是震驚謝小娘子抓到高句麗三皇子, 這三皇子是假的吧?不然怎麼會被一個小姑娘抓住?
秦紘不理會五叔,柔聲細語的對謝知說:“阿菀,你一夜沒睡,先回房休息如何?”
“好。”謝知很乖巧的答應。
秦紘暗想阿菀要一直這麼乖巧多好,他又跟謝知商量:“我想找你侍衛問些問題,你讓你侍衛配合一下如何?”
謝知頷首:“行,有事你找大伯好了。”
“大伯?”秦紘一愣,謝叔父是長子,阿菀哪來的大伯?
“就是甲一伯伯,我的侍衛首領。”謝知解釋說,她故意在秦紘面前喊甲一大伯,表示甲一在她心中地位不同。
“好。”秦紘暗忖,甲一?這名字不像是親衛名字,倒像是代號,難道謝家還給阿菀配備暗衛?可阿菀怎麼會有如此訓練有素的精兵?他不信這是拓跋曜給她訓練的,將心比心,秦紘只會讓自己的精兵保護阿菀,但不會給阿菀訓練精兵,有了這麼多精兵,這丫頭哪天有了機會,還不是天高任鳥飛?這次能找回她是巧合,下次可不一定再有高句麗入侵。
甲一等人正在養護自己的武器,馬上就要大戰,需要把武器養護好才能殺敵。無論是侍衛們配備的複合弓、還是盔甲、長刀,以前都是樑國皇宮配備給死士的武器。死士就等於皇帝的親衛,手上的武器自然是最好的。僞帝篡位,甲一等人奉命保護皇后和公主離開,情急之下也只帶走隨身武器,暗衛處大部分武器都被他鎖在隱秘的地方。
僞帝是篡位,上位後自不相信原本的死士,就命令自己的親衛清理蕭賾留下的死士,連已經不在位的死士也不放過。死士們部分被殺,部分逃離,離開前帶走了大部分的資料,等甲一找到他們,說貴主要接他們去魏國養老,他們很爽快的跟甲一走了,暗衛處的武器和資料也隨死士們落到謝知手中。
謝知對死士們一向很大方,按照樑國官員的俸祿發錢,讓他們生活無憂,莊上還有小孩子供他們玩耍,死士們都很滿意現在的退休生活,也樂意培養自己的接班人。就算是謝簡都不知道孫女手下有五百可以衝鋒陷陣,對抗正規軍中精兵的侍衛。鳳容這個牧民部落,跟甲一他們也是有聯繫的,很多青壯都在死士營受過訓練,還被甲一等人帶着出去見了幾次世面,大部分人都聽甲一的話,所以這次謝知逃亡才能這麼順利,要真全是普通人,光是集合人一起逃離就要花費不短時間。
這次謝知潛逃,讓牧民們放棄所有家當,大家手上只有一些晚上備好的乾糧,牧民們心裡發愁,謝知也在發愁,她發愁應該怎麼讓他們重建家園,還有甲一伯伯他們怎麼處置……謝蘭因洗漱完來找女兒,就見女兒精緻的眉頭緊鎖,坐在牀上發呆。
謝蘭因輕拍愛女的肩膀,“阿菀在想什麼?”
“我在想一會怎麼跟五哥說王軍將和甲一伯伯的事。”謝知擔憂的看着阿孃,“還有大人那邊,他要是知道阿孃是故意離開,他會不會生氣?”謝知不覺得懷荒的事能瞞得過秦宗言。
“肯定會生氣。”謝蘭因不是很在意的說,“他那邊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王軍將的事也我來解決,我會安置好他們的。”
謝知將信將疑的看着母親,她不覺得大人有這麼好打發。
謝蘭因笑了,摸着女兒小臉說:“傻孩子,夫妻之間的事,等你將來成親就知道了。”
謝知撇嘴,她才懶得成親。
謝蘭因話音一轉,“阿菀,你這次沒走成,就算懷荒這邊替你隱瞞,拓跋曜也會知道你失蹤過,你有想過他會怎麼對你嗎?”
謝知偏頭想了一會道:“大約就是把我關在京城,永遠不許我單獨出門吧。”
謝蘭因問女兒:“你願意過這樣的日子?被他關一輩子,然後他死了,你殉葬?”
“不願意,不過法子是人想出來的,我不會一直如此的。”謝知故作輕鬆的說,她不覺得自己真會這麼倒黴,不過這次回去,肯定要被拓跋曜關到後宮去了。
謝蘭因試探的對女兒說:“那你想過在懷荒嫁人嗎?”
謝知笑道:“我能嫁誰?身份低的我看不上,身份高的,人家願意娶,我也不會嫁,這不是害了人家前途嗎?再說誰能看得上我?”謝知心裡奇怪,怎麼大伯和阿孃都讓自己在懷荒嫁人?他們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謝蘭因見女兒一臉不開竅,乾脆開門見山的問謝知:“你覺得你五哥如何?”
謝知:“……”
謝蘭因見女兒不說話,推着女兒追問:“你這孩子怎麼不說話了?”
謝知語重心長的說:“阿孃,大人和五哥對我們這麼好,我們這次逃離已經害過他們一次了,總不能再害他們吧?”
謝蘭因張口結舌,有人會說自己是禍害的嗎?“你胡說八道什麼?讓他娶你怎麼是害他?”
“怎麼不是害他?以拓跋曜的小心眼,知道五哥娶了我,你說他會怎麼對付五哥?”
謝蘭因不以爲然:“他總不能殺了你五哥。”
謝知道:“拓跋曜是要做明君的,肯定不會光明正大的殺五哥,但是五哥的前途也毀了,他本來是好好的秦家宗子,將來娶個京城貴女,在懷荒好好練兵經營,接替大人的大將軍之位,現在全毀了。拓跋曜肯定會把他貶到窮鄉僻壤去當官,大將軍之位也肯定不會給他的。將來只要五哥行事稍有差錯,就是抄家流放斬頭的罪過,這不是害他是什麼?”
謝蘭因說:“秦家遠在懷荒,拓跋曜就算有心也鞭長莫及。再說如果是有人推動這門親事,你覺得拓跋曜是先對付秦家還是對付推動的人?”
以謝知對拓跋曜的瞭解,想都不用想的道:“兩個一起對付。”
謝蘭因:“……”她知道女兒說話噎人,可沒想到她說自己終生大事也是這態度,她氣得狠戳女兒額頭,“這是你的終生大事。”
謝知被謝蘭因戳得滿頭包,連忙捂着額頭逃開,“阿孃你不能這麼不講理。”說不過就打人,怎麼跟她媽媽一模一樣。
謝蘭因冷笑:“我是你親孃,我打你怎麼了?”
謝知投降,家裡太后都是惹不起的存在,“阿孃,現在高句麗都要打來了,戰事當前,我們談這種兒女情長不合適吧?”
謝蘭因說:“打仗是男人的事,要你擔心做什麼?”
謝知道:“那你應該睡覺,一夜沒睡,再不睡覺,眼下就有黑眼圈了。”
謝蘭因明白女兒再轉移話題,但她也確實累了,橫豎說服女兒不在片刻,她就先回去休息。謝知送走太后,心中鬆了一口氣,沒想自己回京的事居然接連刺激大伯和阿孃,讓他們不約而同的說服自己嫁給五哥。
阿孃是一心爲自己考慮,她擔心自己的未來,而大伯除了擔心自己未來,更多的是自己的所作所爲膨脹他的野心。謝知能理解大伯,誰不想建功立業?連她自己都有點被大伯說動了……謝知搖頭,不行,她纔不要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拓跋曜不好,秦紘就好了嗎?天下烏鴉一般黑。
謝知奔波一夜,也有些累了,洗漱完畢,她換好寢衣,沾枕頭就睡了。謝知並不知道她跟阿孃這段談話被人一五一十的告訴秦紘。秦紘派人監視謝知倒不是想要窺探她的隱私,而是擔心她會再次逃跑,這裡要開戰,阿菀再離開太危險,沒想卻聽到這一段,秦紘面無表情的聽完暗衛的複述,示意他們退下。
秦紘心不在焉的走到輿圖前,秦紘先前從來沒有試過心動的滋味,沒經驗不代表他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喜歡阿菀,可因爲種種原因纔不敢說,他一直覺得阿菀是要入宮的,直到這次他才知道阿菀不願意入宮,而陛下想讓阿菀殉葬?他到底把阿菀當什麼了?他不是已經立太子了嗎?自古只聽過有嬪妃殉葬,也沒聽過讓皇后殉葬的,他不想立阿菀爲後?
秦紘胡思亂想了一會,突然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阿菀說不願意嫁給自己是怕害了自己,那她是不是對他也有意?其實她是多慮了。秦家遠在懷荒,陛下就想找秦家麻煩,他也要先找到一個能取代秦氏的家族。要是秦家有這麼容易取代,以不會以漢人的身份,位列軍部高官。秦紘目光落在輿圖上高句麗處,或許這次高句麗入侵對他來說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