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隨秦紘一路去了塢堡的地牢, 謝知看到地牢入口,心中越發疑惑,他們塢堡的地牢不是用來關人的,而是用來做些平時不好見光的、如清點金磚之類的事,謝知還從來沒見五哥把犯人關在這裡的。當然她也知道,他們能走到今天, 隱私的事不少, 犯人肯定有, 只是他們都瞞着自己。謝知也很少過問這種事, 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方面, 她還是更擅長玩現實版農場遊戲,別的就不逞強了。
“郎君, 女君。”地牢裡守着的侍衛見兩人來了,趕緊上前行禮。
謝知環顧一圈,隨口問道:“王虎呢?”王虎和秦山都是秦紘的近侍,王虎還是專門管這種暗事的人, 他怎麼會不在秦紘身邊?
“我讓他去休息了。”秦紘說,連續奔波近一個月, 鐵打的人都撐不住,王虎一回來秦紘就讓他去休息了, “他之前去了一趟南面。”
謝知好奇的問:“他去南面做什麼?”王虎是徹頭徹尾的北人, 一點都不習慣南面的環境, 且此時的南面, 甚至包括後世風流富貴的江南, 都屬於蠻荒地帶,到處都是傳染病,也就建康稍微好一點。他們每一次派人過去都是斟酌再三,就怕他們不小心把命給丟了。饒是如此,也有不少人病死在路上,幸好現在都跟當地土著聯繫上了,他們又培養不少土著孩子,很多事都由土著出面,那些土著總比他們適應當地環境。謝知感慨,要是在後世,一劑青黴素就什麼都解決了,何須如此麻煩。
秦紘說:“把人帶回來。”
南面、仇人……謝知心中一動,不會是她心裡想的那個吧?她欲言而止的看着秦紘,“五哥,你說的仇人是——”
謝知話還沒說話,秦紘笑着推開牢房,一名滿頭銀髮的老年男性坐在牢房中,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銀髮用一根髮帶鬆鬆的扎着,這人看着起碼要有七十出頭,但臉上沒太多的皺紋,從他依然清秀的眉宇可以看出此人年輕時必定相貌不凡,即使他此刻淪爲階下囚,一身氣勢依然看着不凡。
謝知從來沒見過永泰帝,可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肯定此人一定是永泰帝。
永泰帝聽到秦紘開牢門的聲音,目光炯炯的看着兩人。他主要注意力在秦紘身上,即使謝知的容貌讓他一下猜到了她的身份,他也沒有多在意這個侄孫女一眼,他沉聲問秦紘:“你們抓朕來是想替他報仇?”
謝知仰頭看着秦紘,目光盈盈,心中感動不已,五哥真爲了自己把永泰帝抓來了?“你怎麼把他抓到手的?”
秦紘攬着她的腰,簡單的說:“他逃了。”要是永泰帝待在建康,秦紘也不會冒險把他偷渡回來,從拓跋曜眼皮底下偷人的代價太大,永泰帝不值得,直接殺了更省心。
謝知莞爾,他們雖沒去過南面,可從崖州開始,他們一直在一點點的推進,南面不說是他們的地盤,至少他們在裡面行走是暢通無阻的,因爲他們的商隊跟各處土著民關係都不錯,“五哥你對我真好。”謝知心滿意足的靠在秦紘身上,她沒想五哥居然連這件事都想到了,謝知自己都沒想過要親手殺了永泰帝。把他從拓跋曜大軍眼皮底下弄過來的代價太多,爲了他不值得。
“我只要你開心。”秦紘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時下還有上古遺風,子爲父報仇殺仇人不僅不犯法,還會得到衆人嘉獎,謝知的父仇秦紘比誰都上心。
永泰帝見夫妻兩人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臉色微變,他目光落在謝知身上,輕哼一聲,他沒想到自己當初一時心善放走這丫頭,居然最後成了自己的禍患,“傷風敗俗。”
謝知哂笑道:“論傷風敗俗誰比得上你?蕭家的先祖要泉下有知,恐怕都恨不得沒生下你。”蕭家歷代皇帝還沒出過叔叔奪位侄子的事,她那時代倒是有這事,且屢見不鮮。
“你——”永泰帝勃然大怒的看着謝知。
謝知沒理會他的瞪視,要是目光能殺死人,他早死了,她繼續譏諷道:“不過最丟臉的大約還是好容易篡來的皇位,又被人奪走了,都說君王死社稷,你居然還有臉逃走,看來也不用別人替你想諡號了,你自己給自己定了。”一般來說國土爲敵國所侵佔的皇帝諡號都是“厲”。
永泰帝氣得臉色都漲紅了,謝知也就諷刺了他幾句,她仰頭對秦紘說:“五哥,你問清了想問的事後就殺了他吧。”
秦紘挑眉,“你不想留着交給阿孃?”繼母恐怕是天底下最恨此人的人了。
“拓跋曜要來平城了,留着他夜長夢多。”謝知不屑的掃了他一眼,“他沒重要到這程度,阿孃會諒解我們的。”
秦紘微微頷首,“好。”
謝知看着永泰帝一下變白的神色,她補充一句說,“屍身丟出去喂狗。”她可那個好心給殺父仇人收斂屍骨,且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屍骨無存也夠他們難受到死了。
“好。”秦紘扶着謝知往外走,“以後的事你別管了。”下面的事太血腥,秦紘以前就不讓妻子沾手,後來出了高句麗的事,他就不敢讓妻子知道。
永泰帝突然大聲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父親的屍骨在哪裡嗎?”
謝知腳步一頓,偏頭看着永泰帝,“你把我爹棄屍了?”
永泰帝淡定的說:“只要你肯給我留一絲血脈,我就告訴你,你爹在哪裡。”他當了那麼多年皇帝,又是從蕭賾手裡奪了皇位,自然沒想他這次能活下來,他現在只想自己子孫能活下來,哪怕留下一個孫子都好。自己都落到秦家手裡,永泰帝就沒想過自己子孫能逃走。至於那些留在建康的兒子、孫子,早被拓跋曜殺光了。永泰帝心中悲憫,想不到自己英勇了一世,最後落到這下場。
謝知凝視他半晌,永泰帝一開始尚能淡然回視,可時間久了就有點不自在,心裡暗暗嘀咕,蕭賾這女兒怎麼有點邪性?永泰帝有些後悔當初放走這對母女了,他本來想她們不過是女人,就算逃走也翻不起什麼大浪,卻忘了自古傾國傾城的禍水不在少數。他嗤笑一聲,他這侄孫女也算厲害了,先讓魏帝對她念念不忘,又嫁了一個實力雄厚卻半點聲色都不露的夫君。
“你在跟我談條件?”謝知居高臨下的看着永泰帝,謝知個頭有一米七,在古代女人中絕對是鶴立雞羣的存在,就是尋常男人都沒她那麼高。幸好秦紘身高有一米八五左右,不然他連娶謝知的勇氣都沒有。謝知只是不想理會這些事,可不代表她不敢做這些事。高句麗王室覆滅還是她一手策劃的,她要真心慈手軟,也達不到今天這成就。
永泰帝身高比謝知還矮一些,又是坐着,他的氣勢不由自主的被謝知壓住了,他喉結上下動了動說:“我是在求你。”他也是能屈能伸的人,“怎麼說他們也是你的堂兄弟妹。”
“你殺我爹的時候就不想他是你親侄子了?”謝知冷然道:“你要麼識趣的說出我屍骸的真實下落,我讓人痛快送你上路;要麼你就嚐嚐什麼叫求死不能。”謝知不拿永泰帝的子孫來威脅他,這人都能篡位,還能丟下自己結髮妻子、兒子逃走,他還會顧及什麼孫子?謝知只有拿他最看重的東西來威脅他,謝知上下打量着永泰帝,“雖然老了點,可到底是當了那麼久皇帝,身體不錯,這次可以讓王虎試試別的手段。”古代刑訊最不好的地方就是醫學不發達,動不動就死人,搶救都來不及。
秦紘摟着謝知安撫說:“別擔心,岳父沒事的,王虎和甲一已經將岳父收斂了。”關於蕭賾的遺體,甲一比任何人都上心,永泰帝確實讓人把蕭賾的遺體丟到亂葬崗,他皇陵裡只是一具空棺,但蕭賾遺留下來的暗衛早將蕭賾收斂好。只是他們當初被永泰帝派人四處追殺,處境危險,實在沒無暇給他準備一副好棺材,只能找了一口薄棺收斂。、
過去了二十多年,薄棺早腐爛,骨頭都埋在地裡了。甲一也是最近才聯繫上他這些老友,得知了所有的事,他不敢跟謝蘭因、謝知說這些事,生怕她們傷心,謝知這會的身體實在經不起一點刺激。
秦紘得知後連夜讓王虎趕去建康,先將自己真岳父的屍骨重新收斂,收斂的棺槨用的還是秦宗言的,秦宗言這些年對外低調,在準備自己身後事上一點都不低調,棺槨形制完全按照帝皇之制來,總共有四層,裡面用金絲楠木,外層用梓木,光是刷漆就刷了四十九遍。
秦宗言讓人精心製作了好幾年,直到去年才完工,當然秦宗言給自己準備梓宮同時,也沒忘了給慕容氏、謝蘭因準備梓宮。完工以後自覺人生大事完全一半,還興致勃勃的帶着老婆、兒子一起參觀。
要是換了謝知,肯定對秦宗言的舉動理解不能,可秦紘和謝蘭因卻完全能理解秦宗言。秦紘甚至還派人暗中收集材料,準備照着父親的規格,也給他跟阿菀準備一份這樣的梓宮。他只是想到拓跋曜當初就是製作雙人梓宮才把阿菀嚇走,他纔沒敢告訴阿菀,雖然他準備的不是雙人梓宮。
這次聽說岳父沒有上等的棺木收斂遺骨,不孝子秦紘冒着被老頭子揍死的風險,讓王虎帶着秦宗言的棺木去收斂蕭賾。秦紘暗暗慶幸自己已經讓人收集珍貴木材,不用等老頭子回來就能開工重新制作,不然他真怕老爺子回來被他氣上火。